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亦挂断了电话,没来得及回应。
倒不是因为心虚。
毕竟从分开到如今,和池江鹤的交际可谓是一丁点也没有,人在国外,他在国内,隔着一整个大西洋。
台词本在桌上,宁亦随手拿起来,翻了几页,看了一下时间,就去了浴室洗漱,台词少背一点,记不牢也没什么事。
毕竟他也只是个配角,词再多也多不到哪里去。
大不了就被徐蔺之追着骂没有演员的基本素养,反正被多说几句,也不会少一块肉。
二十分钟后,宁亦出了浴室,脸被热气蒸的绯红,头发没擦,水珠滚落在脖颈处,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
收拾了一会,宁亦接到了谢盛的视频,人和他一样穿着浴袍,不过衣服没裹的严严实实,直直的裸露在眼前,腹肌,人鱼线,宁亦不羡慕,该有的他也有,就是有点嫌烦,“你一天天衣服不好好穿?你出差在外面是不是也这样?”
“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人吗?”
“难道不是?”
开屏的孔雀,宁亦在心里嘟喃没说出来。
谢盛这人脸皮厚,什么事情都明说,就不会有什么顾忌。
宁亦不用多想都知道,孔雀一词一旦开口,谢盛肯定不会向现在一样乖乖的,默不作声的把衣襟拉起来,而是扒拉的更开,笑眯眯的看过来。
“怎么不擦头发?”
“等一会就擦。”宁亦回答,瞥了一眼谢盛的头发。
嗯,很好,是干的。
“是准备继续熬?”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
宁亦不擦头发这件事是和谢盛学的,当时的谢盛除了玩还是玩,经常湿着头发打游戏,水珠一滴滴的滑落,打湿衣领,也不在乎。
薄唇叼着烟,狭长的眸遥遥望过来的时候,是桀骜不驯的戾气。
脾气臭,看他的时候眼里总带种晦涩不明的烦躁,似乎他很碍眼,但又甩不掉。
当时的宁亦将这归咎于谢盛的事多且活该。
以爱的名义找了一个和白月光相似长相的替身,深深厌恶与其相似的脸,却又因为这张熟悉的脸而舍不得放手。
爱恨交织,其复杂程度不亚于宁亦解高考数学最后那道大题。
宁亦眸中神色闪了闪。
谢盛爱打游戏,爱跑车,也爱到处去逛,书房的一整面墙都是他去世界各地的照片,满满的装不下。
在最初,宁亦很难想象他会因为喜欢一个人而去找替身,所以他给谢盛找了一个最合理且避无可避的理由,他所爱的人已经不在了,所以他只能这么做。
然而,谢盛却戳破了这一切,他说他喜欢的人在国外,这么远的距离他去不了。
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喝了很多的酒,眼睛还流着泪,又可怜又好笑。
此种玄幻程度无异于太阳从西边升起,沈宁亦下一秒成为千亿富翁。
找替身的理由莫名其妙,让人大跌眼镜。
尤其是在谢盛说,白月光是池江鹤后,这种玄幻程度被推向了顶点。
找白月光的男朋友当替身,宁亦不知道谢盛的脑袋是怎么长的,大概很奇特。
谢盛:“去擦擦吧,到时候头疼,又要说,谢盛都怪你,我以前没这毛病的。”
就比如打游戏这件事,宁亦不怎么爱打游戏,他打游戏还是谢盛带着他打的,一开始是某款大吉大利今晚吃鸡的射击游戏,到后来才是某农,因为没有接触过,死的总比别人要快好多,到现在,经历的多了,才勉勉强强的被称为高手。
因为熟练就愈发的沉迷,被抓包熬夜在玩,就歪了个头,眨了眨眼,浓密的长睫一颤,微微一笑就是甩锅:“谢盛,我这不叫熬夜,我这叫通宵,还是你教我的。”
谢盛没见过比宁亦还会甩锅的人,吃饭咬到舌头就说是他偏要和他说话,吃荔枝上火就说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不拦着他,如此种种,数不胜数。
谢盛回想,当初的宁亦是这样的吗?
宁亦朝谢盛皱了皱鼻子:“我身体好着呢,别咒我。”
微微卷翘着的发,脸颊贴近镜头,温润的像块薄薄的玉,轻轻一捏就要碎裂。
湿答答的发蜿蜒的像展开的水底藤蔓,在光下与背景的夜色相称,孤寂的清冷感就冒了出来,脸颊漂亮如海中塞壬。
妖异中夹杂着蛊惑。
细白的脖颈,淡青的血色经络在皮下延展,脆弱的似乎一折就断。
谢盛的呼吸在宁亦望向他盈盈一笑时陷入停滞,不过视线在触及滴落的发梢时,又恢复了正常,重复了一遍:“去擦头发。”
宁亦没有桀骜不驯的说自己就不,白色毛巾在头发上擦来擦去,水不在滴的那么厉害,屏幕上落了水珠,宁亦去擦,发觉谢盛看他的眼神格外认真。
“早点睡,别在想继续熬。”谢盛嘱托,手在挂电话的那一瞬又顿住,带着商量的语气问:“要不打视频睡觉?”
