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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疾如旋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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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请谨慎观看,一旦不适立即点X。本节为剧情演绎需要,请勿代入现实,现实中的情绪问题请务必选择正确安全的疏导方式*

*本文无任何医学背景*

然而预言并未实现。因为蕴姬在当夜就被发现昏迷在廊下。

此后高烧三日,水米不进。

不明原因的高热将病榻上的蕴姬烧的通红滚烫。哪怕八纮酥浥和紊劫刀穷尽了所有能想到的降温办法,也都如泥牛入海,毫无作用。

紊劫刀抱拳低头,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这前个儿还好好的,中气十足地和卷毛仔吵架,安怎就突然病成这样?这是什么病,宗酋你倒是说话啊!”

“安静!”正在搭脉问诊的八纮酥浥轻声呵斥,音调虽低,口气极严厉,“门外是谁在吵闹?叔父你去瞧。”

紊劫刀边走边嘟囔,手还没摸上门框便说:“还不是卷毛仔吗?行行行,我让他闭嘴……”

“等一下。”八纮酥浥猛然起身,快步上前抓住了紊劫刀的一侧肩头,“让他进来。”

“啥?!”

在紊劫刀不可置信的惊讶之中,八纮酥浥已然恢复了八风不动的沉着状态。他收回手臂,重新笼袖端立在榻边,复述了一遍自己的命令。

“我说,让梦虬孙进来。”

出乎意料,进门之后的梦虬孙紧抿着嘴唇,直奔病患而去。他犹如不知热烫,将蕴姬垂在榻沿的指尖合在掌中,紧紧盯着失却意识的面庞,只大颗大颗地掉眼泪,却没有一丝声响。

好似刚才在门外大吵大闹的家伙,根本不是他似的。

紊劫刀看不下去地把脸撇开,正对上八纮酥浥若有所思的眼睛,于是说:“这么干看着怎么行?宗酋,你这么聪明,再想想法子罢。”

“叔父,我不是神。但为她祈祷神明的宽赦罢。”

八纮酥浥说着便要赶走梦虬孙,后者不撒手地猛然抱着人后撤。动作幅度之间,蕴姬一只衣袖翻落到了肘弯,露出雪肤之上的狰狞伤疤。无数新的、旧的割伤血痕纵横交错,肿胀渗液,犹如虫体绞缠盘踞在光洁无瑕的平滑肌体,吸食血肉。

“这是什么?!”梦虬孙连忙去撩另一边的宽袖,果不其然发现了相同的交错蛛网般的深深浅浅的结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八纮酥浥面容镇定:“你是在质问我吗?”

“宗、宗酋,这是……”

“不然我是在问谁!小云每日都在你身边,她伤成这个样子,你难道都不知道——”

“我知道又怎样。”八纮酥浥淡淡道,“这是她自己要做的。她的族脉很特殊,能够转化制作药物。你一直好奇汤药腥味的来源,现在你知道了。”

“我……呕……”

梦虬孙下意识地反胃呕吐起来,但他从昨夜到现在没有任何进食,所以只是剧烈的干呕而已。

“开什么玩笑!”紊劫刀更早一步跳起来,他瞪着气红了的眼睛,两只大掌紧紧攥住八纮酥浥的领口,大声质问,“你在取小云的血肉喂给卷毛仔!这就是你的药方吗?谁让你这么干的?你安怎敢这么做!你简直——”

八纮酥浥任由紊劫刀这么拎着,像是不知痛一般,仍作那副理所应当,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冷静平淡。

“就是知道你不会同意,我们才瞒着你做。那就让梦虬孙的情况继续恶化下去,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叔父,你可麦太偏心了。”

紊劫刀松手攥拳,一把捶开八纮酥浥,将人打到墙上,不等他站稳就又薅回来,气势汹汹地大骂起来:“放你大爷的狗屁!卷毛仔和小云只能一换一?这种狗屁交易老子不干!老子要两个都活着!我们?这个们还有谁?还有谁!”

