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排,左手第六个,在那儿傻笑什么?抬头!”
次日清早,莫里森教学楼的环形教室内炸开了一声怒喝。
裴兰顿陡然收魂,从斜支着当掩护的课本后边抬起头。执教《基础军事地理》的霍根老头子手拎教鞭,横眉竖目,正恶狠狠地瞪着他。再左右一看,全班几十双眼睛齐刷刷打在他身上,没有一个鼻孔敢喘气的。
山雨欲来风满楼。
霍根教授,雅号地理老魔王,诨号DF贩卖机。圣希维尔的课程考核评分一共六个档位:S、A、B、C、D、F。霍根教授几十年如一日,只对D和F情有独钟,挂人好比挂抹布。
上了他的黑名单,期末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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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不单行,裴兰顿手一抖,藏在书页间的通讯器沿着书脊滑了下去!
完了!
他暗叫不妙,手忙脚乱一通瞎捞,通讯器却抹了油似的滑溜,闪过围追堵截,拐了个弯,顺着他的小腹、裤·裆和大腿,“啪叽”落到了地上。接着“咚咚咚”三声响,通讯器勇往直前,连蹦三级台阶,擦出一道丝滑的直线,不偏不倚撞上了霍根教授的鞋帮。
教授眼尾一瞥,瞄到脚边的通讯器,脸色立刻黑得焦烟滚滚。
他不紧不慢地弯下腰,将罪证捡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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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坏了吧?
拜托,务必要撞坏啊!
裴兰顿在座位上绝望地祈祷。
然而,以军用标准制作的通讯器,可以糙,可以丑,可以功能单一,唯独不可以不耐摔。区区三级台阶,连外壳上的漆都没蹭掉。
霍根教授一脸阴沉地看向屏幕,先是一愣,继而开启了狂暴状态。
联系人列表?!
E.M.?
“你什么毛病,对着联系人列表都能傻乐?哪怕当堂看个黄片呢?出息!”霍根教授气得吹胡子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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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通讯器被用力拍在了讲台上,霍根教授扬手一指投影屏幕:“把刚才我讲的所有内容,一条一条复述出来。”
“好。”
裴兰顿看向屏幕,旋即僵住了——上面干干净净,无表无字,只有一张浮叶指南针的照片。
编都没处编。
“哼哼。”霍根教授玩的就是一手突袭,他好整以暇扬了扬凋零的眉毛,施施然一抬手,“请开始你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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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兰顿的课堂记忆比霍根教授的眉毛还稀疏。他原地尬了一会儿,尽力搜刮,终于刮出了一点蚊子腿肉:
“你刚才讲的是……西、西南丛林战区。它位于鹈鹕河沿岸的低纬度地带,与帝国接壤,长线型,面积大约二十万平方公里,主要地形是……呃,中型原始森林,伴随大片淡水沼泽,外围……外围是天然次生林,再外围是军事聚落区。”
“嗯。”
霍根教授一抿嘴角,眉毛不太情愿地压低了些。
还行。
裴兰顿简直佩服死了自己一心两用的实力。他刚才开的小差,内容之热辣,可不是随便什么垃圾小黄·片就能相提并论的。脑子大部分都在裤·裆里,剩下的一劈二,居然还顺带听了点课,怎么不算天选之材?
他松了一口气,很快笃定下来。
“它的森林类型是常绿阔叶林,枝繁叶茂,容易遮挡视野,且不受季节影响,优点是行军时的隐蔽效果好,缺点是……行军难度高。作为带队军官,无论步行还是舟渡,都必须考虑到降雨、高湿、毒虫、陆生或水栖野兽的威胁。”
霍根教授一边听一边踱步,尚有愠色,眉头却已经展平了:“还有什么缺点?”
“还有……”
裴兰顿扫了一眼浮叶指南针,忽然记了起来:“密林视野不佳,又缺少地标和参照物,极易迷失方向。为了提升行军速度,有两个常规选择:第一,在平原,寻找动物留下的天然野径;第二,在山地,寻找山脊线。”
霍根教授点了点头,还算满意:“继续。”
“两者都很有战术诱惑力,但无论野径还是山脊,都意味着遮蔽物减少、暴露风险增加,应当权衡利弊,谨慎决定。另外,还有一个几乎从不出错的选择:指南针。”
这不就圆上了么?
搞定!
裴兰顿打了个轻悄的响指,一口气顺畅答完:“只不过,磁方位角存在定向偏差,需要经常做测距和交会修正,对行军速度的提升十分有限。”
“哼,算你运气好。”
霍根教授突袭失败,却相当宽慰,脸色阴转多云,抄起通讯器抛回给了裴兰顿:“以后少在那儿傻笑,上课的时候严肃点!”
“是!”
