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区高级公寓楼下的便利店亮着苍白的荧光，虞瑞叶把冻僵的手指贴在自动门感应区时，睫毛上凝结的冰晶正簌簌往下掉。

电子钟在收银台后方闪烁，她望着货架上空荡荡的甜品区，喉间突然涌上细密的刺痛。

南韩的孩子怎么都不喊饿的。

晚饭时间，他们大多都在上课，下课后才能在路上随便买点东西垫垫肚子。补习班附近的便利店里，牛奶、面包和功能性饮料卖得最好。

所以，蛋糕明明不在必选项才对。

虞瑞叶沉默地数着冷藏柜里的罐装咖啡，十三瓶美式整齐排列在第三层，和过去四百多天一样分毫不差。小姨总说这种偏执是病态，可唯有这些冰冷的数字能让她确认世界还在规律运转。

"今天没有其他补货了。"沙哑的男声从堆满纸箱的仓库口传来，闵玧其抱着新到的速食面走出来，黑色卫衣兜帽下露出几绺发丝，他袖口随着动作滑落半寸，露出蜿蜒至腕骨的暗红色伤口，"寒流预警说要下暴雪，物流车堵在高速上。"

虞瑞叶的视线在那道伤痕上停留了一秒。这个时长足够她背出元素周期表十几位，或者心算三位数平方根，自从发现用知识填满大脑裂缝就能暂时遗忘愧疚后，她将时间切割成更细密的单位。

闵玧其排列好一包包拉面，注意到脚边飘过一张从她口袋里滑落的便签纸，纸上残余Chanel No.5的香味浓郁，熏得他晕眩。

他有一瞬间恨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看清楚了纸条上的文字。

【抱歉瑞叶，原谅我吧，明年小姨一定陪你过生日。】

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家人一起过生日，从他说要开学追求音乐梦想开始，家里就陷入无止境的争吵或冷战。

就在前不久临时兼职的烤肉店，客人的哄笑与烤盘滋滋声混作一团，打闹间，客人打翻的铁盘擦过他的手边，没等来道歉，还要抱歉打扰了对方庆祝生日的兴致。

闵玧其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的走开。

今年南韩冷的格外早，窗外已经飘起细密的雪花，风卷着细雪漫天飞舞的扑在便利店的玻璃窗上又转瞬即逝。

她陡然想起妈妈解释她名字的由来时候的神情。

“因为瑞叶是农历小雪出生的宝宝崽，所以叫瑞叶呀。”

那一瞬间巨大的空虚感席卷而来，仿佛灵魂被抽离，所有的纷嚷都被暂停静音。

室内外的温差让玻璃泛起一层白雾，屋外巨大的漆黑在玻璃折射上，模糊的映衬着虞瑞叶的脸，冷空气凝成水珠从玻璃上滑落，在她的影子上落下眼泪。

闵玧其喉咙发紧，她看上去就像去年平安夜看到流浪猫，执着地舔舐结冰的水坑。

"要关东煮吗？最后一串竹轮。"闵玧其撑着收银台探出半个身子，冻得发红的手指在热食柜氤氲的白雾里晃动。

"或者..."他顿了顿，从收银台底下拽出个透明包装盒，"草莓蛋糕？"

靠近纸盒边缘的奶油已经有些融化，殷红的草莓陷在雪白乳脂里。这本来要给金泰亨那家伙的，闵玧其抬头直视她的眼睛，瞳仁里跳动着便利店招牌的橙红光影，"你现在看起来更需要这个。"

收银机发出叮咚的脆响，闵玧其把蛋糕推过扫描器："1123韩元。"

他说着扯下价格标签，"临期特惠。"

虞瑞叶接过蛋糕时，指尖蹭过闵玧其掌心的薄茧，经历过社会磋磨的手，比她演算过的所有数学公式都更具实感。

她推开门，细碎的雪花发疯一般卷进店内。

闵玧其望着玻璃门外，少女消失在风雪中的背影，装着草莓蛋糕的盒子都被裹上一层糖霜。

他想，今年的初雪来的有些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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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动门闭合时的机械嗡鸣尚未消散，虞瑞叶已经站在公寓电梯口。

草莓蛋糕在纸袋里渗出寒意，金属按钮映出她睫毛上的残雪，电梯镜面照见自己左腕的电子表：23:23:00，等电梯门开，她鞋子也没脱下径直迈入玄关。

便利店播放的歌还卡在同一个音节。

闵玧其撕开创可贴的手顿了顿，收银台下方的监控屏幕里，少女的身影正逆着风雪推开玻璃门。

他迅速将烫伤的手背到身后，速食年糕的酱汁却在此时滴落，在刚刚擦拭过的台面溅出星形污渍。

"您有东西忘..."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虞瑞叶将药膏放在收银台，附赠的便签纸上把药膏上印着的中文的成分和使用方式都用翻译成了韩文。小字被荧光笔标记【外用药物，每日三次】

"临期特惠。"虞瑞叶模仿着他漫不经心的语气，冻红的耳尖藏在围巾褶皱里。

藏在说明书背面的小字晕开墨迹：「要快点好起来」。

他抬头望向对面公寓楼层亮起的窗，好像是特意照亮对方的回家的路一样。

闵玧其将烫伤膏挤在手腕的伤口上，薄荷的凉意覆盖住记忆里的灼痛，他突然笑起来，或许宫崎骏的故事也是写实派。

原来真的有猫的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