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蔚做了个梦。
深夜,破瓦房里,他哄着小小的婴儿入睡。
小婴儿不睡,偏闹腾他,呜呜哇哇哭得嘹亮。
“他娘的!谁家孩子在哭?!给老子堵住!让不让人睡了!”
狗吠声随着男人咒骂一齐叫唤。
简蔚害怕地搂紧孩子,眼里含着两泡泪,跟孩子一起掉泪:“宝宝,别哭好不好?我们吵到别人了,嘘……”
孩子扁着小嘴儿,似乎很委屈爸爸不让他哭,睁着水亮水亮的大眼睛,哭啼声变成了打嗝儿。
简蔚破涕一笑,用纸巾擦擦孩子脸上的泪,轻轻晃着哄着,哼着他也不知道的小调。
孩子快要被他哄睡,屋外忽然传来“砰砰”敲门声。
他把孩子放到床上去开门,看见来人后浑身一僵。
沉行川面无表情地站在夜色里,伸出手来似乎要抓他。
简蔚吓得往后退,却见沉行川露出悲伤的神情,呐呐问他为什么要离开。
简蔚看着他的脸,心里竟也不怕了,反倒踏实许多,他刚想开口说话,沉行川背后又忽然冒出个人。
陆俞风阴森着脸,他手中拿着一柄银色手枪,抵在沉行川的后脑,冷冰冰道:“简蔚,你背叛我。”
简蔚惊恐地摇头,说没有。
下一秒,一声枪响炸裂夜空。
沉行川倒在血泊中。
陆俞风迈进屋里,拿枪的手缓缓举起,对准简蔚心口,他怨恨又愤怒:“简蔚,你去死吧,死了就不会再背叛我。”
简蔚大叫着不要,他捂着心口,根本不知陆俞风何时扣动了扳机,他的身上已经满是鲜血。
简蔚疼得猛一睁眼,刺眼的灯光让他瞬间眯起眼。
他缓了好久,才发觉这是一场梦。
胸口传来一阵一阵的抽痛,简蔚垂眼看了看,他穿着病号服,盖着白色薄被。
原来没死。
他转过头,看见一双血红的双眸,正死死盯着他。
简蔚惊得差点要坐起来,等看清陆俞风的样子后,喊了一声:“俞风……”
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细细的,又柔软无力。
陆俞风一声不吭,摇起床板,给他倒了一小杯水。
简蔚正觉得有点渴,刚想伸手,陆俞风却已经把杯子伸到了他的唇边。
他只好就着嘬了两口。
简蔚想说你怎么这副德行了,胡子拉碴,衣服皱成一团,憔悴到没个人形,陆俞风先他一步开口:“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简蔚感受了一下身上,除了伤口还有点疼,其他地方倒是挺好,他摇摇头说没有,又问他昏睡了多久。
“两天。”
陆俞风答着,摸他的脸,一点点地摸,从额头到嘴唇,动作珍视地像在摸什么易碎宝物。
简蔚受不住痒,扯开嘴角笑了一下,陆俞风的手就不动了,黑眸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简蔚觉得这样的陆俞风太奇怪了,他不自在,找话题说:“医生说我会有什么后遗症吗?”
陆俞风哑着声音说:“没有,手术很成功,好好休息,就会恢复得很好。”
简蔚想起当时喘不上气就后怕,问凶手是谁。
陆俞风眼眸忽地一沉,紧握拳头说:“还没查到,查到后我不会放过他们。”
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生怕重一点就会吵到里面的人。
陆俞风说进来。
门打开后,宋开和沈鸣走了进来。
沈鸣“哇”了一声,手里还提着一个超大食盒,快步走到病床前:“简蔚,你可算醒了,你可把我们殿下给吓坏了。”
简蔚觉得稀罕,笑问怎么吓坏了。
沈鸣不敢当面打趣陆俞风,只眼神示意,然后附在简蔚耳边悄悄说:“守着你的这两天,他都没刷牙洗脸吃东西,你说吓不吓人。”
简蔚看向满脸阴沉憔悴的陆俞风,吃惊道:“两天都没吃东西?你怎么这么折腾自己?”
