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G世界赛的冠军。
FOG中国赛区第一个世界赛冠军。
Saint战队成立以来第一个世界赛冠军。
种种名头的叠加,让整个Saint战队都不太正常起来。
庆功宴上,奖杯被放到亚克力的透明盒子里,盒子放到了桌子的最高处。
老板端着一个酒杯,已经是喝醉的模样,嘿嘿嘿地笑着:“冠军!你瞧见了吗,那是我的冠军奖杯!”
经理站在一边,依旧四平八稳,跟哄孩子一样地说:“对对对。”
他没再看自家现在没脑子的老板,环顾了一周,见所有人都跟缺根弦儿一样的傻乐后,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捏了捏鼻梁,喊服务生帮他们准备解酒药。
一群人为了世界赛之前都攒着一股劲,现在不负众望地拿下冠军,全放开了。
喝酒的喝酒,吹牛的吹牛,还有看着冠军奖杯傻乐拍照留念的。
要不是整个餐厅都被他们包下来,这幅场景被外人看到,一定会怀疑这里在搞什么不合法的勾当。
天使剑也很高兴,加上他已经满了十八岁,也跟着喝了点酒。
他酒品好,即使现在已经带了些醉意,也没大喊大叫,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红晕浮在脸颊上,往常清晰坚定的眼神带了些迷离。
“我们队长真好看啊。”一个队员揽着另一个人的肩膀,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个酒杯。
橙黄色的液体顺着他的力道在杯里晃来晃去。
很明显,这是橙汁。
未成年不准饮酒,他便只能拿着红酒杯摇晃着橙汁故作高雅。
被他揽着的队员掏出手机,直接打开了录像模式。
战队的黑历史,此时不录,更待何时。
一群人玩得不亦乐乎。
在各式的欢声笑语里,却有一个人显得格格不入。
他坐在餐桌旁,手里摇着酒杯,里面的液体却从未减少过。
他一会盯着奖杯看,一会又看了看周围,然后盯着手里的酒杯,一言不发着。
他知道他这样做很扫兴,但一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如同萌发的种子,只会变得越来越大。
靠谱的经理再次发动了闪现,他走到突击手的旁边,拉了个椅子坐下来。
“怎么了?一脸苦大仇深的。”经理问。
“嗯?”突击手愣了一瞬,但很快笑着说没事。
经理抬手松了松自己的领带,放松地靠在椅背上,问道:“是想退役了?”
突击手一惊,差点直接蹦起来。他眼睛瞬间睁大,满脸的惊讶与无措:“经理你怎么知道的?!”
经理莞尔一笑,然后摇了摇头,到底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孩子。他给自己倒了杯开水,然后慢条斯理地继续说:“我还知道你们队长也知道。”
听到这话,突击手呈呐喊状,满脸的惊惧:“要死啊!”
经理喝了口水,润着自己的嗓子,轻声笑了笑,抬手揉了揉面前小孩的头:“想退就退,这么纠结做什么。平时在赛场上你要是能有这么深思熟虑,你们教练也不用三天两头就上火。”
突击手冷静了下来,颇有些不好意思。
经理放下杯子,看着突击手,语气平和地说着:“想好答案了吗?”
就像是平时询问他们想要吃什么一样,没有其他多余的情绪,只是平静地等待着面前之人的答案。
而经理知道突击手想退役这件事还是因为突击手的父母给他打过来了电话。
他的父母说他们不懂什么电竞,退役也半知半解。他们说自己孩子和他们说了他想要退役了,但又没有决定,说什么在退役前还想要拿世界冠军。
他们不了解,无法给自己孩子建议,便避开自家孩子,给经理打过去了电话,想要了解更多有关退役的事情。
而且为了不让经理责怪自家孩子,他们还说了好几遍这都是他们自己想要了解的,和他们孩子没关系。
突击手的父母都是最普通的老百姓,又哪里是能骗过人精似的经理。
经理知道是自家队员有退役打算了,但也什么都没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给电话那边的父母解说联盟针对退役选手的相关规定,以及他们战队对退役选手的措施。
联盟那边比较轻松,只涉及账号以及选手身份的注销。而Saint战队对退役选手也多有补助,不管是奖金,还是退役后的相关辅助工作,他们都有很细致的流程。
安抚好自家队员的父母,经理其实也想过要不要去问问突击手的想法。
他已经走到了训练室,但看着里面热火朝天,与平时别无二致的气氛,他到底是放弃了。
既然还没有到说再见的时刻,那就保留其他人不知情的权利吧。
这份秘密,就让作为经理的他暂且保守吧。
只是出乎经理的意料,天使剑私下里找上了他。
“经理,我,有些事想和你聊聊。”
战队里最让人放心的战队队长,一向将情绪藏于内心的天使剑,头一次在经理的面前,主动地露出一丝迷茫与无措。
这时的队里还没有建设专门的心理诊室,稳重得让人安心的经理几乎成了战队里兼任的心理医生,谁心里有点事都想找经理来唠一唠。
不过经理唯独没想到天使剑也会过来找他。
他了解天使剑,这是一个格外坚韧的人,很少会有什么事真的让他郁结于心。至于能真正让天使剑纠结的事,不外乎战队与学习的矛盾,但到底有他在,这些事不过也只是最普通的小事,他自然不会让这些成为绊住自己队长的拦路石。
但这个赛季开始,天使剑便不用再兼顾学业,按理说已经不会有什么事会难倒他。
经理在大脑里思索着最近战队的各项事宜,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事,心里的担忧便渐渐升起。
要知道,让天使剑这样的人都为难的事情,便不是小事了。
他脸上带了一丝严肃,让天使剑坐下,自己则起身给他倒了杯水:“有什么事慢慢说,都会没事的。”
经理坐到天使剑的面前,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再主动开口。
天使剑捧着温度正好的杯子,微微咬了咬唇,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经理看着天使剑的样子,忽然福如心至,想到了那个被他隐藏的秘密。
他不禁皱眉,难道天使剑知道这件事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倒也不奇怪了。
天使剑刚刚和自己的高中同学告别,又得知自己的队友想要退役,一时想不明白也合理。
毕竟,一个是已知时间节点却又不可避免的别离,一个则仿若不知倒计时也看不清结局的定时炸弹。
天使剑会在意别离吗?
