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亦大约知道徐蔺之的内心状态和想法,但他不会和他去掰扯,在徐蔺之眼里,现在的他大约就是小人。
小人就小人。
拍拍手,宁亦站了起来,凭借着卓越的身高优势,轻而易举的看到不远处的徐蔺之。
片场人很多,徐蔺之手里拿着对讲机,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人视线朝这边望了一眼,有一瞬间,宁亦以为自己和他对视了。
宁亦没在片场逗留太久,就回了酒店躺了一下午,直到要吃饭才出门。
对于这一点,钱大山没拦着,只是望着他离开的眼神极其哀怨。
滨州有条夜市街,里面吃的种类很多,大屏幕对于演员的身材脸蛋的要求很高,胖一点都会显的肿。
只是,对于那期期艾艾的眼神,宁亦视而不见,只当自己是个瞎子。
不过,宁亦没有想到报应来的那样的快。
在夜市里,他居然碰到了池江鹤,远在帝都的人居然跑到了滨州!
孽缘二字脱口而出在嘴边,宁亦把头上的棒球帽拉的更低,遮住眉眼,妄图让人看不见他。
然而,却是不可能,人直直的向他这边走来,将宁亦心中给他找的理由彻底磨灭掉。
不是来谈合同的,就是来找他的。
“我认识你吗?”
宁亦:?
青年脸上的困惑溢于言表,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宁亦还认为这人是想和他撇清关系。
宁亦的脸突然跟泼了的水彩,五颜六色的,“你不认识我了?”
“你说过,你是我同学。”昨天初见面,池江鹤就觉得眼前的人有点熟悉,但这种熟悉在那,他又想不起来了,人望着他,池江鹤道:“我出了一场车祸,有些事情记得不太清了。”
“出车祸?”
“是的,当时卧床了大半年。”
夜市人多,声音也杂,宁亦呆着有点不舒服,伸手要去拽池江鹤的衣袖,但在中途反应过来,又收回了手。
低低道:“我们找个地方。”
“你真的失忆了?”宁亦把人带到了自己常去的那家餐馆,老板和他很熟,在v上聊过,早早的留了空房间。
倒不是质疑,而是偏一种不可置信。
车祸、失忆,跟拍韩剧一样,那接下来不就是久别重逢,破镜重圆?
“是的,不过现在已经修养好了,没有什么问题,身体各个方面的素质都很好,我还有体检报告,你需要看一下吗?”
宁亦:“……”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宁亦一脸古怪:“我要你体检报告干什么?”
池江鹤怔愣一瞬,自已也不明白是为什么,抿紧的唇在此刻轻扬,他道:“不好意思。”
失忆了,宁亦意识到这件事后,如坐针毡,幸好老板这时候进来。
两大盘的沙拉摆在面前,宁亦见老板关上门时还对他比了OK的手势,这不经让他联想到很久之前他吩咐过的事情,只要他来,无论要什么,都只上沙拉。
很糟糕了。
宁亦第一时间去观察池江鹤的脸色,发现他盯着那一碟的绿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用筷子扒拉着切碎的蔬菜,宁亦是无比的坦荡,沙拉绿绿的多健康,明明知道池江鹤失忆了,但宁亦还是莫名其妙的有点心虚。
“不吃肉吗?”池江鹤的话如一只燕子浮过水面时溅起的水花,让宁亦的心里乍起涟漪。
好几年过去了的,也该忘记的。
宁亦如实回答,扒拉着碗里的菜,没吃:“嗯,最近有电影要拍,上镜太胖的话不会很好看。”
“已经很瘦了。”
宁亦不置可否。
只是突然想到,人不是失忆了,那还来找他?
不应该不记得他了吗?
琉璃质感的眼珠,漆黑的瞳孔零零碎碎的光,看过来又向下一瞥,是不动声色的质疑,池江鹤的手蜷缩着,“对于一些事情比较模糊,比如高中的事情。”
“忘记就忘记了,为什么要想起来?”宁亦给自己的嘴里塞了一大口草料,咀嚼,咽下:“或许你也觉得没必要记起来呢。”
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记忆,忘了就忘了。
“可我经常做梦。”
“……”
“梦见一个看不清楚脸的人。”
都失忆了,还找上门来,宁亦居然有种池江鹤在哄他的既视感,但那神情的确也不像在骗人。
宁亦的手心热出汗,“那你来找我干什么?”
