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叁柒,“我只不过是给予了钱财,至于商业二字,我们明着做,暗也做,互相通气。早日成为商业版图最大化吧。”
“好,我们没什么问题了。”
黎叁柒将蓝色青花瓷的瓶子递给两人,道:“出去之后,莫要招摇,该戏时就戏,祝你们自由,归乡快乐。”
两人“喏”了一声,原本严肃的神情直至门被打开瞬间变成哭泣。
两人哭哭啼啼地往隔壁房走。
房间的其他人都很好奇两人去做什么了,纷纷围上去,询问个究竟,只有椿儿回到了黎叁柒的房间。
两个人抱在一团,哭泣道:“我们要归乡了,小姐开始遣散我们归乡了。”
有的人觉得可怜,有的人羡慕。
归乡其实算是结束奴隶的生活可以不用伺候别人,但这社会,女性婢女要是归乡,无疑就是没了稳定的收入,找新工作是难的,最终的归宿也不过是早早结婚生子。
两人哭哭啼啼地收拾着包袱时,椿儿站在房外,又叫了两名进去,剩下的人不免紧张起来。
黎叁柒看着门口踌躇不敢进来的两人,清楚前面两个人的演技发挥到了作用。
她抿一口茶,迎接接下来属于她们阵营的婢女和家丁:
现在手中陈秋楠的婢女也就只有四位,刚刚派出两位是自己身侧长大的,加起来也就带出来时刚好的六位,也就派遣出去京都,紫都,以及东门帮忙人手问题。
洛成那边早在之前就已经布置好人手去向,人手足够,便不需要再派新的人手过去了。
以及十三位家丁的去留,对此属于她们的只有九位家丁:
陈秋楠的家丁共有五位,以及她的四位家丁,沟通一番后,真正归乡则有两位,其余的同样分别前往不同的繁华之地帮忙人手问题,这样对于那些只有婢女驻扎城池而言,有男性陪同会比较安全。
她要打破如今束缚住女子的女德女戒,都说女子从商是笑话,那就让这笑话来打脸现如今世道成见。
至于人渣给她派的那些人,她垂眸望着青砖地上跪着的几个影子,这些钉子拔不得也退不得,还得哄着,属实是无奈的事情。
“诸位皆是父亲大人精心挑选的得力之人。”她指尖轻扣案上茶盏,青瓷脆响惊得檐下新燕扑棱棱飞起,“刚刚你们也看见——”尾音在暮色里拖得绵长,像把悬而未决的薄刃。
“他们即前母留下的,她如今不在世上,自然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不然过于膈应如今的嫡母 。”黎叁柒端起茶,继续道:“你们身为爹爹派给照顾我的,自然不会像他们那般,你们安心留在我身边伺候即可,莫要担心归乡之事。”
“至于陶姨与椿儿,陶姨从小看着我长大,而椿儿陪伴我身侧许久,你们有什么事情就询问陶姨或者椿儿,如果你们伺候不好,有一点差错,你们则立即回黎家领罚。”
“喏”几个人异口同声道。
“……”
人群散去的涟漪在青砖地上渐渐平复。她伏在缠枝莲纹凭几上,半幅洒金袖口浸着冷透的茶渍,方才字字斟酌的说辞此刻化作千万根丝线,在鬓角隐隐抽痛。
茶盏注水的泠泠声里,陶姨的沉香色马面裙掠过满地碎金似的夕照:“小姐可要小眠一会儿?”
黎叁柒不舒服地揉了揉太阳穴,想使自己的脑袋放松放松,最近有些过度用脑,还真有些累了。
刚要开口,椿儿就从外面进来,道:“小姐,昨日的老师傅想求见你。”
黎叁柒疑惑,昨夜已经给足银两,莫非是人数问题找来的,她立马道:“让他进来吧。”
言罢,黎叁柒跪坐端正身形,表情变得轻松,与刚刚的疲倦不同,她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脸上带着悠闲自得的笑容。
老和尚玄色的僧袍拂过门槛时带起一缕檀香,站定在黎叁柒跟前,双手合十,微微鞠了一躬道:“阿弥陀佛,昨夜施主可睡得安好?”
黎叁柒道:“多谢昨日老师傅的破格入寺,还真是感谢万分,不知老师傅你来寻我可是为了分内之事?”