自然是不会的。
因为他知晓,没有任何人会与他一路同行,就算是自己的父母也一样。他所遇到的人,总有一刻会和他走上岔路。
那么天使剑会因再别离而牵动心绪吗?
自然是会的。
没人喜欢说再见,天使剑也不例外。他明白离别不可避免,只是他会给自己时间,去适应这份伤感。
与朋友告别,与同学告别,甚至与家人告别,天使剑都早已习惯。
但唯独这件事,是不一样的。
天使剑微微抬头,说出的话语却和经理预料的不一样。
经理以为天使剑会问突击手退役的事,但他却说:“经理,我该怎么做好一名队长?”
经理愣住了。
这是问题吗?
是的。
但就像一名已经写出满分答案的学生拿着这道题去问老师,这道题他该怎么解一样?
经理该怎么回答呢?
说你已经做得很好,已经是一名很好的队长吗?
他知道,这不是天使剑想要的答案。
经理看着天使剑,思索着自己该如何回答。
天使剑没有看经理,只是摩挲着手里的杯子。他似乎也知道自己的问题有些抽象,便又低声轻语:“当了这么几年的队长,我知道我要帮着教练和战队的队员一起提高技术,也要负责队友之间的相处,比赛时我负责指挥,告诉大家这场比赛该怎么打。平时也需要帮着经理你一起管管战队的运营。”
“作为Saint的队员兼队长,我会参与训练,参加比赛。我想要赢,想要带着整个战队拿下最后的胜利果实。”
“我知道,没有人会一直赢下去。我会输,Saint会输。我很明白。”
“但经理。”天使剑的语气更加轻了,近似于呢喃,“我好像有点开始害怕输了。”
“队员的希望,整个战队的希望,好像一下子砸在我的肩上。我从未想过,我居然会害怕。”
“我害怕,如果,只是说如果,Saint没能走到最后,那时,我该怎么面对战队的大家望向我的眼神。”
“我是队长,是比赛时的指挥,是大家的医疗师。如果,我没有守护好大家,我……”
天使剑的低语被经理打断了,因为经理直接伸出双手拍住了天使剑的脸颊。
经理手腕微微用力,迫使天使剑抬头看他:“天使剑,你知道队里有人想退役了,是吗?”
如果不是知道这件事,天使剑不会这么说。
因为Saint不是没输过,那时的天使剑都没有这么害怕,更何况这赛季才刚刚开始。
除非他知道了队里有人即将离开,他的职业生涯即将结束,唯有如此,天使剑才会如此矛盾。
正如天使剑所说,他是队长,所以他自然而然地将本不属于他的重担扛到了他的身上。
他想要赢,却也开始畏惧输。
因为一旦输了,有人的路便断了。
而这,在走进思维死区的天使剑看来,是他毁了那个人前进的路。
这让他怎么能接受,又该怎么面对?
想明白自家队长的心理,经理便知道不能放任天使剑继续在死胡同里打转。
他拍住天使剑的脸颊,神色严肃地问他是否知道队里有人要退役的事情。
天使剑的眼神开始躲闪,本不想回答的他,却被经理强硬着控制与他直视。
自知瞒不下去,天使剑便只能“嗯”了一声,然后说他不小心听到了队员和家里打电话,知道了他有退役的打算,也知道了他想要在退役前拿下世界冠军。
经理俯身看着天使剑,一字一句地说着:“天使剑,告诉我,你想要退役了吗?”
天使剑的脑子其实已经有些懵,只能顺着经理的话语思考:“不,我不想。”
经理继续问:“那么不想退役的你,为什么会害怕输?”
天使剑立时回答:“因为……”
经理没让天使剑说下去,而是强调自己的问题:“我问的是你,你害怕输吗?”
天使剑的脑子开始运转。
他害怕输,吗?
他害怕,输吗?
他,害怕输吗?
天使剑摇了摇头。
他,不会害怕输。
经理一笑,松开了天使剑的脸颊,然后说道:“那不就得了。”
天使剑仍有些迟疑:“可是……”
他未能说下去。因为走出了思维的死路,他便能想明白。
遗憾之所以是遗憾,是因为没有拼尽全力。
如果做到了最好,那么结局如何,便没有那么重要。
谁都不想要输,那就努力去赢。
拼尽全力,去走到那最后。
天使剑想明白了,便不再纠结。他轻轻挠了挠脸颊,朝经理道谢:“经理,谢谢你。”
经理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家队长,微微挑眉:“客气什么?”
他继续说:“队里有人想退役的事,和我一起瞒下去?”
天使剑点点头:“嗯,我不会说出去的。”
经理笑了笑,揉乱了天使剑的头发:“也是辛苦你了。”
天使剑老老实实地坐着,任由经理的手动作:“经理,你真的好厉害啊。”
不管是管理战队,还是处理事务,经理都显得游刃有余的。
而对于他们这些少年人的心理问题,几乎一眼经理就能看出来他们的问题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