他虽叫骂的急赤白脸,却没听八纮酥浥的回答就冲到病榻前,捞起来蕴姬的双臂查看。这一看就看出了猫腻。

“等等,卷毛仔出事才几个月。这、这、还有这里,这些疤痕一看就不是现在才割的。你该不会之前也在取她的血,你安怎忍心,怎么下得去手!!”

梦虬孙闻言也猛地抬头,看向八纮酥浥。

“叔父,她来到鳍鳞会之前的事情,你不能也算在我的头上罢。”八纮酥浥状似无奈地接着话说,“我就知道,纵使是两人的密谋,最后坏人还是我来做。”

“这件事,和小云现在的情况有没有关系?”呕吐了半天也没吐出什么东西的梦虬孙,狼狈地用袖口擦擦嘴巴,使劲吞咽着艰难问道。

八纮酥浥有一瞬的沉默未答。

紊劫刀即刻高声催他:“宗酋,你倒是讲话啊!”

“……我想,有的。”

寒光骤闪,一声清脆,利刃出鞘。是梦虬孙反握鞘尾,掼出洞庭韬光一霎剑芒如星,指向八纮酥浥。他目光灼灼,沉声说:“既如此,就再拿我的血,还给她。”

八纮酥浥哑然一霎,只得不耐地驳道:“你以为这是挑水缸,这缸满了就分给那一缸。且不说你的血有没有同等作用,即使有,她的发病与你完全不同。不能愈合的伤口畸形增生,加剧感染,造成高烧。”

“那么,还有什么法子可以用?”梦虬孙看出八纮酥浥的拒绝,先于对方的言辞之前一针见血,“你讲过,这是她到来鳍鳞会之前就有的症状,那么之前一定有方法遏止。”

“这时候头壳倒是灵光。”八纮酥浥也望向蕴姬,而后轻阖了眼,“……珍珑髓。一两可值万金的石脂香料珍珑髓。”

暂时摆脱了阎王鬼途和矿监敲诈的鳍鳞会,虽已散去饥饿笼罩的残酷阴影,但也不过勉强果腹而已,遑论在物资紧缺,商旅不通的混乱时局里,获得如此珍惜昂贵的药材。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谁允许这种事情了,谁答应你们擅自做这种——呜!”

梦虬孙恶狠狠地把头撇开,努力掩藏压抑的哭嗓,身躯几乎蜷成了一团,指甲不自觉地掐紧掌心。可他的肩头仍是一抽一抽的。

紊劫刀默不作声地上前,拍了拍小团龙的后肩。随后,他装作爽朗地哈哈笑了两声:“这有什么丧气的。大不了,刀兄我啊,再重操旧业,到那些达官贵人的宅邸里好好逛逛。”

他说得轻松极了,好似唾手可得。

八纮酥浥收回慢了一步的手掌,重新揣回袖间:“珍珑髓乃是贡物。皇室之外,也仅有屈指可数的鲛人豪族才堪使用。叔父知道从何找起吗?这等时局,阀阅之家的坚固坞堡,又岂是好相与的。”

此言一出,本露希望的小龙眼又垂搭下去。

紊劫刀见状瞪了八纮酥浥一眼,“就你知道得多。”

“我只是实话实说。”

紊劫刀摸了摸下巴,像是认真在考虑哪些豪门可以踩点,但他突然以拳敲掌,恍然大悟一般叫道:“香料,香料是不是应该非常香?”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哎呀,你们等着!”

紊劫刀狂风过境般地冲出门外,不过半刻钟,又火急火燎地跑回来。他手里小心翼翼地护着一只雕刻精美的红色漆盒。

“宗酋,你快来看,这个澡豆就很香!”

八纮酥浥无语探头,“叔父,珍珑髓是香料,不等于香料都可以——”但他的话在紊劫刀打开盖子,香味逸散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他从紊劫刀的手中近乎夺过澡豆确认香味,难以置信地望着对方:“这是哪里来的?”

紊劫刀却不回答他,只顾催促着确认。

“到底能不能用?”

