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白光一闪,陆血言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强烈的眩晕感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紧紧抱着怀中的红绸木剑,努力稳住身形。等到那令人作呕的失重感消失,她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脚下是松软的泥土小路,不远处是一片池塘,蛙声虫鸣清晰可闻。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四周是低矮的茅草屋,远处隐约可见城墙和更远处的高山的轮廓,这里似乎是沧州城外某个不知名的小村落。
这几日的担惊受怕与疲惫不堪,让陆血言的脑子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姐姐,你没事吧?”她身旁那个名叫宝儿的少女眼疾手快,连忙伸手扶住了她。
陆血言深吸几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恶心感,摇摇头:“没事,就是有点头晕……”
她定了定神,转向那个将她带离醉花楼的灰衣男子,带着感激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这份恩情,日后若有机会……”
“姑娘,在下宁扇白。”宁扇白出声打断了她,脸上挂着温和却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方才在巷中,姑娘可是亲口应允了与在下交个朋友。既是朋友,何必言谢?”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陆血言苍白的脸和怀中的红绸木剑:“况且,姑娘此刻形单影只,状态不佳,不如暂时与我们同行,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陆血言心头警铃大作,刚才她在情急之下同意和宁扇白交朋友,纯粹是迫于追兵的压力,眼前这个宁扇白身份不明,动机成谜,手段更是诡异,他似乎是个术修。而且他为何执着于和自己交朋友?是看出了她的身份?还是另有所图?
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眼神中充满了审视和狐疑,经过了醉花楼的事情,她现在正处于一个绝对防备的状态,准备开口拒绝。
宁扇白却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视线精准地落在她紧抱着的红绸木剑上,语气悠然道:“姑娘手中的这柄木剑似乎颇为不凡,不过似乎它的状态不太好,若姑娘是想修复它,或许在下能略尽绵薄之力。”
此言一出,陆血言心中一惊,修复?难道他能看出红绸木剑的异常?甚至能感知到水东流的存在?
这怎么可能?水东流灵体虚弱至极,连她都难以沟通,这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术修,怎会有如此眼力?还是他只是在试探自己?
无数个念头瞬间在她脑海中激烈碰撞,她死死盯着宁扇白,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破绽,但对方神色坦然,带着一种笃定的从容。
就在陆血言惊疑不定、不知该如何回应之际,身旁的宝儿怯生生地拉了拉她的衣袖,声音细若蚊呐:“姐姐,你能不能别走?”
她仰着小脸,大眼睛里满是依赖和恳求:“跟我们一起吧。”
陆血言低头看向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少女,心软了一下,问道:“小妹妹,你怎么了?别怕,告诉姐姐。”
宝儿踮起脚尖,凑到陆血言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飞快地说:“姐姐,其实我也是被宁公子救出来的,他说要带我回家,我也并不认识他……”
陆血言瞳孔微缩,猛地抬头看向宁扇白,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你想对这小姑娘做什么?”
想当着她的面骗人,那也得问问她手里的红绸木剑答不答应!
宁扇白脸上笑容不变,甚至带着几分无奈,他微微躬身,姿态恭敬却又不失风度:“姑娘误会了。在下并非歹人。这位……”他指了指宝儿:“是我家老爷失散多年的亲生骨肉,我主家真正的大小姐。”
陆血言眉头紧锁,依旧没有松懈:“什么意思?”
