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姐要求自己坐着,要刑攸和李知勉上楼上沙发躺一会儿,刑攸和李知勉对视一眼,两人决定分点睡,李知勉目光转了个圈,忽然注意到童羡秋。
刑攸也注意到他,李知勉了然地问:“你不在另一个院儿待着跑这里干什么?”
童羡秋支支吾吾,淡淡地瞟了身后一眼,李知勉吼出声,“秋哥!”
赵秋从房间蹿出来,目光先触及童羡秋,他抿唇低着头,赵秋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么来了?”
李知勉插嘴:“来的时间还不短了。”
赵秋反手捏了下自己的后颈,干巴巴笑两声,“是吗?你怎么不进去找我啊?哎……我,正好不玩游戏,你还看你的《今日说法》吗?十二点要过了。”
赵秋板着混混的脸问好学生要不要看能制服自己的节目,在这画面上颇有喜感,李知勉看着两人似乎有些别扭,“你俩别是吵架了吧?秋哥,你别动他啊,这小身板估计扛不住你一拳。”
赵秋哑了一下,嗫嚅:“怎么,我怎么可能会对他动手啊?”
“那就行。”李知勉拍拍童羡秋的肩膀,笑嘻嘻地道,“秋哥这人很热情的,咱俩得叫学长。”
童羡秋立马低头,抬头盯着赵秋的脸,认真说:“赵学长好。”
赵秋一愣,漂亮的眼睛和乖巧的脸蛋,他视线中只有童羡秋这张脸,赵秋被李知勉挥动的手叫着缓神,“哦,那……学弟,你跟我去屋里坐一会儿?”
童羡秋说:“好。”
刑攸打了个哈欠,李知勉问她谁先睡,刑攸示意他先睡半个小时,由她守着,李知勉看她一脸颓丧和疲惫,也清楚她的脾气,不好多说,就点点头,“行,你记得叫我。”
刑攸眯在沙发上打瞌睡,并不是不困不累,而是睡不着,也害怕睡着,一旦进入睡梦就会想起奶奶那张茫然盯着镜头的笑脸,也曾使她怀念和痛伤,刑攸搞不懂自己,现在的她是否还为一个带着恨的人掀动情绪。
或者,无论恨或是爱,都被死亡带回故里,慢慢消融在整个世界中。
刑攸散漫地翘着一条腿,拿起茶几上的纸杯抿了一口茶水,杯底还沉着两三根叶柄渣,她倾斜纸杯,盯着缓缓下落的茶渣,走廊响起踢踏的脚步声,她斜睨过去,一双很酷的酒红色鞋子。
“小刑老师,我下去方便一下。”
刑攸抬头,赵秋手里兜着软包中华,往常他基本不会下去吸烟,只会在另一间空房间,今天这种改性的行为让她觉得稀奇,挑眉点头。
刑攸平静地坐了会儿,又是一道身影,匆忙地追出去,她抬眼看过去,是童羡秋。
童羡秋站住脚:“刚刚那个学长是不是下楼了?”
刑攸直说不讳:“他在楼下吸烟。”
童羡秋哑了一下,“在楼下吸烟?”
刑攸拧了下眉,也没有多说,童羡秋和她安静地站了会儿,小声说:“谢谢。”
童羡秋撩开帘子,带出一阵哗啦——他在楼梯拐角看到赵秋的背影,窄平的肩膀,缭乱的颈后碎发,夏风懒洋洋吹灌进他的袖口。
童羡秋坐在平台上,脚向下踩着两阶台阶,抱着膝盖悄声打量赵秋。
赵秋嘴里那根烟已经燃到底,他捏着烟蒂弹远,放在裤子口袋的半包软中华掉出来,他转身去拿,余光瞥到楼梯上的童羡秋,握着烟盒的手犹犹豫豫顿了许久。
有些不太肯定地反问,“是,羡秋吗?”
童羡秋打量的目光被截断,他“腾”地站起身,“是!”
赵秋不好意思地杵在那里好久,偏偏是出来吸烟被发现了,他有些懊恼地收好烟,“你出来干什么?是节目不好看吗?”
童羡秋没有马上反应,看着赵秋收好烟,下楼到他跟前,还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学,学长。”
赵秋瞟见自己扔在楼道口旁边的打火机,盯着那个金属质感的打火机几乎盯出洞,咬牙恨不得自己现在就钻进地底。
童羡秋抬起眉,“学长?”
赵秋盯着打火机“嗯”了声,童羡秋又超前走一步,细长的手指大胆地伸向他的口袋,从里面夹出一根烟递到赵秋嘴边,问,“需要火吗?”
赵秋还没有反应过来,童羡秋也咬着一根烟,从自己的口袋内拿出打火机,咔嚓——点燃,凑近赵秋,两根烟头相抵,他深吸一口气,引火般呼出一口烟气。
赵秋目光始终落在童羡秋脸颊上,他的眉骨,他的眼睫毛,他的鼻梁,以及眼角旁的血痣。
赵秋倒吸一口凉气,急忙从他口中夺过烟,手指捏着烟蒂在墙面上捻灭烟头,烟丝从里面掉落,赵秋没舍得指责他,只说,“你哥我成年了,但是你还没吧?别跟着你哥学这些臭毛病!”