“分量很少,也须得从中提取分离出来,但可以一试。”

八纮酥浥边说边走,收盒出门。三个时辰之后,致命的高烧终于消退下来。

“分量还是太少了,不过至少保住了这条命。”

结束诊治的八纮酥浥微松了口气,一转头便是紊劫刀笑呵呵的脸。

“没想到叔父手里,竟还有这等昂贵之物。盗圣果真名不虚传。”

紊劫刀笑得憨憨挠头,明明受用,嘴上还偏要装谦让,“啥呀一家人讲这虚头巴脑的。孩子没事就好。再说,也不是我的东西,是我……呃……朋友留下的。”

梦虬孙奇道,“你竟然能有那么富贵的朋友?”

“咋个不能法。你不也有小云这个——咳咳,总之,我盗圣的知交兄弟满天下,可不是各个都是穷鬼。”

八纮酥浥轻轻挑眉,“只是朋友?”

紊劫刀立即大声咳嗽制止他:“咳咳咳……当然!不准辱没她的名节!”

“我可什么也没说啊叔父。”

梦虬孙突然默了一刻。

紊劫刀见了,连忙过来安慰他,“宗酋既说了没有性命危险,小云醒来也就是时间地问题。你已两日一夜没阖眼了,快去歇着。这里有我守着呢。”

梦虬孙抬头却道,“小云,和刀叔你的朋友有关系吗?小云,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婢女。”

紊劫刀一惊,忙去看向八纮酥浥。后者毫无破绽地反问回去。

“你有什么证据吗?”

“没有,只是直觉。所以,你和刀叔都知晓,只瞒着我。”

重音落在只瞒着我上。

“并非不信你,只是她的身份在鳍鳞会,容易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八紘稣浥在紊劫刀犹豫不决之前抢先开口,“她是鲛人之后。”

紊劫刀的大惊失色,被梦虬孙理解为八纮酥浥突然道破所致,并未起疑。

八纮酥浥见他反常的沉思不语,进一步追加,“你很在意这一点吗?”

梦虬孙先是点头,后迅速摇头:“从前也许会,但现在……不,我在意的是,她明明曾说过与鲛人有怨。”

“这也是实情。她本出身望族,家道中落才流落江湖。”八纮酥浥略顿了顿,才又接下去,“所谓鲛人一脉,从来也不是铁板一块。令尊的遭遇,也与他们内部利益纠葛有关,并非皆因你所起。”

梦虬孙一愣。另一道气若游丝的哑嗓微微响起。

“……竟听见八纮酥浥宽慰人,海境是不是要下雨*了?”

“小云!”

“小云你怎么样!”

八纮酥浥好似嫌弃地一瞥眼,道:“一开口就是刻薄人。果真是上三脉的千金小姐。”

蕴姬只虚弱地笑着。

紊劫刀听不明白这阴阳怪气式的交流,连忙开口:“这怎么你们两个也较上劲了。天大的事情,等丫头身体好全乎了再说不迟。”

梦虬孙虽也迷惑不解,但他的直感敏锐,并未从两人的交流之中察觉任何敌意。

果然下一秒便听得蕴姬轻声道,“谢了。”

“不敢当。”八纮酥浥不受礼般地一侧身,示意紊劫刀的方向,“是叔父给的救命药。”

“嗨,啥呀,那是你姑母留下的东西。这肯定是她在天上保佑你呢。”

紊劫刀一边说着,一边还信誓旦旦地往上指。

蕴姬面上的笑意便淡了许多。

八纮酥浥及时拦下还想继续说的紊劫刀,“让病患好好休养一下罢。”

“欸对对对!瞧我,小云好好躺着。想想吃点什么,刀叔等下就去买来。”

“我也……”

“她这几日都得吃清粥。”

八纮酥浥毫不留情地将人一并推出门外。紊劫刀要去后厨嘱咐饮食,梦虬孙却留了下来。

“鳍鳞会,原来有这么多鲛人的吗?”

“多?”八纮酥浥在心底默念过梦虬孙、蕴姬和玲姬这三个有一半鲛人血统的名字,又想起梦虬孙恐怕并不将自己认作鲛人,一时有些好笑,但面容上分毫未显,“你想知道她的私事,应该向本人去了解罢。”

“我之前从没听刀叔或者小云,提起过这么一个姑母。她是和小云一起来的吗?”

