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被贴了张真话符咒在身上的徐文若坐在冷冰冰的地板上,身边围着三个气势汹汹的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面色不善。
因为失血过多,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又和其他三人地位不对等,看着属实弱小可怜又无助。
黎玥祈本来是松松垮垮地站在另外两人后面,她还在思考那个被摔碎的神像的事情,总觉得马上要摸到真相了。猝不及防被喻如兰推到人前,只好努力站直了身体,学着一旁林夜吟的模样板起脸来,让自己看着凶一点。
“首先,你是如何接触并且饲养这三只诡物的?”喻如兰打开了录音设备,率先发问。
徐文若听到这个问题沉默了一瞬,他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嘲弄之意,好像在笑这几个人的不自量力,居然想要挖掘幕后黑手,随后才开口回答:“……你们真的要知道吗,这件事后面牵扯的范围可比你们想的要广泛的多,背后也不缺乏比我更有权有势的人。”
“说不定,你们的长辈或者上司也有参与其中呢?”
“一天天的净搁这扯些没用的,还是没被咬够。”林夜吟有些不耐烦地点评,每次他们要问什么,徐文若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装神弄鬼地把事情夸大了来吓唬他们。
在座的哪个又是吃素的?现在身后没有点背景都不好意思出来当天师,既然都查到这儿了,就没有放弃的道理。更别提这是个敏感时期,因为神明失踪搞得人人自危,这个时候犯错反而更容易遭到其他派系的围攻被拉下马吧。
喻如兰点点头,算是赞同她的话,继而用眼神询问黎玥祈,要不把那三只小诡放出来再咬他一顿?
拥有决定权的黎玥祈嘴角抽了抽,第一次有了天师也并非什么良善之辈的认知,摆摆手拒绝了,老用小诡吓唬别人,他们都快成严刑逼供的反派了。
主要是之后移交犯罪嫌疑人的时候,弄的这一身伤口也不好解释啊。
她回忆了一下之前谢环玧和徐闵诗提供的人员名单,盯着徐文若的眼睛,灵光乍现,突然说道:“是谢瑶曦教你怎么养小诡的,对吗?”
徐文若听到这个名字之后,露出了被猜到真相的震惊表情,随后又发觉自己破绽太大,算是肯定了这个说法,想故技重施接着扯开话题:“你既然都查到谢家身上了,就明白我们这个团体不是一般人能惹的起的,你们,不太可能定我的罪。”
林夜吟的白眼要翻到天上去了,这是哪个朝代的自以为高高在上的皇族跑出来了,张口闭口就是“我背后势力大”、“有人会保我”,真当他们没有收拾权贵之人作乱的经验啊?
喻如兰也有些绷不住了,他噗嗤一笑,像是听到有人在他面前讲了个天大的笑话,一边笑一边用脚毫不客气地踢了踢坐在地上,被围观的徐文若,语气冷然:“好了好了,既然都被我们组长查到了,就快点交代犯罪人员名单吧,我们努努力,争取明天后天就把他们送进监狱,后天陪你一起上刑场,这样你们黄泉路上也能有个伴。”
“你们懂什么!”徐文若恼羞成怒,刚想开口斥责,雪白明亮的剑尖就再次抵在了他的脖颈处,这次比上次更近一寸,锋利的尖端在他的皮肤上划开一道渗血的小口,混合着他的冷汗一起下滑没入衣服中。
见状,林夜吟也不跟他客气,从包里摸出了碧绿玉箫,雪白如蒲苇的纯色穗子一闪,她手上灵活地把玩转动着宛如短剑的乐器,说道:“不说的话我就往你脑袋里灌些杂音,把你的脑子搅成一滩浆糊,到时候可就真成智障了哦。”
看他们都拿出本事来威胁别人,黎玥祈左顾右盼了一下,小菜包在法阵那边守着三只小诡,那柄刚刚到手的高仿神器当着喻如兰这个神使的面拿出来总有点尴尬,于是她往手上摸了张符,算是装装样子。
“……是谢瑶曦给我的小诡,”徐文若为了避免自己在上法庭之前先被这三个危险人物弄死了,一秒钟就做出了出卖队友的决定,“我靠着它们,用钱买到了健康的器官给自己换上了。”
“细说一下怎么买到的器官,卖家和中间商要说清楚。”喻如兰尽职尽责地做出记录,让对方对一些细节做出补充。
徐文若顿了顿,为自己辩解道:“我没有强迫任何人,也没有中间商,都是我自己靠着小诡去联系的;”
“他们要钱,我就给他们钱,很多钱,一百多万两百多万,有些人上班上一辈子都不可能赚到这么多,仅仅只是用自己的健康交换,又没有危及到生命……”
听他如此理直气壮的话,黎玥祈只觉得悲哀,徐文若的价值观已经彻底坏掉了,他并不认为自己和其他穷人是一个物种,甚至根本没把他们当同类看过,在他眼里权势不如他的人都是器官培养皿罢了,还隐隐觉得他们能认同他的话。
“你们可能不知道,我说一百万还有些人不屑一顾,我说两百万绝大部分人开始动摇,我说四百万的时候大家已经开始争先恐后,如果有人不愿意,那就是你的砝码还没加够。”
说到这些时,徐文若还隐隐有些自豪的意味,偏偏真话符咒还没反应,也就是说他认为自己说的全都是对的。
那副嘴脸看得黎玥祈都有点恶心了,但又不得不承认,这就是血淋淋的,最真实的人性。
眼见他越说越激动,还差点给自己洗脑了,经验老道的喻如兰眼皮子一掀,似笑非笑地发问:“所以呢?你确定他们全都是自愿的?”
