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把劳斯莱斯开得飞起。
武德开着五菱宏光吃力跟着,不明白平常开车稳当的徒弟,今天怎么跟磕了药似的,转弯都飙得飞快。
“估计又酸了。”李保镖道。
“什么酸?”
“大概新娘嫁人了新郎不是自己吧。”
武德吃惊得瞪大眼:“小文喜欢夏小姐?”只是喜爱吧?
“您好好劝他务必断了这个念头,少爷和少夫人情比金坚,不是他能插足的。”
“是哪里误会了,小文不会拐人媳妇。他正直善良,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不管他是怎样的人,都不要觊觎我家少夫人的好,否则周家的好名声会被他败坏。如果不能做到这一点,少爷允许撤回死誓。”
“誓言怎么能撤回?小文不是那样的人,我相信他。”
“如果他哪天干了那样败坏门风的事呢?”
“我亲自打断他的腿!”
“既然您这样说,我家少爷看在您的面上,只好勉强应允,希望您能说到做到。”
“我武德说一不二。”
“还有,关于少夫人……痛失孩子,”李保镖顿了顿,稳住忽然上涌的悲痛思绪,“请不要在少夫人面前提,没有人会比她更痛苦……就让她毫不知情吧。”
武德郑重地点点头。
劳斯莱斯和五菱宏光,一前一后进清苑别墅的小区大门。
放行劳斯莱斯后,保安出保安室驱逐五菱。
“咋不让我进?”武德降下车窗,指指前头开进去的劳斯莱斯,“前头开车的是我徒弟。”
“你徒弟给叶少开车,不代表你就能进这个小区。快走吧,等会要来车了,别堵门口。”
李保镖凑到驾驶位,瞧瞧外头的保安道:“我家少爷今天要用这辆车装些没用的家具丢掉。”
“啊,是李经理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门禁杆抬起,五菱驶入小区。
武德气得拍上方向盘。
“上头规矩,没办法的事。呆会进院子,不要提任何关于和少夫人相遇的事。那些伤心的事,不要再提。”李保镖说着眼圈发红。小少爷……
院子里,保镖们列成一排,对进入院子里的劳斯莱斯行注目礼。
待车停稳,两保镖上前,一人给叶风开门,一人到后备箱拿轮椅。
夏薇就要自行下车,被叶风拉住:“等我抱你。”
他说着撑起双手,用劲抬起双腿,往保镖扶着的轮椅坐去。
不亚于体操运动员的健美腿型,夏薇每看一次都心潮澎湃。
想想他和自己一样日复一日地训练,那些孤单岁月就不再孤单。
她不用提醒他慢一点,因为她知道他的上臂有多么健壮。扣住腰她就难以挣脱的双手,可以稳稳托住身体安全到达轮椅。
熟悉的半托马斯式旋转来了,没有比赛运动员的华丽,但稳如泰山的气势一点不输。
这时,从副驾驶下来的夏鸣忽然上前,从毫无防备的保镖手里抢走轮椅,自己坐上道:“啊,抱歉,我晕车,头好昏啊,让我坐会,就坐一会。”
被拉脱手没有着力点的叶风就跌下车去。
“阿风!”
夏薇飞快拉住他还撑在坐垫上的一只手,保镖也回神,托住叶风往地上栽的胳膊。
胳膊是扶住了,但叶风无力的小腿耷拉在地,合体的手工大衣皱巴巴的失去笔挺得体的风度,狼狈得像流浪汉从垃圾桶里捡了件富豪丢的衣服穿。
李保镖跳下五菱宏光,急急跑来,抱起叶风搁雪地里的腿。他回望一眼悻悻从轮椅上起身的夏鸣,有丝哽咽:“夏公子,可以把轮椅还给少爷吗?”
“抱歉,我不知道他速度会那么快。”夏鸣推回轮椅,让叶风坐上来。
他虽然是故意想看看叶风和正常人一样,甚至更为结实的腿,到底正不正常,但见他双腿软趴趴地脚掌对脚掌甩地上,顿觉自己恶劣得连残疾人都欺负了。
何况人在应激反应下会下意识保护自己。
夏鸣忽然明白叶风该多想站起来,才能把双腿复健到和正常人一样健壮。他或许是真的爱姐姐,才努力变得正常,想能配得上她。
“对不起。”待叶风坐稳,夏鸣认真道。
“我没事,”叶风整整皱巴的大衣,伸手抱夏薇,“但今天薇薇不能着凉,我们得快点进屋。”
夏薇红了眼眶,扑进叶风怀里,头埋他脖颈:“对不起,请再原谅夏鸣一次,最后一次……”
“没关系,他是闹着玩。”叶风扯过被子,裹紧她。“我们到家了。夏鸣能来陪你,我也放心。”
夏薇听得眼角冒泪,搂紧他脖子道:“你要不喜欢他,我也可以赶他走。”
“没有不喜欢,”叶风抹抹她眼角的泪,“只是需要磨合一些习性上的不同。我也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自己是残废。”抿了抿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不是,你不是!”夏薇哽咽,看向夏鸣,“叶风不是!他是我丈夫,是你的姐夫,是可以抱得动自己妻子的男子汉!”说着趴叶风肩头呜呜哭起来。
叶风拉上被子,包住她脑袋,露出眼睛口鼻,而后驱动轮椅进屋。
夏鸣想跟随,被夏薇喝住:“不准进来!反省好了再进来!”