青玉佛珠在枯瘦的指间发出细响,老和尚回道:“阿弥陀佛,施主,今日前来,莫非人数之事,而是你昨日的善缘,那孩子已经醒了,你可要去看看?”
黎叁柒才恍然想起还有这么一号人物,自己都差点忘记这个人了,站起身道:“还劳烦师傅带路。”
昨日的那个少年,浑身是伤的模样,一眼就能认出是被追杀逃亡下来的,身世相比不会那么简单,来撞自己的马车,想必不会是什么善茬,如果对方执意要点银两什么的,是不是能借题发挥拟定谣言传播回西安。好让自己那花销之大找借口?这个人或许能利用一下。
想到这里,门被轻轻推开,黎叁柒也注意到里面的少年。
少年的身躯被绷带缠绕,却在颌骨处戛然而止。那些浸透药香的亚麻布条在淡淡的光晕下泛着冷冽的白光,愈发衬着那张如碎裂的羊脂玉——目光向上移,白皙苍白的右脸上那道胭脂红的擦伤渗出琥珀色组织液,却意外成了苍白天幕上最艳烈的朱砂印。
昨夜少年半张脸染上血迹外加视线昏暗看不清模样,如今没想到对方包扎洗漱一番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就连头上的绷带都像是给少年填上了破碎的美感。
看到这场景,黎叁柒竟然不知如何开口,想到刚刚自己的想法,人家都那样子了,自己还把人家想成那种人,突然觉得自己不太是个人。
不对,又不是她们撞成这样的。
黎叁柒已经准备好如何应付这无赖了。
老和尚在一旁说道:“他身上有许多处刀伤和擦伤,短期之内,可能要躺在床上静养。”
黎叁柒走上前对视上少年的视线,询问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抿着嘴,张开口,却吐不出几个像样的字,只能发出模糊的气音:“阿……阿……巴。”
黎叁柒没料想对方名字如此随性,疑惑地问道:“你的名字叫阿巴?”
少年眼神一暗,用眼神求助地看向旁边的老和尚,“……”
老和尚见状道:“他的喉咙可能不太好,受到了一些刺激,所以现在开口讲话有些困难。你可以伸手在少年的手边,他或许能写字告诉你。”
黎叁柒瞬间脱口而出道:“那不就是个哑巴嘛?”黎叁柒头一回遇到哑巴,人家都是哑巴了,自己还在心里思考他能给予多少价值给自己,自己真该死啊。
黎叁柒不可置信地看着少年,昨夜可是这个小哑巴自己碰瓷的,他不会是想一辈子赖在上她吧?
少年,“……”
脱口而出的话无法收回去,黎叁柒有些尴尬,心里更加愧疚了,自己嘴快就说出来了,这下自己彻底不是个人了。
黎叁柒蹲在少年身边,将手放在少年的手边,歉意道:“我这人说话快,乱说的,抱歉啊。”
“我手放你手身侧了,你能碰到吗?”
少年微微抬头,艰难地竖起一根手指,开始在少女的手心移动,粗糙的绷带磨在手心上,微微带来些许痒意,也逐渐将少年的名字浮现了出来——暝期。
“暝期?不错的名字嘛。”
黎叁柒表面上夸奖,实则心里开始思索暝期这号人,可在如今的权势之家中,没有姓暝字的,这个字寓意并不好,更不可能出现在商户之家。
那就剩下一种可能,那就是编的。
黎叁柒当然不会当场戳破,而是继续问道:“你今年多大?”
少年缓缓写下字:十二。
他十二岁,她还真没看出来,相比之下,他比十二岁的孩子还要瘦小许多。
“那你还记得家人吗?”
一。
一这个字出来时,她还有点搞不懂对方的意思,思来想去也只剩下孤儿这个答案了。
“你知道你来自哪里吗?”
木里。
一个从未接触过的地方名称,她不禁疑惑有这个地方吗?
