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斯兰芭莱区热闹依旧，这里是文娱聚集地，如今又迎来了一场盛大的星际艺术展，是柯微的十周年艺术展。
这位旅居于星际的艺术家择选出了多年来自己最认可满意的风景，在各大星系星球巡回展览。
希斯兰的全球艺术馆坐落于芭莱区，是一幢飞盘状的悬浮空中建筑，体积庞大。
一位戴口罩的白金发年轻男子漫游在各大展厅之间，陪在他身边的是郑佑，梅里的另一位副官，他代替了康济的位置。
今日是鹿天河跟决意层约好会见的日子，林奕一道的，于情理上梅里作为希斯兰的交易官也要到场，故而只能派遣一位心腹陪他。
巫诺已经休养得七七八八了，他自己觉得已经可以复出了，一直待在布烈文也无聊，他本来说也去会见决意层，但鹿天河叫他在彻底康复之前不要操心。
他也就趁着这个机会将心心念念的艺术展逛了。
今日是在希斯兰的首展，叫他赶上了人多的时候，悬浮艺术馆内部呈现环形，从大门一入内就是中层。
他从中层的星云主题展厅迈进另一间，这一展厅的主题正好就是太空灾难。
人类只将天文气象与人类文明的碰撞才称之为灾难，灾难与命运相关，巫诺一眼从众多作品中辨别出了森尼的超暴流星雨。
那场陨石雨几乎毁去了森尼星系中最后一座有人类幸存的星球，森尼母星。
巫诺偏头悄声向郑佑询问：“好看吗？”
郑佑不明所以，但点头：“好看的。”
巫诺：“好看，拿命换的。”
每一作品都动人心魄，以最壮烈的视角纪念灾难，供世人铭记，这好像是柯微割舍不下的情怀，但也往往需要亲身涉险进入危险区，她连命都不要。
她素来都有“疯女艺术家”的称号。
“灾难”主题展厅，以时间为线索呈现了近十年来各大宇宙级灾难，风暴、流星雨、暗物质触礁、漩涡、大三角……
但展厅中间有一处展台是空置的。无人在意，它可能就是摆设。
巫诺倏地停住，问郑佑：“如果米克风暴也被瞬间拍下，是不是就该放在这里？”
郑佑已知晓他正是某位鹿姓交易官了，因此谨慎开口道：“您多想了，主要是米克没被拍下来。”
巫诺不认同，他知道柯微拍到了米克，那磅礴绚烂的风暴甚至是柯微最为叹惋的杰出作品，只不过由于政治敏感才不得不独自收藏，禁止公开。
他转完这圈，径直从主题展厅出去到中层环廊，碰巧，他自中空的廊外望到了下层，下层是不作为展厅开放的，但竟然围了一圈人。
郑佑观察后得出结论：“好像是柯微本人在那，一群人‘偷渡’下去找她签名。”
是这样，没过多久，通往下层的入口就被封闭起来，人群被疏散。
距离有些远，还有阻隔，巫诺依稀间望见柯微的身影，因为她有格外容易辨认的特点，有出众的气质和典型的外星外表，譬如丁香紫的发色。
而巫诺被她身边的其他人吸引过目光，他隐隐感到眼熟，思虑过后为了验证猜想，他选择拨通了一个通讯。
……
“天呐，你也在这里！”杰卡尔惊叹，上上下下地端详了他没缺胳膊少腿，那眼神让郑佑不得不怀疑此人是否有问题，差点要将他们隔开。
为了避开来往的人群他们到角落去，巫诺扫量他，许久不见杰卡尔消瘦了，显得人比之前更沉些，巫诺也问：“你怎么也在这儿？”
杰卡尔道：“那肯定跟你目的一样，看展呗。”
巫诺哦了声，道：“你认识柯小姐的吗？”
“嗯……认识啊。”杰卡尔朝对侧廊下柯微的方向抬了抬下颌，他略有些犹疑，过了两秒后解释，“我爸管商贸的啊！”
巫诺哑然，他差点忘了，希斯兰的文旅也并入了商贸系统进行下属管理，而他竟然跟一个商贸总长家的公子谈这些……
杰卡尔望着他：“有什么吗？”
巫诺不带表情：“帮我要个签名。”
杰卡尔：“……”
言归正传，银尾绝杀的事经过了封锁并没有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几乎都是管理层在讨论，但很显然杰卡尔知情。
