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叶清欢是被激烈的欢呼声吵醒的。
推开窗户向楼下看去，发现街上密麻的人群都朝着一个方向聚集过去。
简单洗漱完下了楼，一个抱着小白狗蹦蹦跳跳的小女孩就撞到了叶清欢身上。
“朵朵慢点！”
一个少年紧跟着跑了过来。
叶清欢扶住女孩把她送回少年怀里，顺便一问。
“两位这么着急是要去哪？”
“你是外地人？楚行舟小将军回京了，这次楚将军大胜金、辽、齐、赵四国，收复了整整六个郡的失地！听说打仗的时候一整条河水都被染红了，把那些蛮夷吓得屁滚尿流的！”
男孩说着说着还把自己说激动了。
“当初楚将军跟着老将军从军的时候才十岁出头，从小在军营长大，总有人因为年龄对他不服，但楚将军现在才十八岁，功劳已经不知道超过多少老将了。”
“楚将军好厉害~”
小女孩把小狗放下啪啪鼓掌。
“汪汪！”
小白狗也颇为兴奋的弯着女孩绕圈。
叶清欢看出男孩对楚行舟的崇拜，顺着附和了几句。男孩果然邀请他一起去欢迎楚行舟。
一出客栈们，铺天盖地的声浪与欢呼更有冲击力了。耳边全是百姓对楚行舟的讨论夸赞。
叶清欢也在和两人不断往前挤的过程中根据周围人的议论补全了楚行舟的形象。
楚行舟少年将军，军统世家、年少有为、深得民心。在军中很有威望不说，还很有文采，几首有名的边塞诗在文人中都很受吹捧。堪称模范世家子。
真是和他截然不同的人生啊。
“楚将军！”
“来了来了！”
叶清欢顺着人群朝向的方向看去。
一列长长的马队，兵强马壮、精神抖擞。后面还跟着几乎看不到尽头的载满战利品和俘虏的板车。
为首的人看起来还是少年，他一身光亮的银甲，梳着高而昂扬的束发骑在高头大马上。
看起来火气很旺，有些怕热。阳光下晶亮的汗珠顺着他高耸的眉峰落至眼睫。明明凶名在外，却是干净而柔和的面部轮廓。大而偏圆的眼形里是一双透着些散漫的下三白瞳仁，因为居高临下的俯视而透出点锐意与野兽般的攻击性。
他手臂上的盔甲捆得有些松散，露出一小节肌肉鼓动、青筋突起的小麦色结实手腕。
略显稚嫩的俊朗长相、健硕修长的身体、张扬嚣张的气势，透着快要溢出来的生机与活力。
真正的鲜衣怒马少年时。
不少姑娘大胆的向楚行舟丢荷包，后面的俘虏们也受到了烂菜叶和碎石子的招待。
一时间荷包与菜叶齐飞，赞美共辱骂一色。
楚行舟作为一切的核心，却几乎没什么反应。旁人的接近追捧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连朵水花都激不起就消失不见。
他整个人就像是一滩深处翻涌不停，表面却平静如水的岩浆。
回程前楚行舟才收到书信，说小妹又在嚷嚷着要嫁一个纨绔子弟，甚至之前还为了这人和郡主结下梁子。
楚行舟此刻只想快些回家管教妹妹，忍不住稍微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突然一个小女孩追着一条白狗冲出人群，直愣愣的撞到楚行舟的马前。
楚行舟迅速回神勒马，马却好像有些被小狗吓到，高高扬起了前蹄，眼看就要发生血案。
叶清欢闪身护住小女孩滚了一圈。
虽然离开了马蹄的主要攻击范围，但叶清欢还是被马狠狠踩到了小腿，控制不住的发出一声闷哼。
“朵朵没事吧！”
女孩的哥哥终于回神跑了过来，抱住吓得哇哇大哭的小女孩不断向叶清欢和楚行舟道歉。
周围的人群也发出嘈杂的惊呼和议论。
楚行舟利落的翻身下马。
弯腰一只手抓住叶清欢的胳膊就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刚刚还遥不可及的面孔此刻近距离的出现在叶清欢眼前。