八纮酥浥遽然变色。

“安怎?这个也是不能问的?”梦虬孙道。

“不,她们并未在鳍鳞会见过面。”

“为什么?”

“因为在那之前,她已经死了,死于阎王鬼途的试验后遗症。”

“什么——”梦虬孙且惊且怒,“怎么什么坏事都少不了那帮恶贼!等一下,等一下,她是小云的姑母,那肯定也是大户的小姐,怎么会被抓去试验?”

八纮酥浥无声地笑了一下,森然笑意陡生阴冷。

“是被自己的兄弟出卖的。我说过了,她们的族脉很特殊。阎王鬼途给出了非常、非常高昂的价码。”毕竟,阎王鬼途向北冥无痕许诺的,是海境王位。

“呸!骇人听闻!这是什么品种的畜生!”梦虬孙恶狠狠啐了一口,随即神情突然变得很是慌张,“难不成,小云手臂上的那些伤痕也是——”

“她没有。我不是讲过了吗,都是她自己造成的。一个人若是无法对外发泄怨与怒,就会转向攻击自己。”

“她的双亲难道不知道?”

“我想,他们也许不会在意这件事。于百姓而言,珍珑髓是千金难买,但于她的族脉而言,仅是日常香料而已。”

“八爪的,你明明知道我不是在说这件事!”

“梦虬孙。”八纮酥浥忽然正色,语出告诫,“你须得明白一件事。在太虚海境,如你双亲一般为情义赌上所有的,终究是极少数。而你,也不会每一次都这么幸运。”

“你这是什么歪理。”

梦虬孙不为所动地挥开八纮酥浥,冲进屋内。

他猛然抓过不明所以的蕴姬,盯着她愕然的眼睛提出要求:“小云,以后不管你遇到什么事情,我都罩你,不许再伤害自己。”

蕴姬瞧了瞧近前神情激动的梦虬孙,又望见跟随其后的八纮酥浥正在门边,没好气的给了后者一个瞪眼。

“小云,答应我!”

“那么,我有一个条件。”

蕴姬冷静得近乎冷酷地向梦虬孙交涉道。

“什么?这你也要讲条件吗?”

蕴姬将手腕抽回,凉凉地说:“不听就算了。”

“不,等等。”梦虬孙有一种落入陷阱的不妙感觉,但他犹豫之后还是妥协,“你先说说看。”

“你要答应我,遇到危险必须求援。不可以再逞强,让自己陷入致命之危。”

“这叫什么条件嘛!遇到危险,又不是我想的。”

蕴姬看他一眼。

“好嘛好嘛。你再换一个,换一个条件。”

八纮酥浥在他身后看戏一般,无声笑着摇头,只觉得自己一番话全部白讲,只消得这三两句,竟就把这小虬龙给装了进去。

蕴姬不仅不退,反而趁势进攻,越发气势起来。

“我知你可以为了很多事情去死。但你这次是我捞回来的。我要你为我而活。”

“你——”

“如果你答应我,我就答应你。”

三年后。

矿监后衙内,昔苍白闭眼抱臂靠墙,等待着某些重复戏码的再次上演。这剧情发展已经让他熟悉到了,可以默背出对应台词的程度。

“不行。”蕴姬果不其然地一口回绝梦虬孙,“这个月是第几回了?你每个月都在预支账上的银两。”

“下个月初从我的工钱里扣除就是了。横竖都是从你这里出账。”

“我不是怀疑你赖账,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你仗义疏财,也要有一点计划罢。”

“这次不一样,这件事情真的非常要紧。”

“你每个月都这么说。八纮将财库交给我,如果人人都攀比着你这样借款,这家要怎么当?”

场面一时僵持。

昔苍白揉着肚子走上来,不以为意道,“大哥的家,还不是一直是小云姐在当。你每次都用自己的钱先填上的,谁会攀比这个。你就给他罢,然后放我们赶紧去饭堂。我都快饿死了,小云姐。”

蕴姬一梗,将脸撇开去,硬声道:“这回我不会再垫了。”

“哦,小云姐上次也是这么说得。”

“就你话多!”