“这些年里我经常做梦,梦到很多个场景,有在学校里,有在我家里,无一例外,我都看到了一个人。”池江鹤盯着宁亦的眼睛看,他的眼睛很深沉,如清晨海面薄雾升腾后可隐约瞧见礁石的无边静谧,迷惘,找不到方向,“不过我看不见他的脸。”
宁亦在听,没出声。
牙齿咬到了筷子,宁亦才愣愣发觉,将耷拉下来的肩膀向后掰,挺直了腰。
“他一直都没有一张完整的脸。”池江鹤说:“直到昨天,我见到了你。”
前任失忆,狗血桥段,宁亦没想再续前缘,当即岔开话题,“你的朋友没有告诉过你,你的高中发生的事情吗?”
池江鹤顿住,宁亦了然。
他大约都能猜的到池家一看人失忆了,当即兴高采烈的拍手叫绝,并马不停蹄的将一切关于他的记忆给清扫的一干二净。
因此,宁亦毫无负担的说:“我和你高中还真是同学关系,没什么特别的,关系嘛。”宁亦笑笑:“嗯,就是知道彼此名字而已,说起来,我和你还打过篮球。”
“是吗?”
明显的探究,宁亦视而不见,乐呵呵的当傻子,“当然,当时我还打赢你了,1v1的那种。”
池江鹤刹那间笑了一下,他不是什么爱笑的人,在学校里有些人学习学的无聊,就爱和人打赌,赌下次考试分数,赌老师进门迈那只脚,总归这一切都要比学习要来的好玩的多得多的多。
还就有人赌,池江鹤一天能笑的次数是单的,还是双的。
不过之后,到时不了了之,根据暗线透露,既不是单,也不是双,而是0,万物的开始。
只是和人在一起后,宁亦发现,这人还挺喜欢笑的。就是莫名其妙的笑,就像现在。
没待多久,宁亦就借口回去背台词溜走了,互相加了v,便于联系
宁亦本来没想给真的联系方式,但脑袋瓜子一转,如果不给真的,被发现后,那岂不是显得他很心虚。
宁亦付完账,出门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老板正在打电话。这里的位置在夜市的最角落,走进来的人少的可怜,宁亦都有点怕老板亏本,他真的挺喜欢这个地方的,很安静。
回酒店的路上,没走几步路,谢盛的电话的就打来了,宁亦调的是震动模式,一下没接,那电话就一直响,震的没完没了。
宁亦没好气,皮笑肉不笑:“谢盛,你想干嘛。”
“你在哪?”声音有点虚,还有点哑。
宁亦没答,问:“你刚刚是睡觉?”
“没睡。”电话那头,谢盛趴在床上,背上裹着纱布,还有血迹一点点渗透出来,风轻云淡道:“被老头子抽了一顿,说我翅膀硬了,不听他的话,给我个教训。”
“给我看看。”宁亦说:“我想看看你现在有多惨。”
兴致勃勃的,就像是乱成了一锅粥,他也不跑,而是将锅端起,一口吞下。
纯属看热闹不嫌事大。
电话那头出现一声闷笑:“沈宁亦,我挨打,你会得到什么?”
宁亦把棒球帽向下拉了一下,滨州拍戏的地方多,明星聚集地,同时,前来探班的粉丝也多,虽然他是个破三线,但不妨碍他花边多,“那我不挖苦你,我能得到什么?”
“如果你愿意安慰我一下,一句一w,可以吗?”
“你说的,不反悔?”