最致命的一击,徐文若宛如被掐住脖子的鸭子,脸色涨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深呼吸两下,大概是成功说服了自己,他接着嘴硬道:“当然是自愿的!”
“那你还养三只小诡干嘛,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喻如兰不屑地嗤笑一声,面对这种掩耳盗铃的人,直接把真相摆在他们面前是最有效的,“编,接着编你那些歪门邪理,无人在意。”
“你……!”徐文若何时遇到过这种油盐不进的成年人,他平日里交往的人都带着一副文绉绉的面具,碍于他的身份,说话也都是客气礼貌的,哪怕交恶了也不会撕破脸皮,最多是事后回去给人家可劲儿使绊子。
在他的世界观里,利益是最重要的,为了更多的权利和金钱,哪怕是仇人也能谈笑风生。
“急了,急了。”喻如兰指着他,朝另外两个女孩子笑道,随后又无奈地撇撇嘴,阴阳怪气:“这就破防了哥们?一会儿还有的你受的呢。”
被他嘲讽的徐文若眼球充血,呼吸急促,咬牙切齿,真情实感地恨上了:“你是哪一家的人,怎么这样!”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喻如兰非常得意地“哼哼”一声,“喻家的!”
“你要寻仇也可以,直接去找喻苍离,我们喻家不怕任何人!”
黎玥祈不由得对此人侧目,他报名号报了大半天,那么长一串的话,愣是没提到自己叫什么,反而把仇恨都转移给了不在现场,没有一点关系的喻苍离,让他给自己背锅。
这就是靠谱又圆滑的成年人吗?她陷入沉思。
“房间里的尸体又是怎么回事?”黎玥祈打断他们的对话,她再不开口,喻如兰都快把人气得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说到这个,徐文若不再对着喻如兰怒目而视,反倒是沉默下来,面上是真切沉痛的悲伤,眼神瞥向别处,嚅嗫着嘴唇,一副不知道怎么开口的郁结模样。
黎玥祈好歹跟谢环玧浅浅学了点心理学的知识,知道他这副样子是因为提及了深入骨髓的伤心事,面对这种心理创伤,一般人是不愿意对其他人袒露的,回忆对他们来说,就是二次伤害。
徐文若半天没反应,林夜吟用绿萧敲了敲他的脑袋:“我们组长问你话呢,别装傻!”
显然其他两人是不会放过他的,也不会因为他这副脆弱的神情就对他改观,在他们眼里,这就是个滥用力量,操纵小诡夺取他人性命的恶魔。
“……是我女儿。”徐文若脸上的苦涩几乎要满溢而出,他在开口的这一瞬间好像老了十岁不止,本来还能以一副强弩之末的样子跟喻如兰争一争,但是揭开中年丧女的伤疤,他也只是一个充满悔意的父亲而已。
林夜吟看他作出一副心痛不止的懊悔样子,悄悄握了一下黎玥祈的手,用眼神示意她这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毕竟要是问他再来一次还会饲养这些诡物吗,那这种以自身利益为中心的人肯定是重蹈覆辙,如果不是今天被他们三人逮住了,他最后说不定感叹一句我女儿命不好,没那个福气。
被林夜吟暗示过后一思考,黎玥祈马上放下了心中的那点同情心,坚定地和另外二人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既然是你女儿,你为什么要让她和这些小诡接触,你不知道它们最为嫉恨你的血亲之人吗?”