夏鸣顿住脚步,杵着一动不动。
周文要跟随,也被夏薇喝住:“你也一样!”
周文便退到夏鸣身旁,伫立。
李保镖让人把劳斯莱斯开进车库,接过武德递来的水果篮和阿胶礼盒,进屋去。
武德看看罚站的两人,再看看各自散去的保镖,拉住一个拿起扫帚的保镖道:“麻烦你等会告诉夏小姐要多吃些阿胶,身子才能更快恢复。”
保镖点点头,忽地左右望望,见大家都没注意这边,小声问准备上车的武德:“我家少夫人身子还好吗?”
如果伤得中,算一算时间,马上腊八没多少天过年,少爷顾及少夫人身子,大概暂且搁置生孩子的事。
那明年开春再准备的话,一年抱俩几乎不可能了。单胎或双胎才更稳妥。
武德叹口气道:“实在抱歉,是我没注意到夏小姐有伤,还有孕……”
“孕?什么孕?”扫地保镖有些吃惊,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多吃些阿胶,身体很快会恢复,就可以再要孩子了……我先走了。”武德拉开车门。
每多说一个字,他都心如刀绞。
好不容易找到人生中的新方向,却被自己亲手毁去。他这辈子,大概只能在武馆度过余生。
年纪一天天大,做孩子们对练打手慢慢力不从心,到终点这段日子似乎注定了要碌碌无为。
“请等一下,”扫地保镖拉住武德的胳膊,“您是说我家少夫人已经怀孕了,然后又,又没了?”
武德点头。
“谁?是谁害的?”
“抱歉,是我……用得着我的地方,请尽管吩咐。”
“是你?”扫地保镖上下打量着武德魁梧的身材,忽地左手拇指和食指放口中,吹响口哨。
各自铲雪,或到后院巡逻,或去看看张厨需不需要帮忙的保镖们,都跑到前院集合。包括和另两名保镖上楼为夏鸣和周文准备房间的李保镖。
等李保镖一瘸一拐到前院,保镖们已经围住了武德。
“兄弟们,今天发生了一件非常痛苦的大事,我们竟然都不知道。”扫地保镖一脸恶狠。
保镖们面面相觑,一保镖问:“张哥,什么大事?”
“我们的小少爷没了!”张保镖指着武德,“这个人把我们的小少爷害没了!”
“小,小少爷没了?”保镖们震惊,好几个摇头,“不可能吧……”
“千真万确!这个恶人刚才也承认,而我们都蒙在鼓里。”
“所以少夫人才裹着被子回来吗?是因为不能着凉吗?”
“肯定是了!”有保镖急得拍大腿,“我们村里女人小产了都要坐月子,就不能吹风着凉的。”
大家一听,各个瞪向武德。
“兄弟们,少爷要照顾少夫人不便,我们一定要为小少爷报仇!”
“是!”大家就一拥而上,对武德挥拳。
武德静静站着,不还手。
周文一见不妙就挤进包围圈,双手格挡挡武德身前。
夏鸣看看围得密实的人圈,感觉帮不上忙,站圈外默默跺僵冷的脚,缓步朝门厅移动。
真太冷了,得赶在冻成冰雕前蹭上暖气。
武德抓住一个挥来的拳头道:“等一下,不要打我徒弟。”
“我师父年纪大了,请让我替他。”周文边说边挡保镖们不认人的拳头。
“谁害的谁负责,别在我们面前演感情深。”张保镖道,“兄弟们上,他不让开一起揍!”
保镖们就分开两组,一组扯开周文揍,一组揍武德。
武德:“住手,不要牵扯无辜。”说着推开围着的保镖。
李保镖深知能伤着夏薇的打手,他这些兄弟一起上都难是对手,赶紧一瘸一拐上前:“都住手!”
大家纷纷退开,张保镖喊道:“李哥,就是这人害我们失去小少爷了!”
声音之大,独栋的隔壁邻居大概都能听见。
李保镖慌忙看一眼厅门,不见轮椅出现,拖着瘸腿用最快的速度跑过去,而后捂住张保镖还想嚷的嘴巴,咬牙道:“闭嘴!少夫人还不知道!”
张保镖一惊,看向厅门,确定空空,松下一口气。刚太冲动了,只想着为心心念念的小少爷报仇,都没想过少爷少夫人的感受。
“能闭嘴了吗?”
张保镖忙点头。
李保镖松开他,转头对武德道:“您为什么不听我话,要说呢?”
“我……”武德回想李保镖都跟他说了什么,发现好像并没说不能提孩子的事。或许提了,他年纪大了,想不起来了吧。
武德对李保镖抱拳道,“抱歉,打扰了。”说着上车。
就像小文说的他真的年纪大了。刚又差点误会打起来了。
“师父!”周文喊道。
武德降下车窗:“小文,好好追随命定之人,但不可越界。”
周文点头。但他控制不了心。
五菱宏光亮起车灯,引擎轰鸣着出了院子。
夏薇站在卧房的窗边,目送车灯远去。
忽听门把手轻轻转动,她拉上灌进冷风的窗户,转过身。
叶风拎着一个保温盒,到茶几来:“张叔煲了两小时的鸽子汤,趁热喝,鲜。”
他打开保温盒,拿起勺子舀一勺,吹了又吹。
夏薇坐到沙发,问:“阿风,小少爷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