“嗯。”
宁亦果断的前往了豆荚软件,将指令给输入了进去。
[请以恋人……]
打下了这句话,宁亦又给删除,快速的换了一句说辞。
[请以朋友的语气,安慰一个已经二十六岁却被父亲殴打的年轻男子,注意语句通顺,去ai。]
不过几秒钟,豆荚就给出回答。
[兄弟,26岁了还被家里人动手,换谁都会觉得憋屈又心寒吧?我知道你现在肯定特别难受,可能还觉得委屈又无力。但你记着,这不是你的错,都成年了还被这样对待,真的不该是你的问题……]
宁亦是粘贴复制过去的,一个字没改,不出所料的,宁亦听到了手机那头的气音。
是在笑。
不尖酸不刻薄,有那么一瞬,让人感觉那人的心情还算不错。
“沈宁亦,你自己看的时候有没有笑?”
“笑了啊。”宁亦敢作敢当,他现在就在滨州,谢盛还在帝都,要飞也要飞几小时,无所顾忌的在人头上蹦迪。
信息从手机上方弹了出来,手机银行发来的接收消息,他的银行卡被人给转了三十一万。
与此同时,一张照片也被发了过来。长手长脚的人躺在床上,脸色白的像鬼,手上的肌肉分明却不显得壮,反而更为的清瘦,却不缺一点的力量感。
身上缠着绷带,眉皱着,人还在笑,更个没事人的一样。
盯着谢盛的脸和脖子的分界线,宁亦困惑的对着谢盛询问:“你用谁的粉饼画的妆,脸和脖子不在一个色调上,看起来,像脖子上顶了一个假脑袋。”
“……”
“谢盛,你被鬼上身了?”
看似关怀,却暗藏杀机,谢盛不怎么在乎宁亦到底要说些什么,他自己有自己的节奏。
“我有点想你了,卖惨,想要你早点回来。”
宁亦:“……”
真诚永远是必杀技,正面硬刚的远远要比阴阳怪气的要有杀伤力,宁亦一时语塞。
谢盛似是扳回一局:“早点回来。”
“我今天没洗碗,碗还放在家里的水槽里。”宁亦突然扯到了这个话题上。
“我今天问你,你怎么不说话,你现在是什么意思?”谢盛此时已经下了床。
镜子中倒影着他的身影。
他的伤口对于此时的他来说并不算严重,老头子年级大了,拿鞭子的手都在抖,抽动时,那撕裂空气的抽动声音都轻了很多。
不怎么疼,就是看着有点严重,没伤到骨头。
夜市热闹的地方和宁亦选择的酒店并不远,走几步路的事情,所以在池江鹤说要送他回来的时候,宁亦果断的选择了拒绝。
谢盛套了件衬衫,布料与布料的轻微摩擦顺着电流落到了宁亦的耳朵,他问:“你在干什么?”
谢盛:“穿衣服。”
“你不是伤到了背吗?”
“那和我的腿有什么关系。”
听了但乱回,和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样。
“我说你背受伤了,还要穿衣服干什么?”
谢盛已经拿上了车钥匙,“你不是说碗没有洗吗?这么说给我听,不就是想让我去洗掉吗?”
还说家里,嗯,家里。
谢盛都能幻视宁亦在他面前的姿态,懒散的,全身都跟没了骨头,只使唤着别人做事情,“家里的碗没洗。”
还家里。
谢盛是热血上头,宁亦倒了立即想挂断电话,本来打算着回酒店被一会台词,到现在,这个打算破灭了。
宁亦心血来潮在酒店额四周乱逛,一不小心手里就多了好多的高热高油的油炸食品。
半个小时候,宁亦接到了谢盛打来的视频电话。
是熟悉的厨房布局,大大的水槽里,一个碗放在里面,孤零零的。
谢盛将手机支架拿到了厨房里,将手机架在上面,给宁亦直播起了洗碗。
一个碗被谢盛给硬生生的擦出了古董的感觉,轻轻的,水跟不要钱的一遍遍冲着,洗完之后,还用干抹布给擦了一遍。
宁亦不忍直视。
“你可以让阿姨过来收拾的,你不是受伤了吗?怎么还来?”
谢盛没有说话,心道:你不告诉阿姨有个碗在水槽里,你偏偏要告诉我,还说是家,家里的碗没洗。
不是在点他?
毕竟他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