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声的计划很好，但一回去就被徐明打断了。

“大少爷，三少爷。”她用银托盘端着一封信过来，放在餐桌上，“柯金议员来信了，询问今年暑假的社交是否可以开启。”

祝声不太理解，不过他只需要装出不在意的样子“嗯”一下，祝语那边就拿过去拆开信封，顺便嘲讽：“是维第斯周边的税收很低吗？这么粗糙的纸也能用来写信了。”

徐明微笑道：“乡下的习惯，毕竟比不上首都。”

“我都听哥的。”祝语草草扫了一眼，放在祝声手边。

祝声放下咖啡，拿过来看了眼。这位柯金议员态度谦卑，用词文雅，询问维第斯的主人是否愿意开启当地的新一轮社交季。

系统适时给出解释。祝声不在期间，维第斯的话事人便是三年一轮的选举中产生的议员，柯金是现任。

寒假和暑假则是年轻贵族们的重要社交季，离开学校后，他们必须活跃参加家族间的社交，这也是为以后的婚姻、仕途等铺路。

依据惯例，当地地位最高的贵族没有举办舞会，宣称社交季开始之前，其他贵族是不能率先进行社交活动的。同理，在第一场社交舞会就没有收到邀请的人，接下来整个社交季都会被排斥在外。

祝声真是受够了这群贵族没事找事的各种习俗，但他不得不做这位主持人，否则他整个假期都别想安生。

“那就让徐管家安排吧，最终方案给我过目一下。”

徐明屈膝应了，又说：“场地还要重新布置，大少爷，夫人吩咐过，今年的宾客名单，由您亲手来拟。”

她拿出祝声目前的亲祖母的亲笔信，成功把祝声关在了书房。

徐明和祝语的脸色祝声又不是看不懂，这两人听说他打算去工厂办公后就跟天塌了似的，想尽办法阻拦他，估计都觉得他一时脑热，过两天就会打消这种念头。

现在有舞会牵制住他，徐明应该大大松了口气。

书房有着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外面就是夏日里绿荫浓密的维第斯庄园。有园丁处理，花园里一丝蝉鸣都没有，既漂亮又整齐。

祝声靠着系统作弊在名单上飞速勾选着，好在维第斯镇不大，贵族数来数去只有那些。

他放下笔，拿过没什么娱乐功能的手机。

联系人里有个神秘的“w”，几分钟前给祝声发了条短信。

【已经上手，正式工作。】

祝声回了他一句“收到”。

他把勾好的名单交给徐明，严厉的管家也挑不出错处，只好忍耐着让司机去开车，送祝声到工厂。

出门前，祝语倚在二楼的楼梯扶手那里看着下面。他知道祝声要去见谁，心中却是一种诡异的平静。

*

祝声欣然地欣赏了他的新办公室。

最顶层，最大的房间，阳光通透，绿植盎然，冷气很足，离所有人都很远。

配给他的两位秘书两名助理都恭恭敬敬，问他还有哪里不满意，他们这就去安排。

“没有，我都很满意。”

祝声温和地说着，边解下腕表，姿态潇洒地向舒适的转椅内一坐，长腿翘起来：“就是还需要一套工作服。”

秘书：“啊？”

“我还没去车间工作过，很好奇，想尝试一下。”祝声对他微笑，“这个要求应该不过分吧？”

助理跑出去找了主管，主管再找到副厂长，副厂长额头冒汗，一咬牙决定亲自陪少爷去做工。

工厂的工作服整体是蓝灰色调，包得很严实。穿上后再依次戴上帽子、手套和口罩，经过消毒间，才能进入生产车间。

机器隆隆作响，一刻不停地运转着。

祝声在弄清楚工作流程后，兴致勃勃地亲自参与进生产线。他上手意外得快，副厂长叫苦不迭，硬是陪着祝声在工厂做到换班。

工厂的管理似乎很严格，周围的工人都不会向祝声的方向多看几眼，只默默低头工作。换班时周围才嘈杂起来，明里暗里的目光投向祝声。

祝声没在意这些，他走到休息室，拿过一次性杯子接水，仰头全喝下去，心想人还真是贱的，好不容易真当上贵族，又费尽心思跑出来上班。

假如他以前有这么上进，他父母要高兴死。

薄薄的水杯被捏成一团，精准投进墙角的垃圾桶。祝声转过身，才发现已经没什么人的休息室门口站着卫无风，正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不知道来了多久。