童羡秋眨巴眨巴眼,“学长不是才高二吗?上学晚吗?”
赵秋的脸颊被烟雾包裹,直到这根烟结束,他淡笑着看着童羡秋,似是被他大胆包天的行为逗乐,即将燃尽的烟蒂夹在食指和中指顶端,赵秋伸出拇指挑起童羡秋的下巴,冲他脸颊上呼出一口烟雾,“小孩儿,你学长留级了,不可以吗?”
童羡秋的印象中,赵秋的形象就是这样会对着别人吹流氓哨的混混,但万般无奈他这张脸太锋利、太美丽了,童羡秋第一眼就陷了进去。
小孩儿已经红了脸,点头道:“可以。”
赵秋收起烟,揉了揉他的头,“上楼了。”他指着童羡秋说:“少碰那些不良嗜好,你哥我成年了。”
赵秋收了手,上楼到平台冲下面瞥了一眼,耳尖蓦然红了。
掀帘子的声音并不大,但李知勉还是被吵醒了,还在喝茶的刑攸提醒他,“还没半个小时,接着睡吧。”
李知勉长长“啊”了声,躺回沙发上,怀里搂着抱枕,童羡秋跟着进来,手里还拿着打火机,看到刑攸惊慌地收起来。
赵秋搭上他的肩膀,跟老气横秋喝茶的刑攸说:“小刑老师,回班了。”
刑攸点点头,李知勉扶着额头坐起身,抽气“嘶”了一声,刑攸放下纸杯,从打印机旁边的小萝筐里拿出一片冰凉贴,甩手给李知勉,“你也中暑了?”
李知勉哼笑一声,贴在额头上,“您就别打趣我了,小刑老师!”
刑攸瞪他一眼,李知勉赶紧在嘴唇面前拉拉链,摇头:小刑老师,我错了!再也不乱说话了!
目光想要表达的东西太明显了,刑攸想装糊涂都不行,她叹气道:“你照顾好自己,别再让周阿姨着急了。”
李知勉应了一声,他很服刑攸的管教,无论多大都是。
他小时候见过刑宇玄,领着刑攸到家里做客,两人无论是哥哥还是妹妹都乖巧听话,周女士没少说这两人是小大人,刑宇玄身上还能找到一点人情味,刑攸就很淡,人气儿都很淡。
村里老人第一次见刑攸,评价一致都是听话懂事,见面次数一多,他们觉得刑攸是个哑巴,次数再多,他们觉得刑攸不是正常人,其实是个鬼胎。
李知勉回忆着,那时候是谁在旁边捂着刑攸的耳朵不让她听到那些神神叨叨的话,他没回忆起那张模糊的脸。
“李知勉。”
“嗯?”李知勉回神,轻轻应着。
刑攸走两步上前,李知勉还没反应过来,“!”
刑攸拽上他的领子,认真地说:“以后离周烨南远一点。”而后,她又平静地补充,“下次动手之前想想你自己,还有周阿姨,明白了吗?”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和反驳,李知勉是打算点头的,但能让刑攸有这么大反应的事太少了,他想使坏,伸手轻柔地拢上她的手腕,挑眉说:“想我自己干什么?我又不担心他权力大到能把我开除。”
刑攸低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闻言手指捏着李知勉的脸颊,严厉地呵斥他,“你才是那个蠢货,你没想过自己有打不过的那一天吗?”
李知勉摇了摇头:“我不可能打不过他。”
刑攸抿紧唇,忽然从唇间挤出一句:“你果然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李知勉一愣,想为自己辩解,刑攸懒得和他纠缠,起身要下楼,“行了,该走了。下午还有课,我要去另一个院了。”
李知勉爬起身伸了个懒腰,“等等我!”
补习班的课程一切正常,但刑攸脸上颓废的神情始终没有卸下过,她只是沉默又茫然,后几天的课果然没见到周烨南,李知勉对这事心知肚明,嘴上不说也知道是因为他妈妈的原因。
刑攸倒是恢复了从前,只是周烨南每周周六日都在晚上九点准时和她说晚安,刑攸在确认不回复也没关系之后就再没有打开过两人的聊天框。
日子还是要往前走,只是一天比一天沉闷,一天比一天燥热,刑宇玄的成绩出来了,名副其实的985学子,在北京上大学,刑攸则是刑岩期待的重点高中——市实验。
补习最后一天,王玲有时间,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接送刑攸放学,李知勉老远就看到她,规规矩矩地喊了声“阿姨”。
刑攸看王玲心情不错,对李知勉说:“你自己回家吧,我跟着我妈走。”
李知勉简单地回答:“好。”
半路上,刑攸面对车流发呆,王玲忽然问她,“小攸,如果妈妈去另一个市工作,你觉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