沈鸣把食盒放在柜子上一一打开,嘀嘀咕咕:“你不醒,他就不吃。”
陆俞风起来瞪了沈鸣一眼,眼前还真有点发昏。
沈鸣嘻嘻哈哈地说:“这下人醒了,殿下也可以吃东西了。”
食盒里是热粥,还有一些其他食物,但不适合病人吃,应该是给陆俞风准备的。
陆俞风给简蔚盛了一碗粥,又是手把手地喂。
何止简蔚惊讶,沈鸣也瞪大了眼睛,为了看清,还特地走上前几步近距离围观,活像参观动物园的动物。
宋开把他拉开,对陆俞风说:“陆董,有些事需要给您报告。”
陆俞风“嗯”了一声,舀了半勺粥轻轻吹,然后递到简蔚唇边:“吃完饭再谈。”
宋开拽着不情不愿还想参观陆俞风喂饭的沈鸣离开病房。
喝了小半碗粥,简蔚实在忍不住问他怎么了。
从他醒来,陆俞风就异常沉默。
陆俞风又舀了一勺喂过去:“你还活着,真好。”
不知怎么,简蔚眼眶一下子就热了,他赶紧含下那勺粥,又抬眼看陆俞风:“我要是死了,你会很难过吗?”
陆俞风听不得这话,当即就变脸:“谁也不能让你死!”
这话不算回答简蔚,但简蔚还是很高兴,他已经喝了大半碗粥,吃不下了,刚动完手术的他没什么胃口。
陆俞风也不强逼,把剩下的饭菜都扫了一遍。
两天没怎么进食,他饿极了,吃相也不怎么优雅。
简蔚就盯着他看,心窝里暖暖的。
陆俞风吃完饭,按铃叫来医生,给简蔚检查身体。
医生是个中年女omega,给简蔚检查完身体,各项交待事无巨细。
简蔚听得稀里糊涂,才刚醒没多久,脑子有点晕乎,医生问记住了吗?
简蔚抿了抿唇,他没记住。
陆俞风说记住了,谢谢了医生。
医生特别欣慰,看着陆俞风的眼神像在看自家女婿那样满意,然后出去了。
简蔚以为陆俞风会一起出去跟宋开谈事,没想到陆俞风又坐下了,还寒着个脸。
简蔚有点怵,问他怎么了。
陆俞风看着他:“吃饱了,身体也没大碍,脑子也还算清醒,那我们来算算账。”
简蔚心里一咯噔,在心里快速回忆自己哪里得罪过他,一双眼睛睁得又大又圆,就差含两滴泪以示自己的清白无辜。
陆俞风就那么坐着,就给人难以忽视的压迫感,他像审问般:“你昏迷前,把赵挽声都念进去了,我呢?简蔚,你给我想仔细了再回答。”
简蔚霎时要坐直,因为太用力,伤口疼得他脸色煞白,嘴里嘤嘤呜呜直哼唧。
陆俞风急得大骂他笨蛋,起来掀开他领口查看。
纱布雪白,幸好没大碍。
简蔚眨了眨泪眼说:“我当时还没来得及呢。”
陆俞风坐在床边,握着简蔚瘦削的手,压制着火气:“所以我排在赵挽声后面?简蔚,你拿我当什么?”
简蔚看着他说:“你拿我当什么,我就拿你当什么。”
陆俞风抿紧了唇,目光沉沉,突然哼笑:“你就试探我吧,傻瓜。”
说完他就沉默了,两人对视。
简蔚等着他的回答,陆俞风却始终没有再说,只俯身亲吻了下简蔚额头,让他好好休息,然后去病房的洗手间里收拾自己。
简蔚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点失落。
陆俞风站在镜子前,心乱如麻。
他对简蔚是什么感情?是爱,而不是一时的兴趣吗?但他怎么会爱上一个贱籍身份的人呢?
他可以无限宠爱简蔚,却独独不会认可简蔚在他心中是不可失去的。
代替简蔚的人太多了,比简蔚优秀的也一抓一大把。
可他看着呼吸衰弱脸色惨白的简蔚,心里想着的却是,要是简蔚死了,他也不活了。
这简直是恐怖的念头,他不该有这样的念头。
他走到如今的地位,躲过多少明枪暗箭,踩着多少人尸骨,他要翻云覆雨的权势立于金字塔顶端,不是可有可无拿来消遣的爱情。
他父亲就是最让人警示的例子。
一生披荆斩棘,金戈铁马,却因温柔乡陨落。
可一想到世上若没了简蔚,他就心如刀割。
简蔚躺在床上,魂不守舍地望着天花板,脑子里全是陆俞风沉默的脸,然而被大力推开的门惊醒。
简蔚扭过头,见是已经收拾干净的陆俞风出来了:“怎么了?”