他好像下定了决心，放低语气问：“你真的是……来自地球的吗？”
“嗯。”巫诺回答简略。
“好吧。”杰卡尔也不多说，只道，“我知道了。”
眼前人来人往，那热闹蒙上了一层纱，变得模糊疏远。在热闹的岑寂当中，巫诺放远目光凝视着环廊对岸，道：“我只告诉过你我的事，你为什么信？”
“你以为我想信吗？”他反驳，“你结婚的第二天，在约摩河畔的咖啡馆，我一进包厢就发现你点了巧克力三角……他最讨厌巧克力。”
杰卡尔突然厉声：“我甚至怀疑根本就不是什么换人，就是精神病，后来还查过各种的资料！我不希望你代替他，明白吗？”
“我理解。”巫诺道。
“你已经死了。”他眼圈发红，略微哽咽，说，“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都会选择他回来。”
如果有这么万分之一的可能，鹿商白又该怎么选呢？
“或许有科学的未解之谜，也有人为和偶然的因素，但在真相降临之前，我没得选。”
……
柯微在下层跟另一个人待在一起，好像是在谈论什么，杰卡尔知道他在看，道：“那个人是艺术馆的馆长，也是柯微的现任女友。”
这句话？巫诺反应了一会儿才弄明白，他记得柯微之前还跟安鲁在一起过，看来这是一位男女通吃的艺术家。
杰卡尔扯了扯唇角说：“你知道她们在谈什么吗？柯微有一幅作品从未公开，她本来想借这次艺术展的机会正式发……”
猝然，安防系统检测到异常危险，为了确保生命安全艺术馆各个展厅内的人开始被疏散，喧哗声此起彼伏。
“失陪。”巫诺似有察觉，瞬间做出了应对。
人流纷纷从身边擦过，他拨开人群凑至环廊最边缘向顶层一望，那是不会对外开放的区域，但也不机密，只有艺术档案储存的作用。
他果然向最顶层望见飘闪而过的人影，看架势是行动失败了，因此选择撤离。
巫诺毫不犹豫地快速向最顶层而去，郑佑紧跟其后。
杰卡尔被人群冲散，冲他的背影高声喊：“诶！你？！”
-
没想到在这里遇见。
整个悬浮建筑呈现飞盘状，顶端是封闭的，巫诺自侧面天窗口将人拦下，他拉低口罩露了一下脸。
“你？”冰凉的审量眼神落在他身上，看来女子还对他留有印象，在星独基地里他们见过。
她今天戴了黑口罩，没踩高跟，打扮低调，看来在公众场合行动还是有所顾忌。
巫诺吸取了上次开口叫妈反而激怒对方的经验教训，这次睁着一双诚挚的眼睛，开口谨慎：“你也来看展吗？”
柳扶：“……”
“这不能吧？”时间紧迫，巫诺一针见血，“你要杀谁？”
柳扶一眼睨他：“跟你，没关系。”
伴随她眼眸间数据光圈的闪烁，巫诺身后的天窗口自动启动，阔大天窗缓慢地敞开，露出一个深邃的天窟窿，透进无垠的天。
柳扶还握着枪，道：“让开。”
郑佑奉了命令当保镖，已半抬枪口拧眉头，带着劝告意味地喊他：“先生。”
“我知道0q星别墅的那桩案子是你做的，为什么？”巫诺没动武器，试图沟通，他发现对自己的母亲他无可奈何。
有动静，馆内的喧哗向顶层蔓延，安防势力在逼近。
“少管。”
模糊的人影自眼前晃过，巫诺被一道力一把撇开，郑佑抬枪扣动扳机之时巫诺猛地将他手臂按下，子弹打歪，在内墙面擦出火花。
再回神时人已掠过天窗，呜呼的高空气流扑面而来，吹得人快睁不开眼，巫诺焦急大喊：“还有人在等你！”
话语未落她已自高空坠下，被调来的武装力量也在此时抵达，巫诺下意识冲向天窗看她，被杰卡尔一把拽住扯回来。
“大爷的你不知道他有高空冲动吗！想死直说！”
杰卡尔一边骂骂咧咧一个跨步上前到天窗边一瞧，替他张望，旋即说：“没影了。”
艺术馆的异常危险解除，数据异常也在修复，安防人员扑了个空只得解散。
“我真无语。”杰卡尔也变得阴阳怪气了，“你们的世界真挺刺激的。”