他扫视了叶清欢一圈。
“这位...伤的如何？”
叶清欢疼的嘴唇发白，裤子上晕出血迹。他勉强借力站直，很有礼貌的鞠躬行礼。
“多谢楚将军，没什么大事，只是骨折。小人叶清欢，是进京赶考的……”
“哦。带他回府养伤吧。”
一个眼神看出叶清欢没什么大碍。
楚行舟不等叶清欢说完就转身回到了马边，雷厉风行的冲副将一挥手就重新上了马。
副将还算态度不错的上前扶住了叶清欢，邀请他上马和队伍一起回府。
叶清欢咬紧了后槽牙，不知道为什么看这个小将军哪哪都不顺眼。
但面上却是温润虚弱的笑了笑。
“那就多谢您了。就是我还有个叫王岳的朋友在悦来客栈，麻烦您能帮我派人通知他一声吗？”
副将扶着叶清欢上了临近的马车，点头应承了。
“那不是什么大事，我一会就派人去。”
——
王岳不知道叶清欢已经要抛下他住进将军府了，他昨天晚上打肿脸充胖子，结果掏了几十两银子连玉姝的面也没见着。
倒是成功住进了玉姝隔壁的包间。
可这有什么用？
玉姝一个大男人来青楼还带侍卫！
侍卫守在玉姝门口，王岳连偷看一眼都没机会。只能两口酒一灌就老老实实的睡到了天亮。
“玉姝在吗？我有急事找你！”
“林疏鹤你让开！你现在都已经有官职在身了，还缠着玉姝做什么？怎么哪都有你！”
听到门口的动静，本来收拾收拾准备离开的王岳推开了一点门缝，观察起隔壁的情况。
一个一看就是女扮男装的女子正在试图去拍玉姝的门。她容貌清丽秀美，即便特意化粗了眉毛，沾了假胡子还是能让人清晰看出她的性别。
衣着昂贵考究不说，身后还跟着丫鬟。
这谁能看不出她是女子啊？
而在她对面堵着门的男子，身姿挺拔的立着。丹凤眼卧蚕眉，疏离里透着儒雅。
一身云纹、山水为图案的锦袍配墨玉腰带，头上的玉冠更是价值不菲。
林疏鹤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玉扇抵着女子的肩膀制止她更近一步。
“楚小姐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出现在这里不合适吧？楚小将军可是要回来了，他如果跑来青楼抓你，小心被关禁闭。”
王岳几乎要忘记呼吸了。
林疏鹤？那不是林相的嫡长子吗？若是，若能进入林相一派，他和他爹可就发达了！林相一句话就能让他和他爹鸡犬升天，离开那个穷乡僻壤。
林疏鹤身为林相之子，更是他爹死活要他背下的交好名单里的头名啊。本来还觉得老爹想的多余，他能不能见到这些王公贵族都难说，能远远看一眼都算撞了大运。
更别说楚小将军的妹妹也在这里了。整个东离朝除了楚行舟还有谁能被称一句楚小将军，那这女子一定就是楚家嫡女楚纤云了。
一下碰到两个金大腿，果然好事成双！
王岳激动的正准备出去搭话。
林疏鹤身后的门便开了。
王岳激动忐忑想要搭话的心情便随着下意识看去的那一眼彻底凝固。
有人说过，长得好看的人，长相会特别清晰。
人的脑容量是有限的，每天在路上会见到无数张面孔，那些有过一面之缘的路人会被自动忽略和遗忘。
即便是搭过话有过短暂交际，要不了多久也会变得模糊。
但有些人只要一面，他的眉眼便会被人深刻铭记，再也忘不了。
玉姝的面容便极其清晰。
清晰到王岳除了他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懒洋洋的依靠在门框上。
阳光洒在玉姝身上，极清极艳的色便愈发分明。
肤白到剔透，好似可以看到薄薄皮肉下黛青的血管。细眉和乌发却好似吸收了所有光线如鸦羽般漆黑，配上一双琉璃珠般流光溢彩的双眸。
玉姝脸上透着些倦色，半垂的浓密眼睫在如玉的脸颊上打下一层灰色的阴影。他没有林疏鹤高，看着年龄不大，是那种还处于男孩状态的身体。