一小袋铜板飞出,正中昔苍白的脑门。他装模做样的哎呦一声,抓住钱袋向梦虬孙的方向得意洋洋的摇晃,然后挤眉弄眼地作势催促梦虬孙快走。

然而这一次,梦虬孙却没有继续唱和,他想了想,对昔苍白开口道:“你先去用饭,然后拿钱办事。我还有几句话要和小云讲。”

昔苍白走后,梦虬孙从随身不离的零食袋里,破天荒地掏出了一小盒香膏。外盒十分简陋,因此那独特的气味很快逸散开来。

“珍珑髓?!”蕴姬讶然半晌,又接着皱眉道,“你是不相信我吗?我真的不需要这个了。”

梦虬孙却道,“我听八爪说过,珍珑髓制作的香膏可以治疗疤痕。你的那些旧伤,一遇到炎热的时候,稍微护理不到,就还是会发痒肿胀的,不是吗?”

蕴姬没来由的感觉坐立不安,她不住地抬手去掖鬓角,却在打开盖子,看清整盒满到快溢出的分量之后,面色骤变。

“你哪里来的这么多?”

却见对方摊出一只掌心向上的右手,如同一种邀请。

“跟我走罢,小云。我能让大家都吃饱穿暖,也会努力让你过上以前的生活——”

“我不想要那种生活。”蕴姬冷冰冰地打断了他,将整盒珍珑髓放回到了掌心,甚至有意拉开距离的后撤一步,“我知道这三年接受朝廷招安的人很多。但是我没想过竟然会有你。”

“作乱的三王已经枭首,官军收复失地,鳞王宣布大赦,两年赋税减征。战争已经结束了。欲星移答应我,所有人都可以编入王下御军。”

“谁?”蕴姬怔怔地反问了一句,继而泼油入锅般怒不可遏,“你是不是疯了!这儿是鳍鳞会!”

“鳍鳞会建立的初衷,难道不就是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吗?”

“他答应了你什么?”蕴姬咬牙问道。

“矿监案既往不咎,鳍鳞会每人都能分到土地——”

“我问的是,他许诺给了你个人什么!”

“师相之下的龙子敕封,以及,每月定量的珍珑髓。如果进入王廷,我们可以做到更多的事情。”

蕴姬皱眉阖眼一霎,转身便走。梦虬孙想拉住她,被其乍然飞射的冰寒剑气威慑后退。

“离我远点!”

“小云……”

蕴姬强自深呼吸了两下,勉强平息翻滚的心境,“他在骗你。我去找八纮酥浥。”

“在你心里,我是不是只会闯祸?”

“我没有这样说!你只是不了解宫廷中人的手段。你,你什么时候竟然连鲛人一脉的话都会信了?”

“那些临近的镇子上,已经有百姓分到了土地。鳍鳞会近来的逃员也不在少数。与其等待官军剿灭,不如争取主动。我见过欲星移了,他和别的鲛人不一样。鲛人一脉里面,也不都是坏人。你只是不了解他。”

“我不了解,我不了解他!”蕴姬怒极反笑,可那些刻薄恶毒的讥讽词句到了唇边,却在对面清澈的眼眸注视之下,蓦地像气泡破碎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沉闷的悲切与滑稽。她忽然点了点头,“是啊,我是不了解,毋宁说,其实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谁。哈哈哈哈哈哈……”

蕴姬兀自大笑了一会儿,慢慢垂下眼去,再抬起之时,目光已然警惕而陌生。

“原来,我也并不了解你。我祝贵官,仕途亨达。”

八纮酥浥找到蕴姬的时候,她正抱膝蜷缩在书柜的角落里面,眼神直直的落在空中。

“我知道你还在这里。还是想不通吗?”

蕴姬不看他,目光仍虚空地望着前方,口中答话:“没什么可想不通的。他也有一半的鲛人血统,追逐权力,理所应当。他的父亲若不是因混血通婚被支脉拿到把柄,又得罪过先帝,现在坐在相位上的,还指不定是谁呢。”

“哈,讲这么毒啊。看来真是气得狠了。其实仔细一想,这未必不是机会。”

“你不会告诉我,你也赞成招安罢。”蕴姬的眼睛终于聚焦到了八纮酥浥的脸上。

“说真的,浪辰台到底有没有女校书。”

“八纮酥浥,说真的,你想死吗?”