“你也下班了？”他笑着打招呼，卫无风好像回过神，应了声，走过来接水。

祝声给他让开地方，摘下帽子和手套。即使冷气很足，他的鬓边还是有些出汗，脸颊泛红，偏偏利落的工装又很能体现出优越的身体比例，多了几分随意。

省去正装强行赋予的成熟，这样的祝声看着比他那个弟弟还小。

工作的时候不觉得，停下来后酸痛自手腕向上蔓延。祝声坐下来，出神思考的时候转着手腕缓解，小臂肌肉都隐隐有种要抽筋的感觉。

卫无风站在他身后，几口喝完水，突然在他面前蹲下：“学长，手给我。”

祝声看着他愣了下，没多考虑，就把手递出去。

卫无风在他的动作里察觉出不该有的信任。

随后他自嘲为多想，这里是祝声的私人领地，他的戒心只会比学校里还低。

“应该这样按。”卫无风左手攥住他的手腕固定住，接着右手找准地方，指腹按上去，“从这里推，才能缓解。”

他手掌比祝声宽大，关节也更粗，紧贴的时候因为祝声实在是白，衬托的卫无风肤色更深一些。

卫无风抓得太紧，祝声有些莫名，还没提出意见，就被过于刺激的酸痛给逼得差点失态地叫出声。

他努力保持镇定，手指却已经吃痛地蜷缩起来，指关节发白。卫无风早有预料，握着他的手不让他乱动，顺着经脉慢慢推开。

等这阵痛楚过去，祝声的手也无力摊开，靠着椅背，怀疑卫无风是看他不顺眼。

“这样明天不会疼。”卫无风对他解释，“现在会疼一下，你忍忍。”

另外一只手如法炮制，祝声后颈又出了层汗，好半天才缓过来。

看他没事后，卫无风起身，说：“学长，我回去了。”

祝声：“嗯？不是换过班了，你去哪里？”

“上下一班，我连着上的。”卫无风低头看他，影子投在祝声身上。

祝声仰头打量他，突然起身，和卫无风面贴面站着，两人的工作服擦过，面料沙沙的。

“你又长高了？”祝声喃喃说，发现卫无风应该是在得到明盛食堂还算不错的营养后，把前几年欠的一口气长回来。

果然，还是男主角配置。

男人应该没有不在身高上攀比的，卫无风迟疑地看了看祝声，感觉他有点介意的样子，把膝盖略微一弯，矮了下去。

他这一下反倒把祝声逗笑了，甚至笑得肩膀都在发抖，推了一把卫无风：“行了，你去工作吧，我开玩笑的。”

卫无风后知后觉他刚刚做了蠢事，然而祝声的反应让他觉得并不羞耻，只是稍微有些不好意思。

不是以践踏平民尊严获得的乐趣，而是单纯像朋友之间的玩笑。

但是他还是有种怪异的感觉，这是面对其他人所没有的。

同样，卫无风也不会在别人面前这样做。不，他应该在所有人面前都不会这样做，但在面对祝声时，这一切都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对了，工厂里年轻人很多吧？”祝声在卫无风即将走出休息间时突然问。

“嗯，是的。”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卫无风还是根据自己身边的状况回答。

“我看天气预报，下周会有一场大雨。”祝声仰头看着天花板思考，卫无风只能看见束得严实的领口上方，一颗橄榄似的喉结滚动着。

祝声猛地又起身，像找到什么新乐趣，他脸上的笑容是由衷的愉悦，“工厂也开始一轮社交季吧。”

卫无风不太懂他的意思，但祝声的神态让他心中提起警觉。

又要做什么？

可那兴奋里并没有恶意，所以卫无风的警觉也比较虚假，他竟然还有些好奇和期盼。

这种奇幻的情绪一直伴随着他，直到他回到岗位上。

在将简单清洗过的水果倒入机器消毒后，旁边的工人忽然靠近卫无风，对他挤了挤眼睛：“刚刚在外面做什么，见女朋友？”

卫无风戴着口罩，没理会这位聒噪的同事。

他却喋喋不休地继续说：“你是大学生吧，哪个学校？我的弟弟妹妹也是大学生，我在给他们赚学费，你们可以九月时候一起买车票走啊……”

“辍学了。”卫无风回他一句，转身去洗另一筐水果。

搭话的人眯起眼，没再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