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每一天，被钦点的老队员倪肃，都认命的每天带着那教练口中所谓的“排坛新秀”白也进行夜训，纵使倪肃心里对无偿加班还是十分抗拒，但左右闲着也是闲着，这点还真应了白也说的那句，不陪他夜训，就得陪女朋友腻歪，相比下来，倪肃虽然不愿意加班，但更懒得去哄女朋友。
对于排球，倪肃自认虽然已经走到了职业生涯的后几年，但余热还是有的，没年轻那会儿的热衷，却并未完全消磨殆尽，用他自己的话说，正所谓“初心不与年俱老，奋斗永似少年时”嘛。
唐森倒是个实诚孩子，自打那天在厕所上着大号就接到了倪肃的电话问候之后，就很自觉的每天晚上都进训练馆陪着白也一同加班，叶星海这孩子是个恋爱脑，凡事都以女朋友为大，一开始不愿意加班，毕竟人家本来也没义务整天陪着无偿加班，主教练只把锅扣给了倪肃，这俩孩子愿意帮忙纯属情分，不帮忙也是本分，倪肃表示理解，倒也没强求。
但最近几天，叶星海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也开始每天主动要求和倪肃一起进训练馆陪白也夜训，他作为自由人，没有进攻任务，不存在和二传的前排配合问题，就只负责垫垫一传，上上推攻球，工作比唐森简单的多，唐森是副攻，需要每个球又跑又跳的和白也进行配合，经常累得呼哧带喘，可人家都没喊一句累，倒是叶星海，垫个球垫得愁眉苦脸，好像谁欠了他二五八万似的，倪肃实在看不下去了，想说这熊孩子要真不愿意练就滚回宿舍谈恋爱去，奈何这叶星海还死活不愿意回去了，非要留在训练馆加班，于是在一顿劈头盖脸的质问之下，终于问出了原因，据说这叶星海是和他的网恋女友“芝芝”吵架了，已经冷战好几天了，这次吵得还挺厉害，叶星海拉不下脸主动求和，就想出来找点事情做，换换脑子，才陪白也一起进训练馆参与了夜训。
好么……倪肃觉得无语，亏了他还以为叶星海这小子突然开窍，想奋发图强了呢，合着横竖还是个没出息的恋爱脑。
“啧啧，又来了，停停停！”在看了叶星海连续三四个上球偏二传头后的位置，白也都给顺势翻了二号位之后，倪肃终于忍无可忍的叫停了训练，“我说你这是什么毛病啊？一个劲儿的往后翻，你家住那边啊？”
“不是……”白也不知如何辩解。
倪肃：“不是？那是几个意思？你家不住那边？”
白也：“不、不是的……”
倪肃：“跟主攻关系不好？不乐意推四？”
白也急得脑门儿上直冒汗：“倪哥，真不是……”
“那你推个四能死啊？我就不理解，你对这二号位是有什么执念还是怎么着啊？”倪肃数落道。
白也支支吾吾的半天，才闷出个屁：“倪哥，这球在我脑袋后边，四号位不好推……”
倪肃挑眉：“哦，是这么回事儿啊，这球在你头后，你翻二号位方便，推四号位不舒服？”
“嗯……”白也心虚的点点头。
“所以呢？都让你舒服了，人家对手判断的比你还舒服。”倪肃指着白也的头顶，“你一抬手，我就知道你要往二号位翻了，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你的传球动作一点掩护性都没有，你到底听没听进去？合着我之前跟你说了那么多，都白说了？”
“不是我不能推四号位，我也想推，可我的球保持在头后，推出的四号位不好扣，之前渊哥和言哥都说没有球头……”白也委屈道。
“所以你为什么要把球保持在头后？你TM就不能提前动脚踩到球底下再传球吗？”
“可我又不知道一传会飞到哪里，怎么提前动脚？”
闻言，倪肃皱了皱眉，神情严肃了下来：“白也，在你的理念里，二传就只是负责传球那一下吗？”
“当然不是，还有防守、拦网、发球、吊二次……”白也道。
“还有呢？就只有这些？”
“还有……唔……”白也想不出来了。
“还有判断、预判，分配、组织，你不光要顾传球那一下，你更要充分的了解你的队友，比如叶星海，他是自由人，负责给你垫一传，但你心里真的清楚他的一传究竟是个什么水平吗？”