“按照官府现在的态势,打到这里来也是早晚之事。三王已死,各地流寇不足为患。他们如今占尽优势,欲星移还有什么必要,继续大肆宣扬这个荒唐愚蠢的设计?”

“你到底想说什么?”

“浪辰台是没有这项职衔,但确有这么一个人,可以自由出入,经手文书。只不过,欲星移不用付给她薪俸而已。”八纮酥浥说着将手里的布告递来,“这上面的要求,已经苛刻细致到了照着这个人在画罢。”

蕴姬不理他,将头转开。

“欲星移没有死心,他还在找你回去。”

“回去给他一剑吗?多余的废话还是省了罢。说到底,你难道还真的让梦虬孙将人都带走——”

“你无需操烦这件事。不过,倘若你下定决心,不返王宫,我会安排你尽快离开海境。”

“为什么?梦虬孙不会出卖鳍鳞会的。”蕴姬急道。

“哦?”八纮酥浥微微一笑,若有所指,“怎么,不是说他追逐权力,这回子又相信了吗?”

“你——”

“他也许不会。但是欲星移呢?能不能利用他顺藤摸瓜找到所在?送你离境,并非只为你考虑,也是为会里考虑。这里已经不能久居了,我们将会前往更偏远的边境。那里物资匮乏,我也需要一条外界的钱粮通道。”

“什么时候?”

“现在。”八纮酥浥言之凿凿。

蕴姬愕然以对,“现在?!”

“一刻钟之后,会有人来接应你出关。”八纮酥浥将一支白色玛瑙坠子交给蕴姬,“他们将护送你前往苗疆的十里芳草。”

“等等,至少让我向刀叔和小白他们告别——”

“来不及了。是你太不清楚,当下鳍鳞会所面临的情况。”

事实不幸被八纮酥浥所言中。在官军针对性的剿杀之中,鳍鳞会损兵折将,几乎丧失所有势力,只得龟缩进环境恶劣的边境地区苟延残喘。

甚至连昔苍白都在掩护转移的过程中被俘。

“她在哪里?至少让我确认她无事,至少让我再见小云一面!”

“晚了。”昔苍白冷冷说道,“她已经不在鳍鳞会了。”

“这不可能!刀叔怎么会容许她被赶走!”

“赶走?”昔苍白嗤笑了一下,“你对鳍鳞会的现状有什么误解。宗酋将她卖了一个好价钱,足够解决现在的饥荒。到底是上三脉的千金小姐,身价就是和我们这些泥腿子不同……”

“住口!住口!我不相信!你给我说实话,她到底在哪里?”

“龙子大人恕罪,这我可真不清楚。只听说宗酋将人卖给了阎王鬼途,要被带到外境送做礼物。也不必太担心了,想来她长得那样美,定会被送给有钱有势的老爷吃香喝辣。”

“你们竟敢……怎么能这样对她!她难道不是鳍鳞会的一员吗!”

“哼。刀叔确实和宗酋大吵了一架,不过,舍了她一个,能活很多人。“昔苍白故意说了一半又停下,转而将身上的锁链摇晃得哗啦作响,“也许龙子大人能让这些手铐脚铐能打开的话。我会想起来一点点事情。”

“……给他打开。”

“龙子大人,这恐怕……”

“我叫你立即放人,你是没有听到吗!”

“抱歉龙子大人,这些是师相特别交代过的重要犯人,没有师相的亲笔手书,我们无权放人。”

关押昔苍白的看守鳞兵,面对梦虬孙的诘难,并无丝毫畏惧。

“我只说一遍,起开。”

“龙子大人,这不合规矩。”

“去你大爷的规矩!”

洞庭韬光剑影忽闪,悍然劈开锁链。昔苍白即刻将两条断链甩出,左右击中两名鳞兵,趁乱脱出重围。他回望的最后一眼,近乎一种憎恨的怨毒——

“大哥,说到底,鳍鳞会沦落到这种地步,算是拜谁所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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