火翎一出大殿,先前还跪在堂上瑟瑟发抖的碧之魔尊就一路小跑着跟了出来,跑的虎虎生风,哪还有方才跪在大殿上时的鹌鹑样。
眼见火翎手中还握着那枚莹珀制成的灭仙钉,碧之魔尊的眼神变了几变,几乎是颤抖着声音不可置信道:“火翎,你当真要用这颗灭仙钉散去昕音仙尊的修为??”
“无论我答不答应,都改变不了陛下作出的决定。”火翎将那灭仙钉抛了抛,“他心中早就有了人选。选我,不过是觉得我比烙血和青嵬稍微稳妥些,不至于出太大的岔子罢了。”
闻言,碧之魔尊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莹珀....”
“碧之。”火翎突然打断了碧之魔尊接下来的话,“有些事情我也知道,不必说穿。”
他当然知道碧之魔尊的顾虑,昕音的力量要是当真被灭仙钉给吸去了,那日后,这枚钉子在蓝月手里,就又是另一场灾难了。
什么为了防止昕音仙尊喝忘忧泉水而提前将其体质变为凡人,都是屁话,想要昕音的仙力才是真相。
但是弥彧宫中处处是蓝月的人,碧之魔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声密谋也实在是有些太不像话了。
眼看着碧之魔尊额头上挤出了一道老树皮似的褶皱,火翎于心不忍,还是安慰了一句:“放心。”
话虽如此,碧之魔尊还是很难放下心,尤其是在听见火翎的下一句话时。
“我先去一趟修真界探查一下情况。”
碧之连忙道:“你如今的身份哪能一个人跑修真界去。至少也带一个人吧,灵葵,灵葵你快过来。”
待到灵葵一阵风似的跑来,哪里还能找到火翎的半点影子。
碧之魔尊愣在原地,一时间混似有着千言万语哽在昕音。
他还真以为,火翎跟着昕音仙尊能变得稳重些,结果依旧是那么个说风就是雨的德性。
“灵葵啊,你说这火翎什么时候才能沉稳些呢?”
说着说着,碧之魔尊的手又开始不老实的往灵葵手上摸,吓得灵葵一个激灵,一蹦三尺远。
他先前听火翎说碧之魔尊是呼云长老假扮的,还有些不敢相信,可是现如今,他算是信了十成十了,这种边说话边动手动脚的毛病在魔界没被人打死也是个奇迹。
这头的碧之魔尊还不知道自己的假面具早就被火翎给拆穿了,依旧在不依不饶地用言语骚扰着灵葵,从火翎的性格一直扯到魔界白色魔兽的哪个品种最毛绒绒,墨城哪家店的烧鸡口感最为酥脆。
灵葵一开始还尬笑着嗯嗯啊啊敷衍着碧之魔尊,后来实在是不堪其扰,干脆以一种初代魔族英勇就义般的姿态一头扎回了修真界,找火翎去了。
几日后,众仙会聆禅城的某个小茶楼里突然来了个带着斗笠的年轻男人。
那男人身形修长,光是往那边一坐,不看脸也能看出是个气质极佳的翩翩公子。
自打火翎阳奉阴违再次开始仙魔双修之后,他身上的气息就又变得难以捉摸了。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往众人周围一坐,倒也没引起谁的注意。
旁边的桌上坐了几个修士装扮的青年,似乎也是被众仙会如今的决定给震得不轻。
“众仙会倒了啊,这事若是放在几十年前谁能信呢?”一个修士道。
“怎么能说是众仙会倒了呢?练远安不是还在么?只是仙主换人当而已。待捉到走狗之后,定能还大家一个公道。”
“是几日后的月圆之夜没错吧,要不是因为我那日有事,倒也想去围观一下。”又有一名修士接口道。
“我也是,不巧啊,正好有事,否则就去了。”
嗯嗯嗯,都不巧,都有事,不知道的人只怕还以为修真界将最大的节日改成了月圆之夜。
看来,修真界对于练远安已经在背地里将昕音仙尊卖给魔界的事还真是一无所知,还真以为几日的月圆之夜的一场恶战后,昕音能被押去审判所。
昕音只有在月圆之夜那日被削弱的最厉害,这是除了他本身随月的圆缺法力被削弱之外,另外被下的禁制。
火翎曾亲眼见识过那禁制的厉害,或者说,那并不是禁制,而是一种酷刑。
光是回忆起昕音那一晚的模样,火翎就觉得心口一阵阵的发紧。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才能让昕音被下了这种诅咒...还能咬牙坚持下来。
昕音追求长生与权势,却依旧每月都要经历这种痛苦,若是换成了火翎,只怕会觉得连生的必要都没有。
那边的桌上依旧在自顾自的聊着天。
“不过,还是觉得有些唏嘘啊,熵杍楼就这么给封了。”
“当然得封啊,日后审判昕音狗贼的时候,熵杍楼里的可都是物证。”一个修士将桌子拍的砰砰作响,看起来颇是义愤填膺。
这就昕音狗贼了,修真界换称呼换的还真快。
虽说原来也没对昕音仙尊这老头敬畏到什么程度去,却也没像现在这样人人喊打的程度。
火翎收拾东西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聆禅城。
这几日,他已基本上将众仙会中的十二主城给晃了个遍,大家得到的消息都差不多,昕音将会在几日后接受正义的审判。
至于原因,主要是昕音仙尊道德败坏,曾用权势强迫众多内门弟子当其情人。
介于昕音仙尊的内门弟子如今大多已经飞升,能站出来作证的人实在有限,于是众仙会便采用了朔原泽中部分弟子的证词。