“星海的一传……还、还行吧……”白也看了一眼叶星海，委婉的答道。
“还行？就这破一传，你说他还行？怪不得你判断不出经手他的球会垫到什么地方去！”倪肃厉声道，“白也，你心里清楚，一传是叶星海的弱项，现在不是让你当老好人为他开脱的时候，我也不是要让你们好哥俩互相揭短，你和叶星海一块从青年队上来，配合的时间也不短了，你仔细想想，你真的了解他吗？”
见白也他们不言，倪肃继续道：“他的一传水平好坏，他上场会不会紧张？什么场次会紧张？动脚、反应够不够迅速？他擅长接什么样的球？比如跳发？站飘？下沉？他又不擅长接什么球？前区？后区？他的动作轨迹、方向在哪里？这些球落到他的手上，十之八九会往那个地方飞？这些你都了解吗？”
“我……”
白也哑口无言，就连一旁的唐森和叶星海都瞠目结舌，别说了解了，这些根本就不在他们对于排球的认知范围中，这些孩子只知道在比赛场上敢打敢拼为首，却从来不知道若想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强队，除却勇之一字，更多的是需要智慧和脑力，以及场上并肩作战的同伴之间相辅相成的默契。
“你不了解吧？你根本从来就没考虑过这些，所以当叶星海把球垫到你头后的时候，你也不可能反应过来去提前取位。”
说罢，倪肃就上前把白也换了下来，让唐森在球网对面发球，叶星海负责接了几个一传，拢共十个球，叶星海只垫了两三个到位，其余的可谓东倒西歪，但倪肃几乎都能精准的判断出叶星海经手的球所运行的方向，在叶星海出手的一瞬间，倪肃可以说是同时出脚，很少有赶不上、踩不到球底下，而像白也那样传出蹩脚动作的情况。
“倪哥，你好像……比我都了解星海……”白也的内心对倪肃的佩服更甚。
“不是我了解他，是我已经养成了习惯，我是二传，我会习惯性的去观察为我上球的同伴，你也一样，白也，作为二传，不是只研究你的攻手就足够了，场上的每一个人，你都必须把他们研究透彻。”
“因为你是二传，是场上整体阵容的核心，更是战术配合的组织者，你所要承担的责任，远比你现在所想象的要多更多。”
说到这，倪肃看了一眼叶星海，对白也继续道：“小叶子虽然动脚慢，但判断力不错，他可以清楚的判断出对方发出的球是前区或后区，他的第一反应大多数的时候都很准确，可他的一传手感一般，动作也不对，喜欢先跪地、早出手，以至于相较大力跳发，反而轻飘球他接不稳，尤其是前区下沉，只要他做出了提前跪地出手的动作，垫出来的球多半都会往自己的右边乱飞，而他判断失误的后区球，十个里有八个都到不了位，全部集中在中场偏后……”
“我靠……”叶星海满眼崇拜的看着倪肃，“我的哥，你简直比我爹还懂我啊……”
倪肃白了他一眼：“呵，别了，我可没你这么缺心眼儿的儿子。”
“倪哥……”
此时此刻，白也只觉得他眼前的倪肃在发光。
如果不是倪肃，他或许这辈子都参不透自己究竟为什么传不好球，参不透排球的魅力，更参不透二传这个位置的个中奥妙。
他想努力追赶倪肃，追赶他的优秀，追赶他思想境界，更不辜负那个被赋予厚望的自己。
“所以说，你……”倪肃一转头，见白也像犯花痴似的盯着自己，瞬间脸一黑，“你看什么呢？我刚刚说的你到底听没听进去啊？”
“听进去了，倪哥。”白也走到网前，又把倪肃换了下来，“我现在才发现，以前的我，简直太肤浅了，我根本就不懂排球，也不懂二传这个位置，但现在我懂了，我想像你一样去研究、去钻研。”
“呃……”这小子突然认真的要命，让倪肃怔了一怔，“你能明白就好，咱们队目前能上场承担一传任务的主要队员都是谁，你知道吗？”
“知道，是渊哥、言哥，许佑……这三个人都有承担六轮一传的能力。”
“昂，其他的呢？”
“楼泽和简凡最多能垫两到三轮，简凡在后排的时候大多是隐形站位，咱们队还是主攻垫一传垫得多。”
“就算只有两到三轮，也要做到充分了解，你要知道，对手都会去寻找一传水平不好的人去追发，他们俩只要占了一个一传位置，就免不了得沾球，不是所有人都跟韩书渊那二百五一样，抬手就追对面自由人……”说到这，倪肃扭头看了一眼叶星海，“当然，如果遇到对面有个小叶子这样的自由人，倒是可以追着发一发。”