宁扇白解释道:“说来话长。我家小姐出生时,因故与另一男婴调换了身份。小姐流落民间,而那假少爷却在府中长大。半年前,假少爷病逝,这真相才被揭露,原来当初是夫人的侍女找了男婴与夫人的骨肉调换,以至于血肉仍流落在外。老爷痛心疾首,立刻派在下四处寻访,在下花费了半年时间终于寻到了小姐。此番带小姐回府认祖归宗,乃是主上所托,绝无半分恶意。请陆姑娘切莫误会。”
陆血言仔细听着,目光在宁扇白诚恳的脸上和宝儿懵懂的小脸上来回移动。宁扇白说得合情合理,但他那温润笑容下隐藏的精明算计之感,却让陆血言无法全然信任。宝儿年纪尚小,不过十五六岁,若真被骗了,后果不堪设想。
再看看四周,荒村野地,夜色沉沉。自己灵力尽失,水东流沉睡不醒,她孤身一人又能去哪里?万一再遇到像醉花楼那样的地方……陆血言打了个寒颤。
不如保护这小姑娘,也等于给自己找个暂时的栖身之所,等水东流恢复,再做打算。
这个念头在陆血言心中升起。她权衡利弊,终于缓缓点了点头:“好吧。既然如此,我便暂时与你们同行。不知二位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宁扇白眼中笑意加深,指向村落深处:“巧得很,这村子里有在下之前置办的一处小院,还算清净。我们可在此暂住几日,等候府中派人来接小姐。届时,陆姑娘是随我们一同回府做客,还是另寻去处,都随姑娘心意。”
陆血言心中迅速盘算,正好她们先安顿下来观察几天。若这宁扇白真有问题,自己就在他家人来接时揭穿他,保护宝儿。若他真是家仆,自己到时离开便是。
“多谢宁公子,我眼下也无处可去,只好叨扰了。”陆血言应道。
宝儿见陆血言同意与他们同行,当即高兴起来,紧紧抓住陆血言的手:“太好了,谢谢姐姐!”
于是,陆血言牵着宝儿,跟在宁扇白身后,沿着小路向村子深处走去。宁扇白在前引路,举止得体,确实有几分大户人家得力管家的风范。
不多时,三人来到村子尽头一处僻静的院落前。宁扇白推开嘎吱作响的木门,一个小小的农家院呈现眼前。里面有两间朴素的茅草屋,一大一小。
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不见杂草,角落里甚至还开辟了一小片菜田,种着些绿油油的青菜,整个小院弥漫着一种安宁祥和的气息。
久违的宁静与踏实感,瞬间击中了精神紧绷的陆血言。紧绷了数日的神经骤然放松,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安心感席卷全身。
“就是这里了。”宁扇白指着较大的那间屋子:“条件简陋,委屈小姐和陆姑娘同住这间主屋。在下住旁边小屋即可。二位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他看向陆血言,见她脸色苍白,眼下乌青,体贴地道:“陆姑娘神色疲惫,想必需要好好歇息。在下先去寻些吃食,就不打扰了。”
看着宁扇白转身离去的利落身影,陆血言心中疑虑稍减,暗自思索,这个宁扇白倒真像个办事得力的下人。
不过现在她实在撑不住了,与宝儿简单说了两句,便一头扎进那间大屋里的卧房。屋内陈设简单,但床铺干净。陆血言甚至顾不上仔细打量,只将视若生命的红绸木剑小心放在枕边,几乎是刚沾到枕头,便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早已不知身外有何物。
待陆血言悠悠转醒,窗外已是漆黑一片,屋内更是寂静无声。她茫然地坐起身,望着陌生的屋顶和窗外的夜色,一种巨大的孤独感和迷茫猛地攫住了她的心脏。
连日来的惊险和疲惫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想起了唐州城上,自己决绝地举起木剑与父母划清界限,又想起了醉花楼里的绝望挣扎和水东流的沉睡不醒。
她陆血言,曾经光芒万丈的落霞宗天才,此刻竟像个无根的浮萍,除了一个要去界北的念头,她竟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爹……娘……”低低的呜咽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连日压抑的委屈和思亲之情再也控制不住,她将脸埋进膝盖,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就在这时,轻轻的敲门声响起,伴随着宝儿怯生生的呼唤:“姐姐,姐姐你醒了吗?你还好吗?”
陆血言慌忙吸了吸鼻子,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强自镇定地起身,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门外,宝儿披着一件单衣,有些娇小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她借着月光看到陆血言微红的眼眶和未干的泪痕,十分惊讶道。
“姐姐……你怎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