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白和邢云赶来的时候就是这么一副剑拔弩张的气氛。
准确来说是林曦单方面的压迫。
秋月白扯出一抹标准的笑,走到两人中间:“哎呀,这不是明辰仙君和顾岛主吗?您二位聚在一起可不容易。”
邢云捏着眉心转过头不去看她。
这话也太假了。
“明辰仙君既然出关了要不来参加宗门的宗门大比,相信弟子们见到你很开心。”
林曦抬眼看她一眼,然后转头问季翎:“你参加了吗?”
见季翎摇头,林曦看向秋月白:“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就行。”
秋月白转向顾隐,做了个请的手势:“顾岛主,掌门还在等你呢,咱先回去吧。”
见这情况顾隐也知道林曦怕是也不想跟她聊了,顺着秋月白的台阶,朝林曦两人点头便跟着秋月白一起走了。
邢云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看向林曦,小心翼翼:“没打起来吧……”
林曦睨了她一眼:“我有分寸。”
这话邢云只能信一半,谁知道她说的分寸的底线是在哪?
季翎赶忙摇摇头为自己师姐做担保:“没打起来,真没打起来。”
虽然擒霜都出来蓄势待发,但是确实是没打起来。
邢云将信将疑,却没有证据。
林曦见没什么说的,准备带着季翎回凤鸣山,临走前转头问:“妖皇一事有多少人知道?”
“啊?”邢云愣了一瞬眼神恍惚,“这是本来想等你出关后一起商谈的,没想到您先知道了,如今只是几大宗的高层得到了消息。”
林曦吩咐:“这件事不用和师尊说。”
顿了顿又加一句:“也不要去麻烦秋真人她老人家了。”
邢云虽然不理解为什么不能和岑商素说但还是点点头。
“小白也没想告诉秋真人。”
上次人妖大战秋长老闭关一百多年也没养回来,如今危机又至,总不能依然让她们往前冲。
凤鸣山上。
枞辛眼泪汪汪,一副想靠近又不敢的可怜模样。
季翎冷着一张脸不说话,眼神警告枞辛。
枞辛看着和岑商素一起喝茶的林曦:“林曦,你说句话啊林曦!”
林曦揉揉脑袋,师妹是正派宗门养大的,这些年又没和她提过妖族一事,对妖族有抗拒也是情理之中。
“枞辛它吧……是个好妖。”
林曦斟酌着说。
“那也是妖。”季翎皱眉,不赞同道,“师姐,你不应该和妖走太近,妖族凶险狡诈,诡计多端。”
林曦看向她:“若是我也是妖呢?”
季翎立刻说:“师姐当然不一样,就算是妖也是好妖。”
然后她小心翼翼试探道:“师姐不会真是妖吧?”
林曦摇摇头。
季翎立刻松口气。
枞辛哭唧唧:“我真是好妖……”
季翎略带纠结,又看看林曦,最后像是下定决心一样:“行,暂且相信你,不过你不许在外人面前说话,会给师姐带来麻烦的。”
林曦无奈一笑:“他们可找不了我的麻烦。”
言语里全是不在意。
岑商素给她们添了茶,安慰季翎:“其实凤鸣山和有些妖交情还不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都没见过妖族的崽子们来玩了。”
说完还叹了口气,语气如同盼望热闹的空巢老人:“都忙啊,忙点好啊……”
“来过,”林曦轻描淡写地说,“只是师尊你忘了。”
岑商素一脸迷茫,下意识摸摸自己的手札:“应该是忘了。”
然后忽然想起来问:“有苏还好吗?”
林曦转着茶杯,眼神看向不远处的桂花树,回答:“不知道去哪玩了,毕竟她又不是什么能闲住的妖。”
岑商素十分赞同。
风吹过,空中弥漫着金桂的香气,林曦眨眨眼,站起来:“刚才走的匆忙还没来得及收拾占卜室,我去收拾一下。”
季翎连忙站起来:“师姐我跟你一起去。”
她是真害怕林曦一进去又两个月不出来。
室内地上凌乱,龟甲算筹散了一地。
季翎看着一番场景愣了愣,沉默地拿起龟甲。
林曦下意识想抢过来,却在空中顿住手。
“师姐又算了我的命吗?”
季翎看看大凶的卦象,抬头问林曦。
季翎来凤鸣山的第二年,生了很长时间的病,还是林曦将药峰的决明长老揪出来给她治了病。
她当时虚弱的看着天上乌云密布,还以为老天要来收了她。
一天没出现的林曦突然推开门,见她一脸恐惧伸手将窗户关上:“卦象引起的天象而已,不必担忧。”
剩下说了什么季翎也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林曦当时看着她,眼神冷漠而悲悯:“你活不长了。”
本来还紧张的季翎忽然放松下来,在她眼里林曦如同神明一般,神说她说不长那便是真的活不了了。
于是季翎问了她另一个问题:“那我死之前能一直和你在一起吗?”
