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眉心一跳,眼前一黑。这怎么答?他大概也不会真的想知道。
权衡片刻,伊洛丝伸手虚虚抚过他侧颊的伤,“你看啊,我们现在一起回去,他们肯定会埋怨我保护不了你,会不信任我。但你自己回去,可以说是……不熟悉地形摔了一跤,对不对?”
“……”库洛洛气得几乎发晕。他压制了半晌,不再争辩,只似笑非笑道,“一看见我就哭,是我长得太吓人了?”
从容被碾碎在她的眼眶,涂成了红通通的委屈。他略蹙眉,按住她的唇朝下压,露出了软糯的舌和短平的牙齿。库洛洛端详了一会儿她的口腔,还是什么字都没看得出来。
他的指尖重重压划过她齿锋,“你连哄都懒得哄我?”
不是,他到底在说什么……
是从什么自我定位把这种话说出口的?
听到自己的话,看见了自己的动作,库洛洛仍然有种极为荒唐的失真感。
可这么多电影、小说、漫画,乃至最普通的真实生活,无论贫富强弱、年长年幼,从神到人,什么角色上头的时候不讲些蠢话。
伊洛丝郁闷地苦思还要怎样才算哄,口颌还被他制着酸涩着,舌头找不到地方摆,视线无奈地软了下去。
毫无诚意的惺惺作态。
库洛洛自觉一开始就看穿了她。这幅有机可乘的假象,是直白得不能再直白的阳谋,她没什么高明之处。偏偏谁都不信这是一场捕猎,全都沾沾自喜,心满意足。
没僵持多久,甚至还没等到她的回答,覆于她齿沿的手忽然被弹软的舌尖蹭抵,细碎的酥痒浮于他指腹。她眨着眼睛看向他,无辜又可怜。
“唔……”因难以呼吸,伊洛丝蓦地仰起了头,脖颈被迫拉得纤长。下齿被他的拇指掰开,一指按住最里面的盘牙,似乎要迫她开口。另外两指却抻平舌头,剥夺了她的语言,动作矛盾到极点。
知道他没用力,可他细长的指尖轻易快触及她的会厌,又痛又痒,让她彻底迷茫。
这人到底想不想让她说话?
“你就是这么哄他的?”
“…………?”
她的眼瞳中,只能找见他的倒影,却被黏着水珠的长翘睫毛切割得破碎不堪,看不分明。
库洛洛缓慢抽走连绵着银丝的手指,问出了他唯一好像在乎的问题:“你到底想要谁?”
金瞳里流动的黄昏差一点就要淌流出来。他重又精准地在硬颚和小舌上找到刚刚发现的有效位置。“谁。”
“要你……”伊洛丝先忍不了了,攥住手腕推开了他,“要你!”
“……”
“我没有惹你,你凶什么?你怎么不讲理?”
“………”
她的答案和他的问题一样没有意义。
他又想要什么呢?
她的声音砸中了他的耳蜗。不止是声音,舌头牙齿随着说话的节奏从不同的角度碰到了他的食指。黏膜因为他的揉磨瑟缩,触到了。
库洛洛发现,离得越近,越能感受到出于本能的安心,生发出一种迷蒙的平静。
她的身体传递出微妙的安慰。因为她在让渡权力。
不,不只这样。欲望在两人拉近的距离里逐渐占据他的头脑,欲望是他的朋友,导向直白,简单亲切,让人安心。
他想将她一口吞掉,让她完全长在他的身体里,浸润彼此,融为一体。
不只是占有欲。是种对完整性的渴求?一种试图填补自我裂隙的冲动?
可如果这样做,被情潮挤压在角落的那团复杂的让他不知从何下手的空白,到底是什么,他再也不会知道了。
如此,他的欲壑根本不会被表象的交叠填满,反被逼成了无限延展的缺口。
库洛洛注视着她。伊洛丝的嘴角被他按红了,口舌温热的触感还停留在他指腹。他意识到,如果放任脑中那片空白蔓延,它或许会不受控地流向他的四肢百骸,听起来怎么都不像好事。
好在他甚少做好事。
……
伊洛丝逃过了一劫。虽然过程有些磨人,库洛洛似乎没有要翻脸的意思。
伊路米是跟在爸爸身后进门的。两张面瘫,不,两张刀刻斧凿的美丽冷脸,此刻比起观赏价值,她更在乎象征意义。
“爸爸。”她起身。
克洛的声音不见起伏,紧抿的唇角稍有缓和,“回家吃饭。”
他站着没动。侧后方明明已经很精壮高大的身影比他矮了一个头,终于被衬出十几岁少年的样子。脆弱稚嫩的仿佛能被一手折断。
和伊路米的目光对上一瞬,伊洛丝收回目光,平静地走了过去。
等她走到身侧,克洛才转身。
一目了然。爸爸是不处理公务也不会让他们俩单独相处,甚至不想她和伊路米在他身后走在一块儿……她的信誉落在他眼里,大概已经是负数了。
说起来,很久没有和爸爸一起散步回家了。她想说“并肩”,可她肩膀的高度实在离这个词太远。现在这样走着,也许他已经放缓脚步,她还感觉自己迈不开脚似的总要落后一点。他跨一步的距离,她得走个一步半。
瞥见父亲垂下的手臂,伊洛丝垂睫,攥住了他的小指。她的手比起他的,太过迷你。
父亲似乎叹了一口气。实在太轻,可能是她的幻觉。然后干燥的暖意把她整只手裹得牢牢的。
一阵长长的风拂在她面上,快要到家了,眼前的街道是红的。西沉的太阳把所有颜色变得更浓更深。
克洛的脚步未曾停顿,他也没有因手上传来微弱拉拽的力道低头看她。不必,他知道她现在是不太满意的。如果真的理会,下一秒就是毫无根据的眼泪,然后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了。
他逐渐开始理解桀诺当年的心情和种种刁难。颇有因果轮回报应不爽的错乱感。
异样的安静一直持续到晚餐结束。
伊路米放下筷子,拿餐巾拭了嘴角,打破沉默,“谢谢姑父招待,那么我先去住处了。”他的眸光掠过对面的人,“明天见,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