“呵呵。”
谢盛也没在说其他的,挂断电话前絮絮叨叨了一句:“记得吹头发。”
宁亦吹了头发,手按在头顶上,手感柔软,镜子里的人扯着嘴角一笑,洗漱完毕之后,宁亦给谢盛发了条短信。
爱钱,爱生气,爱?:你怎么不问问我关于池江鹤的事情?掐着点专门看我收拾好才打视频过来,装什么装?
爱钱,爱生气,爱?:还是怕我乱说话?
明灭的星火在指间闪烁,谢盛将烟头按灭,宁亦在等谢盛打来的视频,但手机上方弹出来的却是一通电话。
接起后,隐隐有风声略过。
在阳台。
“我还没问,你就知道我心里想的?”谢盛问的很感慨,像是对宁亦的贴心问询而感到欣慰,事实上,宁亦只觉得后脖子发凉,似乎有人正对着他的脖子吹气,趁他放松警惕时狠狠咬上那一块的肉。
宁亦若无其事道:“不是你在电话的最后一秒说池江鹤的名字吗?还有,你的消息应该比我灵通吧。”
边说,宁亦就向行李箱的方向走。
他晚上要吃维c。
箱子被拉开,整整齐齐摆放着他的衣物,歪着头,将手机夹在脸与肩膀间,夹层里,宁亦翻找了一遍,来来回回的看,最终确定他没有带来,脸上的笑都僵住,是意料之外的意外。
宁亦没停止对谢盛的问询,“你知道他失忆了吧,不记得以前发生的事情。”
晚风带来的夏日躁意,扑面而来的热浪,谢盛没有推开阳台门,而是坐在了椅子上,遥遥的看着远方的的天际,今天的晚上没有星星。
谢盛:“所以呢?我要告诉你吗?”
他需要知道池江鹤失忆了吗?
宁亦:“……”
没有一句道别的人再一次见面,其实是可以当做陌生人的存在,只是,宁亦听到了自己说:“他说他经常做梦,梦里有一个人,他找到我说,他觉得我很熟悉。”
说完,宁亦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盒子,雪糕,话梅味的雪糕。
“谢盛,池江鹤觉得我很熟悉。”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宁亦对谢盛说出这句话,他的心沉甸甸的,至少在这一秒前,宁亦从来都没有感觉到难过,甚至于见到池江鹤的时候,他都没有觉得有什么,阴差阳错也是错,错了就很难回头,就要一条路走到黑。
错的人也不是他,只是现在的他居然有点难过。
实在稀奇,他的脑子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把池江鹤这个人给剔除了,他已经放下了,真的。
门外很热,密不透风的将人罩住,谢盛没动.
池江鹤当年的事压的很快,不算什么大事,偏偏谢伯母认为自己完美无缺的儿子不该有这个污点,强硬的把人送出国,至于后来的事情……
谢盛笑了一下,百无聊赖的问,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其中的答案:"沈宁亦,如果让你在池江鹤和我之间选一个,你选谁?"
像幼稚园里的小朋友,总爱问一些二选一的问题。
现在谁的是他的靠山,谁是过去,宁亦分的一清二楚,他的声音分外的坚定,斩金截铁,“是你。”
“谁?”
“是你,是谢盛。”
“……”
“能记住吗?”在沉默之后,谢盛问出了这个问题。
宁亦岔开话题,这个问题之后肯定又会围绕着池江鹤这个人,他们之间的关系被命运拉扯成稀奇古怪的网,有人在网内,有人在网外,奇奇怪怪,分也分不开。
“你现在是不是在阳台上?”
谢盛嗯了一声。
“抽烟了?”
“……”
宁亦有段时间过敏的厉害,一晚上睡觉,第二天醒来,脸就肿的像猪头,不过一个小时之后,脸上的肿就消了下来。
某次,谢盛很烦,就冲着宁亦吐烟圈,碰巧,宁亦身上就开始起红色的肿块,直到蔓延到了脸上,谢盛才发现,着急忙慌的把人送到医院,之那之后,就在也没在宁亦面前抽过烟。
宁亦那时以为这件事之后,谢盛戒烟了。
直到一天晚上半夜,他睡不着半夜起来喝水,才在阳台上发现了正在抽烟的人,偷偷的站在角落里,无声无息的像道影子。
就挺可怜巴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