巫诺料想柳扶有自己的方法脱困，就像有自己的方法作案和出场，她来去如风，根本就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他也就先抛开柳扶的事，一巴掌拍上杰卡尔的肩，杰卡尔被他吓了一跳。
巫诺眨了眨眼：“你去叫安防来的吗？”
杰卡尔拂开他，转身就走，留下一个背影，只说：“我才不在乎你，你活着他才有机会回来，我劝你最好是健康平安。”
但他又看到柯微来了，因此停下来没走开。
“巫诺先生。”柯微听闻了动静也到达顶层，认出他，“您还好吗？”
“柯小姐，我没事的。多谢您的关心，也祝您的周年展顺利，我就先离开了。”巫诺问候她，也顺势跟她身边的女人打过招呼，巫诺无意久留，打过照面之后就先一步离去。
正好，这时候他接到了鹿天河的通讯，还有林奕和梅里的信息，想来是会见结束了。
意料之外的一次见面，柳扶没有回答他任何问题，唯一的语言只有“跟你，没关系”和“少管”。
这是他长大之后第二次再见到自己的母亲，他们相处不多，此刻对母亲的印象才更深刻起来。
——极致傲慢，看任何人的眼神都好像是在看狗。
但柳扶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目标是谁，意味着什么，他都要再考虑。
她来杀谁？
他暂时想不通，怀抱着难言的心情前去跟其他人汇合。
“基本谈好了。”
于联合舰汇合之后巫诺向鹿天河询问了结果，鹿天河劝他宽心，含笑道：“跟他们宣布了是最伟大的鹿交易。”
好大的口气，巫诺倒抽一口凉气：“爸，你真的不用哄我。”
鹿天河也就不打趣他了，陈述：“都谈好了，他们祝你早日康复，伤养好了可以亲自去见见。阿迪伦上将我也见过了，是一位平和也锐利的高级官员。”
林奕接着给他补充完了：“信不信是他们的事，但是地球会以对待交易官的标准对待现在的你，他们不信也得信。”
巫诺顾虑问：“地球信吗？”
林奕回他：“他们可比希斯兰地面信多了。”
但林奕也将这些权力谋略之道琢磨透了，他语气轻蔑地再剖析：“但他们更多地是担心你现在是希斯兰人吧，他们的心态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巫诺耸肩扯了扯唇角，挺讽刺的，在权力的漩涡面前，地面信不信他的重生已经不完全由科学来定夺，而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嗯哼。”林奕朝一侧的浮屏点了点下巴，示意他看，“地面发了问候信来。”
巫诺将问候信看了，是熟悉的地球语言，大意是祝早日康复，欢迎回来，母星欢迎他回家，巫诺从这委婉的语言中窥出了母星的意思是希望他回归。
但这好理解，鹿天河报以一笑：“没有哪座星球会希望自己的交易官到外星去，更何况你很可能会被希斯兰截胡。母星待你、待我们向来都诚心，但抹不掉忌惮。”
梅里在听，心想那自己可能是个例外，他就是到母星外边去的交易官。
闻言巫诺却奇怪，希斯兰肯定也考虑截胡，于是他看向梅里：“你没有什么表示吗？”
他应该有什么表示？梅里沉默了一瞬，想起了自己是希斯兰的交易官，于是他顺势站在希斯兰的立场上诚聘英才，道：“嗯？希斯兰向来有外聘的传统，希望您考虑。”
巫诺判断：“嗯，很苍白。”
梅里不再搭话。
事实上他并不是为希斯兰做事。
林奕不阴不晴地瞥了他一眼，示意梅里在这件事情上还是不要再多说话了。
鹿天河对此笑而不语。
最后巫诺拍板：“我暂时不表态。星际上还没有正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