昕音仙尊如今本就声名狼藉,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能使他本就被动的立场雪上加霜。
除此之外,如今的众仙会代理者们倒是对昕音仙尊弄权的事矢口不提。
也是,大众对男女之事的兴趣本来就要比冗长枯燥的政事感兴趣不少。大多数人的生活并不会因为几个政策而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大家都是在大树下求生的蝼蚁罢了。
反倒是那些无关痛痒的花边新闻,能让原本枯燥的生活变得有趣。
金玉城中依旧熙熙攘攘,若不是往日金光璀璨的熵杍楼如今一片暗淡,看起来甚至没有任何变化。
熵杍楼下贴了厚厚的封条,周围拿带着咒术的铁链层层叠叠的围了起来,似乎是为了防止有人进入。
能看出这咒术的制作者对自己的成果相当自信,熵杍楼旁边甚至连例行守卫的执行者都没一个。
大抵是都在忙着在大厦将倾的乱流中寻找立场求生吧。
火翎试着拽了一下,那铁链不仅纹丝不动,周围还散发出了极强烈的光芒。
看来不能硬闯。
火翎抓了抓头发,有些烦恼。
正当火翎在考虑从金玉地下城挖地道挖去熵杍楼楼下是否可行时,就见到个气息掩饰得极其粗糙的魔族冲着火翎直直跑来。
火翎甚至都不用细看,就能从那步伐上看出是谁。
灵葵还有些气喘吁吁,面上却甚是喜悦:“终于找到你了,就猜你会来这儿。”
火翎心中的欣慰更甚,看着灵葵的眼神就像是个看见自己出息儿子的老父亲。
“诶,别用眼神占我便宜。”
“我不仅能用眼神叫你儿子,还能用魔尊的身份命令你叫我爹。”火翎拍了拍灵葵的肩,“来,叫声爹给我听听。”
灵葵:.....他有时候觉得,如果火翎当真变成传说中那个端庄威严的赤炎魔尊其实也挺好的。
至少正常的魔尊不会让人管自己叫爹。
“试试这个吧。”灵葵也学着火翎的样子试探了一下铁链上的气息,随后掏出了木琉枝留下的信件。
火翎试着将鲜花符状的信件插进锁眼。
“咔”的一声,熵杍楼周围那层层叠叠的铁链自动松开了一个口子。
木琉枝的鲜花符,竟然可以开启练远安下的禁制。
灵葵的脸色有些难看:“果然,我就说她是被人劫走的,她的心还是向着众仙会的。”
说罢,迫不及待提腿就往熵杍楼里冲。想赶紧找出些木琉枝失踪的蛛丝马迹来。
然而,灵葵的打脸快的宛如一阵疾风。
下一刻,从荒废的熵杍楼中飞出无数法阵,要不是火翎提前做了准备,灵葵只怕要被这堆法阵给捆成个巫毒人偶。
眼看着眼前的铁链再次缠绕了回去,灵葵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了这是个陷阱,神情有些落寞。
不过,至少也不是全无收获。
火翎对气息的感知一向敏感,接下来至少对找木琉枝的事,他是有了些眉目。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另一头的朔原泽。
“尊主,这是你要的东西。”谭希桃眼睛红红的,将一只精致的水囊递给昕音。
今日,她也要离开昕音仙尊,否则,就以她往日里表现出的仙术修为,必定会成为新势力上台后的第一目标。
她不想和木琉枝一样作伪证。
昕音接过那水囊,打开盖子闻了闻里面的味道,清冽的泉水味几乎是瞬间就冲进了他的鼻腔。
昕音嘴角的笑容有些苦涩,重新将那盖子盖好,仔细的收进怀中。
“多谢了。”昕音看向谭希桃,“你当真不回魔界么?”
谭希桃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我要去天界。”
昕音仙尊脸上的笑容骤然敛去了:“不再考虑一下吗?”
“我要去,我要给我母亲报仇。”谭希桃眼神坚定,“尊主不是一直都知道的吗?我坚持修仙,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飞升至天界。”
“如今的天界云波诡谲,又岂能继续按照当年的谋划来?”昕音险些就要将手中的水囊捏爆:“只怕何时丢了性命都不知道。”
“我这些年,装得足够废物,天界应当不会对我太过警惕。我去意已决,希望尊主可以尊重我的选择。”
说罢,谭希桃跪下,深深给昕音磕了个头。
昕音脸上神情瞬息万变,眼看着谭希桃又准备磕第二个头,终于没忍住:“我还没死,你这孽徒瞎磕什么头?!”
谭希桃立刻止住了想要磕第二个头的念头,站起了身,拍拍鎏金长裙上沾到的浮灰,改为深鞠躬。
昕音张了张口,看起来原本像是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在看着谭希桃撅着个屁股鞠躬的蠢样之后,却只是摆了摆手:“算了,你走吧。”
谭希桃这次终于识相,提起裙摆便逃。
所以,一直到谭希桃走出水云居大门,她都不知道自己头上粘了片草叶子,带着些土色的草叶子配上那一身绚丽华美的鎏金长裙,任是谁看了都会怀疑是不是修真界的新潮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