叶星海撇嘴：“哎呀倪哥！不带这么打击人的！”
“你还有脸说？好好练练你那破一传吧，不是我替白也说话，就您那破一传，也就仗着白也跑得快还能救救你，你哥我现在这腿脚，要是没点提前预判的能力，咱全队都得完蛋！”倪肃数落道。
“哦……”叶星海悻悻的说。
“……”白也偏过头，没忍住勾了勾唇，倪哥居然帮我说话了？他夸我跑得快！这说明……他没那么讨厌我了对不对？
“白也，你看什么呢？”见白也转过头，倪肃不解道。
“啊！没什么，倪哥，你继续说，我听着呢！”
“其他的倒也没什么了，你把刚刚说的那几个人的一传特点、习惯动作之类的做个笔记，明天交给我。”
“好的倪哥，我会认真做笔记的。”
“Emmm……”见这白也一脸的愿打愿挨，倪肃倒是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了。
好歹也是葛大业的“亲儿子”，完全可以仗着主教练的疼爱在队伍里昂起头颅，却对自己这位已经临近退役的老队员万般尊重，倪肃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了，甚至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不该总对白也那么不耐烦？自己之前……是不是对他太凶了？
“倪哥？倪哥？”见倪肃忽然发呆，白也轻轻唤他。
倪肃回过神来：“啊？哦……没什么，我刚刚说到哪了？”
白也摇摇头：“倪哥，你要是累了的话，就回去休息吧，让唐森再陪我练一会儿。”
“拉倒吧，他上步就猫一阵儿狗一阵儿的，再加上小叶子那上球东一个西一个，没人盯着你们仨，还不定练成什么奶奶样儿。”倪肃拿起球转了几下，对白也说：“我现在就故意把球给你往脑袋后边抛，但我要求你必须个个都推四，再难、再不舒服，也得给我推出去。”
“好的，倪哥。”
说干就干，倪肃连续给白也抛了二十来个球，虽然白也倒是都能把球给推回到四号位，但因为动作蹩脚，手感又不足，几乎没推出几个像样的好球，白也更是累得满头大汗。
“你自己感觉怎么样？”倪肃问道。
“太难了，倪哥，如果你不让我提前跑的话，我真推不好……”白也不理解，“而且刚刚你还让我先预判一传的动作，现在又不让我提前跑了……”
“废话，就算是预判也有判断错误的时候，你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保证个个都能传好？”倪肃指点道，“我倒也不是让你非要个个推四，但你要明白一个道理，不是你怎么传着舒服就怎么传，而是你要想方设法让对手不舒服，你明白吗？”
“我……好像能明白。”白也迷茫的点点头。
“比如这个球在你后脑勺上，你翻二轻松，推四难受，所以你选择了翻二，这种传法让你感觉很舒服，但你一抬手，我就知道你要翻二，对面的拦网人不是傻子也不是瞎子，他更能根据你的动作判断出你想要传给谁，因为你早就已经被对手给研究透了。”
“所以我才总是晃不出一对一和空门……”白也恍然。
“废话，你舒服了，对面更舒服，所以哪怕让你自己更难受，也得把这偏二推四给练出来，你难受，对面也难受，为了赢球，你得努力去适应各种各样的困难球，反方向传，是最基本的，你要是连这都不会，也就别妄想打什么高水平了。”
“我会，我会好好练的，倪哥。”白也抱着球说，“反方向传，不光要偏二推四，球偏四了也要翻二，对吧？”
“昂，但你翻二的动作有问题，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
“改的过来，只要是你说的，我就能改！”白也忽然有些激动道。
“你……”倪肃一愣。
“那个、倪哥，我的意思是，我愿意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