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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缺失的授衔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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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机会的那个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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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在耳畔囫囵过了三遍,穷尽了分析角度,裴兰顿依然一个字也理解不了。若非曼宁那一池寒冰般的脸色,他几乎要以为它是另一个玩笑。

“怎么会?以你的能力,只要你愿意……”

“这儿。”

曼宁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肩:“我这儿一直是空的,不觉得奇怪吗?”

肩章。

裴兰顿一秒就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当然,开学第一天我就注意到了,只是……怕冒犯你,不敢多问——为什么会没有军衔?毕业典礼那天,每个军校生不都会被授予少尉衔吗?”

曼宁摇了摇头:“不是毕业典礼,是委任典礼。”

“委任……典礼?”

“对。”

曼宁伸出了三根手指:“预备役转现役,一共三步:毕业、委任、授衔。只不过往年,所有Alpha军校生都能顺利走完这一套流程,大家习以为常,两场典礼也就合二为一,被当做一回事了。实际上,如果一个军校生毕了业,却没有军区愿意接收,拿不到军官委任书,就只能毕业,不能授衔。”

“他们凭什么不收你?”

你明明比Alpha同僚们出色得多!

裴兰顿眉头紧拧,一团无名火在胸口乱窜,拳头发痒,非常想拎个签发委任书的过来揍一顿。

曼宁微不可察地苦笑了一下:“弗拉泽下午说的那些话,错在对我的人格侮辱,而不在事实层面。我不得不承认,Omega去前线战区,确实会给所有人带来麻烦。”

“可、可你已经能在军校教书了啊?哪儿的Alpha密度能比格斗教室还高?你从没让我们产生过一点困扰,战区的那些Alpha难道都变异了吗?”

裴兰顿百思不得其解,把刚才和格里夫他们讨论的信息一股脑儿全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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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宁的神采黯淡了下去。

因为……我离不开卡锡教授,离不开两个月一针的双向阻抑药物。

边境在南,首都在北,往返一趟数千公里,加上长达两三天的药物不良反应期,意味着每次都要请将近一周的假。前线任务突发性极高,稳定、规律、时刻待命是军人的基本素养。在作息精确到秒的部队,没有谁会需要一个动不动就消失一周的长官。

哪怕个人能力再强。

曼宁望着自己削瘦的手腕,五指缓缓握成了拳。

裴兰顿,你不知道,那支两毫升的针管是一根锁链,将我死死困在了这里。边境、前线、鹈鹕河雨林、帝国腹地、索文亚克荒漠……

我哪儿都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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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宁曾经以为,困境只是暂时的。

卡锡教授告诉过他,等阻抑药物的口服片剂问世,一次拿上一年的份,他就自由了。于是,从成为受试者的第一天起,曼宁心里就开启了一个倒计时——具体的数字模糊不清,但可以确定的是,它始终在一秒一秒不间断地跳动。

一两年,最多三四年。

不会太久的。

毕竟,在他加入试验前,注射针剂就已经是趋近完善的版本了;他加入试验后,药物反应也在一轮轮迭代中减弱。他相信,以这样的进展节奏,用不了多久,一份药效稳定、副作用温和的口服片剂就会出现在教授的处方笺上。

然而,一晃六年过去,十六岁的军校生成了二十二岁的教官,口服片剂依旧遥遥无期。原本被视作“过渡阶段”的格斗教职,似乎将要永无止境地延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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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曼宁不太爱想那些事,滓污沉底,换一池虚假的浪平水清,日子也不是不能过。今晚Alpha一提,搅得水波涤荡,所有烦郁、腐坏、溃烂的记忆一下子翻到了表层。

曼宁疲倦难耐,失去了谈天的心情。

“裴兰顿。好奇心不要太重,我不希望今晚的氛围毁于一旦。”他低垂着眼,冷冷地说。

“抱歉,我……不问了!”

裴兰顿慌忙打住。

他是真受不了看到曼宁流露一丝难过。曼宁皱一皱眉,威力堪比一块千钧重石从天而降,压得他胸口闷疼。

他靠回栏杆旁,照旧弯腰倚着,拿肘尖顶了顶曼宁的肘尖,说:“教官,我们不聊那些糟心事了,聊点开心的、轻松的,好不好?”

说着,伸手指了指前方:“你很喜欢那座小教堂,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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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山腰上,尖顶小教堂还亮着灯。

一道四四方方的矮篱笆护着它,木桩之间也悬了几串装饰灯,光芒疏落,星星点点。

从哨塔望过去,它明亮、玲珑、典雅,置身于夜色中,像一件摆放在纯黑天鹅绒上、临窗展览的高级手工艺品。

漂亮极了。

裴兰顿早就察觉了,曼宁是来看它的——他的教官很专情,但不博爱。山峦湖泊一概当背景,十次有九次,视线都落在这座小教堂上。

他一定很喜欢它。

“不介意的话,我陪你聊一聊它吧。”裴兰顿看着曼宁落寞的侧脸,努力搭话,“它是什么时候建在那儿的?你读书那会就有了吗?以前常去祷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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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宁兀自坐在栏杆上,望着远方透出拱窗的橘黄灯火,不发一言。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当你说出“不希望氛围毁于一旦”的那一刻,氛围就已经毁了。

他憎恨自己的口无遮拦。

为什么要对裴兰顿甩脸色呢?他这困顿的人生,对方既非罪魁祸首,又不知晓内情,只是出于纯然的善意表达了关心。

甚至为他愤慨。

他一个当教官的,竟沦落到了要靠学生哄着安慰的地步。

“教官,你心胸真的……不太开阔。”

裴兰顿的那声抱怨回响在耳边。

确实,太不开阔了。

曼宁绞着藏于袖内的十根手指,懊恼地戳了一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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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过头,冲裴兰顿笑了笑:“别担心,我没事的。阻碍迟早有消失的一天,我不会永远困在这儿的。过一阵子,等时机成熟,我就可以回前线了。”

……回?