小小的脸细细的脖子，嘴巴红嫩的好似花蕊一样。
领口不甚在意的半敞着，无知无觉的引诱着别人。
一株快要长成的靡丽之花。
刚刚还剑拔弩张的两人一见到玉姝就瞬间没了声音，场面一时无比安静。
“怎么了纤云，在吵什么？”
玉姝的声音透着初醒的微哑，缓而柔的打破了沉默。
压下被吵醒的微怒看向楚纤云，玉姝对女孩子一向多些耐心。
更何况楚纤云和他关系还算不错，和林疏鹤、江云一样是从小就认识的。后来因为男女之别，再加上他名声不好，就少了交集。
不过联系一直没断过，楚纤云年年逢年过节都给玉姝送礼，玉姝也礼貌的回过几次。
“玉姝！”
被家里管着，楚纤云好久没有见到玉姝了。如今再见，恍若隔世一般。
楚纤云上前一步，下意识就想去拉玉姝的衣角。但手伸到一半，她就硬生生控制住自己收回了手。
“我有事和你说，我们聊聊吧？”
楚纤云维持住一个礼貌的距离，眼睛却是亮晶晶的。
“我也一起，我与玉姝不分彼此。”
林疏鹤贤惠自然的帮玉姝扯上衣领。然后便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揽住玉姝的肩膀面向楚纤云，端的一副正宫气派。
“这是玉姝的私事，你未免管的太宽了吧？限制上玉姝的人身自由了是吗？玉姝见什么人是不是还得给你批个折子得到你的允许啊？”
楚纤云瞬间没了笑容，不过是普通朋友罢了。他和江云有必要像两条疯狗一样守在玉姝身边不许别人接近吗？
她真的怀疑这两人是不是在刻意孤立玉姝，搞得玉姝除了他们俩都没什么其他朋友了。
林疏鹤险些被气笑了。
玉姝有什么私事是他不知道的，楚纤云一个和玉姝联系不多的姑娘家能知道玉姝什么私事？谁知道她是不是找借口想和玉姝单独相处呢？
还在这里给他上眼药？
真是碍眼的很。
玉姝被林疏鹤揽在怀里，懒洋洋的靠在林疏鹤身上打了个哈欠，眼前变得雾蒙蒙的。他对于两人莫名其妙的争吵并不在意，但他确实想赶紧聊完回府了。
再不回去，兄长可能又要来抓他了。
“走吧纤云。”
玉姝来到楚纤云身边，见林疏鹤还想跟上来，安抚而敷衍的摸了下他的头发。
“我还有东西在房间里，疏鹤你留下收拾吧。”
林疏鹤像只被主人表扬的狗，安安分分的点头，当即嘱咐门口的侍卫开始帮玉姝收拾东西。
玉姝和楚纤云经过王岳的时候，才发现这里还有个人。张着嘴跟个呆头鹅一样直愣愣的看着他，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这副蠢样让玉姝多看了一眼。
傻子现在也可以逛青楼了吗？
“玉姝我，今天我哥回府，他带回来一个人。叫什么清欢什么的，他、他，我说不清楚，你跟我去见见他就什么知道了。”
楚纤云和玉姝小声的交谈在经过王岳的瞬间被他捕捉，等王岳生锈的大脑捕捉到关键词的那一刻，玉姝和楚纤云已经走远了。
如梦初醒的王岳心一横，来到林疏鹤面前深鞠一躬。
“林公子，小人王岳，家父是王华安县令。从小就听家父和我讲林公子以及林相的事迹，今天终于有幸一见！也不知有没有荣幸请林公子喝杯茶？”
林疏鹤没有理会王岳，只是一脸专心的嘱咐侍卫把玉姝自带的茶杯用丝绸包好在放到木盒里。
就好像没有王岳这个人一般。
王岳有些不忿，不过他并不气馁。他若有林疏鹤的出身，他比他还要高傲。更何况，以林疏鹤对玉姝的关心程度，他知道的消息林疏鹤不可能不感兴趣。
“林公子，刚刚楚小姐和玉公子路过我的时候，提起了一个人。此人小人认得，这次小人还是和他一起入京赶考的。”
林疏鹤终于舍得分王岳一个正眼。
“想喝什么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