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偷偷地喜欢过一个人?
只敢在无人注意的时候,默默地凝视着那个人的背影,有时光是擦肩而过的一片衣袖,都令人心生欢喜。
哪怕全世界都在讲他有多不好,也只有你的眼睛在望向那个人的时候,始终闪闪发亮。
可是喜欢他,没有任何人知道。」
正逢青春年少时,阮雨铃被俗称叫做“暗恋”的那件小事所困扰着。
她喜欢的对象并非光芒四射的万人迷,也不是什么清冷的高岭之花,形容起来有点普通,甚至还有点“衰”。
但喜欢上一个人,往往只需要一瞬间就够了。在某个瞬间里,她敏锐地从他身上嗅到了同类的味道。
两个孤独的孩子,仿佛遗世独立。
那个男孩的名字叫做路明非。
其实他也很好啊,长相并不差,身高正好,会讲一些她没听过的笑话……只不过十五岁的他,满心满眼都是那个叫做陈雯雯的女孩。
因为他,阮雨铃也加入了文学社,学着打扮成一股文艺少女范儿;因为他,从不接触电子游戏的书呆子,每天放学都要抽空在网上查《星际争霸》的攻略,一切都是为了能离他更近。
可她是个懦弱的女孩,和付出的努力相比,或许不过是缺乏勇气而已。
记得那是个灰蒙蒙的雨天,学校要放小长假了,没有一个人出言吐槽今天的天气坏。过路的人群哗啦哗啦,如天上的雨点一般散开,而阮雨铃却没急着走,她的背包里藏着一把伞。
万一呢?万一某个人忘记带伞,而她刚好在旁边,细心地观察到了这一点,是不是就可以……
终于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路明非手握伞柄,目光越过阮雨铃,落在前面撑着纯白色雨伞的女孩身上。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过如此。我站在你的面前,这么近;而你的眼中却永远没有我的影子,那么远。
她有些失落地盯着他手里的伞。
而他回过神,好像误会了什么,脱口而出:“小幽灵你没带伞啊?”
“小幽灵?”阮雨铃愣了愣。
对方显然慌乱起来,支支吾吾地说着“那我的伞借给你吧”,急于掩饰这个无意间泄露的绰号,害怕冒犯到她。
从小阮雨铃的皮肤就很白。不是一般的白,是白到黑夜里都能发光的那种白。平日里苍白的脸色,看起来就像是久治不愈的病人,风轻轻一吹就能刮倒。
煞白的脸蛋再加上越留越长的黑发,有不少人说过她的样子像女鬼、像怨灵……不怀好意也好,无心之举也罢,此刻“小幽灵”这样的称呼夹杂在其中,显得多么可爱啊。
阮雨铃心里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非但不觉得冒犯,反而觉得开心。
于是她第一次鼓起勇气,抬头冲他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路明非抖开雨伞,然后目瞪口呆。
只见皱巴巴的伞面上,竟然破了一个大洞……怎么能有人衰成这样啊?先是当着妹子本人的面叫人家绰号,然后好不容易轮到展现助人为乐一面的时候,才发觉伞兄早已弃主人而去了,留给他的只有一字“衰”。
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打哈哈说:“区区小洞,无伤大雅”,再很有担当地转动那个可恶的洞对准自己,淋雨而已怎么比得上面子重要!
虽然他的面子好像在打开伞的那个瞬间就已经丢完了……
两个人肩并肩,沉默地行走在被拦断的雨幕里。
阮雨铃眼睁睁看着雨水将他的半边肩膀打湿,心里后悔起来,要不是她隐瞒了真相,他本不用淋这一场雨的。但一想到从来没有离他这样近过,她又压不住心底的雀跃。
由于完好的伞面已经所剩无几,两人几乎紧挨在一起,感受到陌生的温度,矛盾的心情静悄悄地拧成一个结。
好在她的家离学校不远,很快就能到,短短的一路对彼此来说,还是煎熬更多。在他开口说出那句“再见”之前,她先一步大声喊:“等一下!”
路明非被她骇了一跳,心里诧异却还是乖乖站在原地等着。
小幽灵很快叮叮当当地出来了,递给他一把红伞,到手里才发现,那叮当声原来是从伞里传来的。
“这个给你。”阮雨铃说。
路明非撑开伞,伞下挂着一串银色铃铛,叫得活泼又欢快。他惊呆了,盯着小幽灵的脸瞧了又瞧,好像直到现在才第一次真正认识她。
见他一直不搭话,阮雨铃想了想,状似无意地说:“我也在玩《星际争霸》,听说你玩得特别厉害。”
“啊,是吗……”
阮雨铃彻底豁出去了:“那要不要加个企鹅?有机会一起玩。”
“好、好的……”
忽略他公事公办式的回答,她如愿要到了他的企鹅。灰色的头像躺在列表的最上面,仿佛做梦一样,这一天简直可以列入人生的Lucky Day了。
路明非打着伞摇摇晃晃地走了,大红的伞面被雨水一浇,颜色变得更加鲜艳,铃铛猛烈摇晃,发出清脆的响声。
雨水滑过玻璃窗,从天上流到地下。少女不舍地趴在窗台,目送他越走越远,不禁想着,要是时间能永远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刹那间,铃铛声不见了。
明明那个人的背影仍在视线当中,红得那么耀眼,那么醒目。
无声的寂静持续了数秒,她终于察觉出了不对劲,不是铃铛声不见了,而是……所有的声音都不见了!
她猛地推开门,无数的雨滴悬浮在眼前,近处的行人一动不动,远处的车流停留在原地,天地一片空寂。
时间……真的静止了。
可是……怎么可能呢?她是在做梦吗?原来感到幸福的一切都是梦吗?幻想也好做梦也罢,怎么能如此真实?
她茫然了,赤脚走出门外,朝着那些凝结的雨滴挥手,像针一样的触感,指尖被刺出一滴殷红的血。
无措的同时,阮雨铃感觉有一道视线正穿透停止的时间,直冲她而来。
她回过头,对上一双冷漠的眼睛,黄金般的瞳孔里泛着炽目的光,如同深渊里缓缓流动的岩浆。
雨中的铃铛,骤然震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