林曦说可以。
后来有一天林曦忽然对她说:“我会尽力帮你延长寿命。”
那时候的季翎已经明白了想要逆天改命有多难,可她还是相信林曦,就如之前她相信林曦说她会死一样。
林曦伸手从她手里抽出龟甲,毫不在意:“卦象而已,算不得什么。”
手中的龟甲被她一握成了碎片,然后丢向窗外。
季翎微微一笑:“我相信师姐。”
“不过,”她话锋一转,站起来看向林曦,略带嗔怪:“师姐闭关不告诉我,我很生气!”
林曦揉揉她的头,笑得温和:“事出突然,没有下次了。”
她凑近季翎,眼睛在夜明珠的光下如同天上的星辰,专注地看向她,语气依然温和,落在季翎耳朵中却又有别样的感觉:“原谅师姐好吗?”
季翎心跳蓦地一停,下意识往后退却硬生生止住了脚步,耳廓微热。
季翎忽然庆幸这里的光线并不明亮,掩藏住她微红的脸颊。
“师姐什么忽然想算卦了?”
季翎岔开话题问她。
她也知道林曦不太喜欢占卜之类的。
林曦将桌子上的东西放回原处,没有回答,反而问了她另一个问题:“阿翎以后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季翎“唉?”了一声,语气中带着无所谓:“我有以后吗?好像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林曦深吸一口气,语气认真:“有的。”
季翎拉过一张凳子,手肘撑在桌面上:“以后想和师姐在一起。”
林曦被她逗笑了:“我是说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只要能和师姐在一起,哪怕是乞丐也行。”
林曦歪头看向她,略带无奈:“你师姐可不会让你沦落到当乞丐。”
季翎抱住她的胳膊:“我就知道师姐最好了。”
林曦摸着她的头发。
在她这两个月的衍算中,九死一生中,林曦只找到了一条生路。
只是林曦不知道,季翎是否愿意踏上这一条路。
成为妖皇,天道无法约束,如此这般能破了她的命格。
可季翎从小生活在人之中,并且一直认为自己是人。
若是忽然知晓自己连人都不是,怕是会一时接受不了。
更麻烦的是……
林曦看向正摆弄算筹的季翎问她:“阿翎对妖皇怎么看?”
季翎下意识皱眉:“凶残暴戾,漠视生命,妖皇出世定不是什么好兆头。”
“是啊,妖皇出世,天下大乱。”
林曦站起身,看向窗外。
群星按着轨迹万年不变地缓慢运行,预言也是一成不变。
两百年前的预言搞得众人人心惶惶,如今又能掀起什么波澜不得而知。
“可最开始的妖皇只是一只普通的兔妖。”
林曦似乎想起什么勾唇一笑,眼神中的嘲讽毫不掩饰:“他们将她的父母族人屠杀,她费劲全力逃出生天,在途中救下一个人族修士,反被那人出卖,仙门将她丢进妖塔中十年受尽极刑,她逃回妖界,却发现妖族贵族为了自保将她仅剩于世的亲人交给了仙门,那些妖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将她推上了妖皇之位。”
“至于她想不想成为妖皇,没人在意。”
季翎目瞪口呆地听着她从未听闻过的秘闻,不可置信。
她真的没想到传说中以杀人为乐,茹毛饮血的妖皇竟然有如此悲惨的过去。
“我说这些并不是觉得妖皇值得同情,只是不希望对那些仙门有太多美好的幻想。”
林曦慢慢到季翎面前,冰凉的手指轻拂她的脸,眼神中是她看不懂的哀伤:“无论什么时候,不要相信那些冠冕堂皇,人间大义的话,你才是最重要的。”
她站直身体,语气恢复正常:“若真有什么劫难,师姐会挡在你身前,若是连我都撑不住,那你的牺牲毫无意义。”
季翎懵懵懂懂地点头,她不太明白究竟什么时候仙门会用大义要挟她,或者说,能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她这种筑基期的弟子牺牲的。
她忍不住揉揉自家师姐的眉心:“我记住了,师姐。”
纸信鸢飞到林曦身边,掌门请她来一同商讨妖皇一事。
林曦浅浅勾起嘴角,目光在妖皇两字上停留许久。
信纸在她手中无火自燃,随即化成灰烬,她将手伸向窗外,晚风将她指尖的灰烬吹干净。
“走吧,带你去看看那些道貌岸然的仙人们的真面目。”
季翎一愣:“我也要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