陆俞风走过来说:“是,我是喜欢你,简蔚,你最好给我一心一意,否则我就杀了你。”
简蔚怔住,瞳孔颤动着,好半天才呆呆地“哦”了一声。
他在想,陆俞风这是在表白心意吗?
陆俞风不满意他的回答,拿起简蔚的手举起来:“你给我发誓。”
简蔚痴痴地照做:“我发誓……不是,我发什么誓啊?”
陆俞风瞪他,仿佛不照做他就真的立刻杀了简蔚:“闭嘴!给我继续!”
简蔚被他吓得胆都要破了:“我发誓,我今后只对你一心一意,要是违誓,让我这辈子都赚不到钱。”
陆俞风这个誓约的毒性不太认可,但没反驳,凝视他许久,才走。
这层病房都被包了下来,宋开与沈鸣在隔壁等候,这两天他们都在医院寸步不离,程澜意在外与裘凌的人周旋。
陆俞风刚坐下就问情况如何。
宋开谨慎道:“凶手不像是总区派的,如果是裘凌一派做的,会用上狙击手直接射杀简蔚。在酒店使用炸弹,明显凶手知道住处,还清楚防卫森严,他们不方便下手,只能将人逼出来,在混乱中解决。”
陆俞风皱眉,宋开知道自己失言,忙道抱歉,自己老板现在听不得任何有关伤害简蔚的字眼。
沈鸣有不同意见:“或许是总区故意迷惑我们。”
宋开点头:“也有这个可能。”
陆俞风见宋开欲言又止,让他有话直说。
宋开说:“还有一个可能,是程家。”
沈鸣诧异:“这和程家有什么关系?”
宋开把自己的疑惑细细说了一遍,当天派去保护程澜意接人的保镖回复过,说程澜意故意在路上绕弯子拖延时间,而且让简蔚留在酒店的提议也是程澜意先说的。
陆俞风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问出的话却让人胆战心惊:“你也同意了程澜意说的。”
宋开脸色一紧,垂着脸:“陆董,我也是事后复盘才发觉不对劲,我对简先生绝无害心。”
陆俞风只是吓吓他,宋开什么为人,他一清二楚。
沈鸣见他们这么严肃,就想着岔开话题活跃活跃气氛:“对了,沉行川几次想来探视,怎么不让他见?”
这一话题,直接火上浇油。
宋开抹汗,陆俞风冷睨他。
沈鸣没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还说沉行川看起来挺急的,跟简蔚是有什么亲戚关系吗?
宋开很想拿针线缝上他的嘴。
陆俞风解开外套扣子,身上衣服两天没换,当初还被简蔚伤情吓出一身冷汗,黏津津的,伸手在旁边早预备的袋子里拿出新衣服:“沈鸣,行政后勤缺人手,明天你去报道吧。”
沈鸣顿时嗷了一嗓子,问为什么。
陆俞风拿着衣服起身冷冰冰道:“你话太多,后勤部不用跟人交道,只用扫扫仓库就行,很适合磨炼你的性子。”
沈鸣苦着个脸,跟在陆俞风屁股后头到了简蔚病房外,被无情阻隔。
宋开幸灾乐祸地看他:“活该。”
沈鸣走到他身边气道:“宋秘书,你看不惯我很久了吧?觉得殿下重用我所以你吃醋了,千方百计要把我拉下去!”
宋开无语摇头:“就你这情商,陆董没直接开了你就是仁慈。”
酒店被袭击一事当天就传遍帝国,沉行川在看到消息后找朋友询问,得知酒店正是陆俞风下榻那座,想到简蔚可能深陷危机,立刻动身前往总区,路上得知简蔚挨了一枪,更是心急火燎,恨不得直接出现在简蔚面前。
乐雁也一同来了。
乐雁是在沉行川打电话时听到了简蔚的名字,起初他没在意,一秒过后才惊觉不对劲。
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