裴兰顿抓到了一个突兀的字眼。

从哈斯汀上尉的故事推断,曼宁十四五岁起就在联邦军校读书了,毕业又留校至今,能打哪儿抽出时间去前线?

他于是比划了一下:“你刚才说……回前线。”

“怎么了?”曼宁完全没注意到哪里不对。

裴兰顿:“回。”

曼宁:“……”

他表情一僵,微微张着嘴,明显卡壳了一秒钟。

“不问了,不问了!”

曼宁自己都没来得及烦恼该编个什么借口糊弄过去,就见裴兰顿如临大敌,捏拢拇指与食指,火速划过了唇前!伴着一声不存在的“呲啦”,他干脆利落地给自己上了一张封条,接着眉梢一弯,嘴角一翘,笑容绚烂得近乎谄媚,眼眸亮闪闪的,上头隐约可见一句“撤回了,不准计较”。

……也太狗了。

曼宁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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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想,提议道:“这样吧,周末……我带你去个地方。”

咚!

身旁一声钝响,吓了曼宁一跳。

只见裴兰顿激动过度,手肘不慎打滑,没撑稳栏杆,上半身直接扑了出去,硬实的小腹重重撞在钢管上。曼宁怕他翻下哨塔,眼疾手快,一把拎住了他的衣领:“当心!”

怎么次次都跟栏杆过不去?

裴兰顿狼狈地支棱起来,却浑然不觉得痛,对着曼宁一通傻乐:“真、真的吗?”

这么快就约会啊?

曼宁哪里知道他一厢情愿地理解成了什么,点头道:“哈斯汀不是下了一道禁足令,罚你这学期剩下的周末都不能踏出校门么?作为补偿,我带你在学校里走一走吧。当然,如果你恰好已经有了别的安排……”

“没有!”裴兰顿斩钉截铁,“哪一周都没有!”

什么补偿不补偿的,不要在意细节。

“约会”只是一个干巴巴的统称,事件本身才是含蓄且浪漫的核心。如果“今晚月色真美”可以代表我爱你,那么,“我带你在学校里走一走”凭什么不能代表约会?

板上钉钉的约会!

裴兰顿亢奋得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撞栏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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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

曼宁整理了一番袖口和衣摆,将垂落的白围巾搭回肩头,慢条斯理地说:“今晚喊你上来,只是想确认一下你的状况,看看你有没有被围殴到下不了床。既然这么活蹦乱跳的,也没缺胳膊少腿,不如就……先到这里?”

反对!

裴兰顿内心强烈抗议。

可惜反对得有个正当理由,裴兰顿舍不得,又编不出挽留的借口,只好递去一个央求的眼神,试图骗取一点怜悯。

曼宁淡淡道:“我不吃这一套的。”

裴兰顿:“……”

曼宁:“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裴兰顿沮丧道:“没了。”

“晚安。”

曼宁做事丝毫不拖泥带水,道完别,单手一撑栏杆,轻盈地跳下了哨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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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要命的一跃让裴兰顿惊出了一身冷汗。

哨塔垂直落差五六米,下方是坚硬的水泥天台,落地零缓冲,跳下去除了骨折还是骨折。他心脏都吓空了半拍,伸头一探——

曼宁并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疾速下坠,指间勾着一线银光,赫然是那根不离身的合金绳。先悠悠朝里一荡,踏住塔墙,再朝外猛地一蹬。每一步,绳索都配合放长一截,一来一回荡了个Z字,恰好稳稳落地。

裴兰顿长出一口气,心里的石头也跟着落了地。

三秒。

走直梯至少十秒。

难怪上回曼宁说教不了攀爬课。就这么一根单绳,徒手速降,连护具都没有,他敢教,别人未必敢学,教务处都得第一时间把他拉黑。

格斗技突出一个当面打不过,攀爬技突出一个掉头跑不了。他要是作为敌方撞见曼宁,真就只有束手就擒一条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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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脆生生一记弹响,绳索归鞘,扣回腰间。曼宁站在塔下,抬起头,朝裴兰顿挥了挥手。

“等等,教官!”

裴兰顿突然喊住了他。

曼宁扬了扬眉毛,示意他有话尽管说。

“教官,我……”

有时候,神经搭错只是一瞬间的事。

裴兰顿日后回忆起这一幕,仍然绞尽脑汁都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来的不怕死的勇气,居然敢问曼宁一个这么放肆的问题。

总之,他紧握着栏杆,上身前倾,抓住今晚最后一秒对视机会,忐忑地咽了咽唾沫:

“教官,我可不可以……偶、偶尔地,非常非常偶尔地……梦到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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