裴兰顿满口答应。
霍根教授这才移开视线,继续讲起了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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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机解除,裴兰顿长舒一口气,把通讯器推回课本夹页,按亮了屏幕。界面还停留在一分钟之前的联系人列表:
E.M.
一个星标置顶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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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兰顿的联系人列表不长,班上同学加几位助教,想找谁,多翻几页也就找到了,可这个他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号码还是享受了唯一的置顶待遇。
昨晚存号的时候,他曾给曼宁想了一大堆昵称:教官、某教官、那位教官、格斗课教官、我的教官、宝贝、曼宁宝贝、老婆、曼宁老婆、?、啾、啾啾啾、不追到誓不罢休……遐想了一圈,最后还是端端正正输入了全名:
艾瑟·曼宁。
想了想,仍觉不妥,又一字一字删除,替换成了更简洁的首字母缩写:E.M.
这样,就算不当心被其他人看见,也不至于暴露号码的主人。没想到今天就发挥作用,助他逃过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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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兰顿手指一碰,点开了它——这大概已经是他第一百次点开了——在星标收件箱里,安静地躺着唯一一封信件:
“来一下。”
他想见我,想知道我跟人干了一架之后有没有受伤。
他在关心我。
唇角不由自主地撩起一度弧,又强行压下,撩起,压下,再撩起,再压下……裴兰顿干脆将通讯器反手一扣,无语地望向了天花板。
也太难了。
这谁能忍住不笑?
他怕霍根教授杀个回马枪,再次盯上自己,只好收起通讯器,揣入衣兜,往椅背上端正一靠,决定心无旁骛地听讲。偏偏事与愿违,还没坚持够一分钟,下边就蠢蠢欲动,自作主张地撑紧了军裤布料,勒得生疼。
尚未淡忘的春梦像清晨的第一拨海潮,才打着白沫子退去,又卷浪而回,冲上了他这片躁动不止的沙滩。
他匆忙一扯外套,遮住了丢人现眼的裤·裆。
要命啊,这一天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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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兰顿本来天真地以为,过了昨夜,春梦这档子事就应该自动戒断了。毕竟,干出“索要春梦许可”这样耻度爆表的事以后,再厚颜无耻的人恐怕也没脸意淫下去了。谁曾想,他的潜意识在长期格斗训练之下早已和表意识拆了伙,极其富有主见:
脸不重要。
爽,才重要。
表意识想当正人君子,那就去当,潜意识不在乎。它自甘堕落,主动扮演流氓,抢过曼宁给的许可证盖了个戳,即拿即用,一晚也舍不得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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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裴兰顿睡得很早,伤筋动骨地折腾了一天,一沾枕头就入睡了,连熄灯哨都没听见。半梦半醒间,通讯器在枕边明明灭灭地闪烁,指引他去往某个地方。
你知道他在哪儿。
去找他。
裴兰顿下了床,离开宿舍,沿着黑暗的楼梯拾级而上,回到了几个小时前的天台——曼宁还在哨塔等他。
皓月如盘。
从塔下仰望,栏杆一角斜伸入月,曼宁就像是坐在满月中央,周身笼罩着淡淡的光芒。黑发、短靴、毛衣绒软,白围巾扬在风里,和记忆中的印象如出一辙。
“教官。”
裴兰顿望着他,目光虔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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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水落入天幕,满月荡开涟漪,一圈圈向外晕染,化作了初时的几倍大,然后是几十、几百、几千倍大,逐渐吞噬了黑暗,留下无穷温柔的光。
一个纯净到不真切的梦。
只有月,没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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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来吧。”
曼宁朝他勾了勾手。
眼神交汇的一霎,裴兰顿读懂了某种晦涩而暧昧的暗示,要他抛却礼节距离,不必再慎之又慎、恪守师生界限。
你有我的邀请,还有我的许可,不是吗?
来。
裴兰顿一个箭步近前,飞身攀上塔梯,从背后一把抱紧了他的教官,环住腰,下巴枕着对方的肩膀,蹭过来,拱过去,亲昵地耳鬓厮磨。
十指彼此交叠,再扣紧,抓揉着软乎乎的毛衣,指节的每一分力度都透出眷恋。
心太痒了,痒得顾不上形象。
他急不可待,恨不能一秒吻遍所有地方,咬一咬碎发遮掩的耳垂,嗅一嗅羊绒围巾藏起的后颈,土拨鼠似的乱拱,巴望着从颈腺里挖出点儿雪松香来填饱肚子;又像一条热情却笨拙的棕毛大狗,不懂得该怎么表达爱意,只好到处蹭、到处舔,胡搅蛮缠,亲得对方无所适从。
好喜欢你。
教官,我好喜欢你,原谅我总是这么毛躁冲动。
回应我一下吧,求你了,也亲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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