“……”
黎叁柒的脸色越来越冷,一顿问题下来,对方并不太愿意告知的事情有点多,回答也只是半真半假,无法判断对方好坏,她索性也放弃了。
触及少年身上多处伤口,她心中不忍,也不打算跟少年理论碰瓷一事了。
“暝期,昨日之事,我黎家担保。你在这里的疗养费算我头上,你就好生待在这里即可,养好伤自行离开。我还有事,先回去了。”言罢,黎叁柒便站起身,却被暝期瞬间抓住了手腕。
暝期明显感受到疼痛,眉头紧紧皱起,但他并没有放手,而是一脸委屈地看向黎叁柒。
黎叁柒不明所以,询问的眼神落到对方的眼泪上戛然而止,都说眼泪是男人最好的医美,还是如此精致的美人落泪,泪珠划过左眼的美人痣,显得越发的楚楚可怜。
暝期微微皱着眉,抿着粉唇,珍珠划过他的脸颊,雾蒙蒙的眼里尽显委屈之色,仿佛黎叁柒是什么绝世渣女。
黎叁柒试图让自己的神色变得严肃,她低头,靠近暝期那张委屈巴巴的脸,她挑起眉问道:“你?我凭什么要收下你?”
不知是不是靠近的原因,黎叁柒突然觉得身体竟然不觉得疲惫了,甚至感觉暝期身上有股东西在吸引着她的内心,疲惫的感觉一扫而空,她内心诧异极了:这…昨日做的噩梦反射的效果,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怎么回事?甚至我怎么感觉自己有点兴奋?
黎叁柒狐疑地看向暝期,暝期懵懂地看着黎叁柒,他求助的眼神试图融化黎叁柒冰冷的言语。
黎叁柒闭了闭眼,真的无法看这种美人悲伤的模样。
手腕传来湿润黏腻的感觉,黎叁柒内心惊呼,看着对方执意的眼神,手腕的滚烫让她叹了口气。
最终,这场心理战在暝期可怜兮兮下败北。
清水冲洗在手腕处,白色的手帕轻轻擦去,染上艳丽的花朵,红色的液体慢慢流向石板处,黎叁柒看着这一摊颜色,神情微微有些恍惚,这人的执念是为什么,甚至不惜伤害自己?
血水在黎叁柒注视中荡漾开来,手帕掉落水中,随即被人拿起,轻轻地擦拭在少年的手上。
老和尚道:“你这太冒险了,伤口都裂开了。”
瞑期低着眸看着自己的伤口渗出来的鲜血,没有回应老和尚所说,如今的他要抓住一切可能可以翻身的机会。
毕竟,比起躲起来等时机去勾搭一个商户之女,比现成意外撞见的商户之女获得信赖更快。
虽然是出乎意料发生的事情,但好在,没任何坏处。
黎叁柒回到房间都还有些恍惚,身体一如既往的有些疲倦,但比起疲倦,更让她值得思考的是自己为何选择留下暝期,明明他什么都没有说,难不成就是因为对方也同样是个孩子,她心软了?还是他身上有对我诱惑的东西?
可自己还是有些许冲动了,竟留下了个祸患。
椿儿看着失神的黎叁柒,上前用手晃了晃,问道:“你在想什么?”
待黎叁柒把少年的事情说出来后,自己想什么自然不会如实诉说,稍微改良了一些话术转达。
陶姨的一句话,让她定在了原点,“小姐这不是心软,这是心善,你和大小姐一样,面对弱小事物都会给予帮助。”
“或许吧,话说,真的很奇怪。”黎叁柒摊在床上,继续道:“我现在身体好累,但是刚刚在和那个暝期在一起的时候,身体竟异常的舒服?甚至是兴奋?”
“兴奋?”陶姨瞬间抓住了重点,她很认真地看向黎叁柒,再问了一遍:“你确定是兴奋?”
“对啊,我来到寺庙后,身体就异常的疲惫,但是,靠近那个暝期,我的身体就感觉神清气爽的,我不会是被他无形之中下毒了吧!”黎叁柒忽然想到这种可能,瞬间从床上弹跳起来,她立马把着自己的脉搏,一点毛病都没有,甚至所谓的疲惫之态都无法察觉出来。
陶姨垂眸,安慰道:“可能是你的错觉吧,别把这些当真。”
“那行吧。”
黎叁柒垂着眸,既然这样,那正好,那就利用一下也无妨。
“椿儿,将我路边救治受伤的人的消息美化一下,传进西安,特别是人渣那边,这样那群家丁婢女的口供啊能对应上,别漏戏了。”
事完,黎叁柒也就将此事抛之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