一旦饲养了这种诡物,让它满足你的愿望,占据了你的亲密关系,占有欲极强的它不会容忍你拥有任何亲朋好友,它会手动将其他人全部抹杀,直到你的世界里只有它,也只会爱它。
“我也不想的啊!”面对这几个人中最好说话的黎玥祈,徐文若难得暴怒失态,声音也大了起来,但是被喻如兰冷冰冰地一瞪,又弱了回去,“差不多一个星期前是我的生日,因为我一直呆在这里,还不让其他人靠近,她为了给我一个惊喜,同时也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吧,在没有通知我的情况下,偷拿了钥匙,独自一人打开了这间屋子。”
“我当时恰好不在家……不然的话,就不会这样了……”
喻如兰一边注意着他身上的真话符咒,一边把他的话全都录了下来。林夜吟听着有些不对劲,把口袋里一直揣着的线香拿出来,递到了徐文若的眼前:“你们不是有这个东西来压制小诡吗,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意外?”
“你是怎么得到它的?!”徐文若见到线香,震惊之余想要伸手来拿,动作幅度牵扯到了伤口,疼痛感一下使他清醒过来,现在自己等同于阶下囚,而且这些人都已经查到谢瑶曦身上了,拥有线香也不足为奇。
出现了自己没见过的线索,喻如兰也不惊讶,毕竟他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辅佐黎玥祈,给她攒攒经验刷刷名气的同时也教她一下为人处事的方式,对付什么人就要用什么手段,至于她愿不愿意学其实都随便,反正喻苍离那家伙日后肯定会给她兜底的。
看到他们探究的眼神,徐文若咽了咽口水,觉得口中干涩如起火,这三人对待嫌疑人实在不怎么样,说了半天也不知道给自己端杯水过来润润嗓子。
为了早点结束这些折磨,他接着说道:“这三只小诡附身了我的女儿,它们操纵着她把神像砸了,还把线香全都丢掉了。”
“没有了压制它们的手段,你这段时间也不好过吧。”林夜吟对着他略带讽刺地笑了笑,“神像又是哪里来的,是哪个神,线香是谁给你们的,都详细讲讲。”
徐文若不在意她的嘲笑和仇视,只是再次沉默了,哪怕剑尖离自己的颈部动脉再近,伤口近一步扩大,鲜血如小溪细流般往下淌,他也不再言语。
三人对视一眼,喻如兰干脆地走到阵法那边,万分嫌弃地用两根指头提溜起一只面色惊恐的小诡,感受着那滑不溜秋好似带着粘液的泥鳅一样的手感,脸色黑如锅炭。
把长得实在吓人的诡物往徐文若面前一凑,让他近距离看看那一口锋利的,还挂着猩红碎肉的尖牙,喻如兰威胁道:“我不跟你玩什么心跳,再不说我真的会松手。”
可惜,他做出的这番自我牺牲行为仅仅只换来一个你不懂的眼神。
看到这个喻如兰就来气,你都这样了还维持着上层人士的体面,到底搁这装什么呢。
眼见他要松手,徐文若徒劳地张张嘴巴:“……”刚刚蹦出来两个听不清音节的字,他胸口处粘贴着的一直没有动静的真话符咒突然燃气一阵绿莹莹的火焰,大家还没来得及反应,在一瞬之间就将黄符燃烧殆尽,还灼到了徐文若的衣服和皮肉,让他痛的捂胸倒地。
“我靠!”看都不看,喻如兰一把将小诡往后一丢,失了准头没扔到阵法里也没关系,反正在黎玥祈那件装在包里的法器的威压下,它会乖乖爬回去的。
还没等他扑上前去,离得近的林夜吟下意识吹响手中玉箫,一阵短促而极速的悠扬乐音过后,本来还痛到发抖的徐文若手一松,往地上一瘫,彻底昏睡过去了。
扭头转身,飞快在偌大的房间里找到沉甸甸的水壶,正准备回身一下泼上去的黎玥祈动作一顿,呆呆地看了看躺在地上陷入读作婴儿般睡眠,实则是晕倒了的徐文若,又抬头看了看神色各异的队友们。
喻如兰反应很快,人晕倒了他就蹲下检查,捏开对方的嘴巴时顺便把刚刚捉住小诡时的血液擦在人脸上,他的神情正经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