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笔灰在阳光里跳跃,许云深偷偷用圆珠笔戳着陆月辰的大腿。男生挺直的脊背绷紧又放松,浅绿色瞳孔在草稿纸上扫过潦草的公式,最终定格在对方推过来的便签上。
【物理老头今天换了件花衬衫欸】后面画了只歪歪扭扭的乌龟。
陆月辰垂眸看着纸片边角被折成的小兔子耳朵,喉结动了动。这是他三天来收到的第十七张纸条,每张背面都画着不同的动物,从戴眼镜的河马到穿背带裤的企鹅,活像开了个动物园。
“许云深!”讲台上突然传来暴喝,“牛顿第三定律的应用范围是什么?”
全班目光齐刷刷转来时,许云深正含|着草莓味棒棒糖,腮帮鼓起小小的弧度。他慢吞吞站起来,舌尖卷着糖果发出含糊的咕哝:“作用力...与反作用力...永远成对出现?”
粉笔头精准命中他额头,“在听什么课!”
许云深经过身边时,陆月辰闻到了飘过来的甜腻果香。少年捂着根本不疼的额头冲他眨眼,藏在课桌下的手突然塞过来什么东西。
是颗裹着糖纸的橘子软糖,带着体温。
“就像我们。”许云深微微侧身用气声说,睫毛扑簌簌扫过下眼睑,“我道歉,你也要给反应嘛。”
陆月辰盯着糖纸上反光的褶皱,想起三天前这人眼眶发红的样子。当时许云深攥着他的校服下摆说“你总是什么都不说”,而现在...
三天前,许云深觉得陆月辰好像对自己很疏离了。
为什么呢?想不明白,那就直接问吧。结果问也不说,再问就是没有。这样的事情在许云深这里可不能发生。
于是他纠缠道歉,稀里糊涂想要解决这件事情。缠到第三天,陆月辰终于有松动的迹象,许云深别提多开心了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其实有时候我很讨厌你,为什么能和除了我以外的人有说有笑。”当然这话陆月辰并没有告诉许云深,这是他自私阴暗的灵魂在作祟。才说不冷暴力许云深,结果没多久就破戒了......
他没有资格让许云深不去和别人交好。
心动是他自己的事,他没有资格要求许云深为此负责。
所以只能生自己的闷气,然后被许云深破功。
“笨蛋。”他悄悄撕开糖纸,甜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回答错了,是不同物体间的相互作用。”
许云深突然笑出声。
“许云深!我看你现在脸皮是越来越厚了是吧!打错了还好意思笑!不要以为成绩好就可以不听课,还在这里瞎说!给我到后面站着去!“物理老师对这个成绩好但是异常调皮的孩子十分头疼。
现在看他即将把那个沉稳可靠的学生也带歪,老师已经站不住了,只能让许云深去罚站,能远离一会是一会。
就算是如此,也还是没有任何作用。
今晚高三有一个填志愿讲座,要求全体学生必须到场,班主任严格考勤。
没办法,许云深和陆月辰只能去了。但也是等到讲座要开始的时候才姗姗来迟。位置已经所剩无几了,幸好提前拜托童竹帮忙占了位置。位置刚刚好就在靠近过道的连着的两个位置。
一个在最靠边,一个挨着童竹。
许云深猫着腰走过去,想要一屁股坐到靠近童竹的位置上时,突然被陆月辰拉了起来。
“啊,怎么了?”许云深转回头顺着拉着自己手臂的手,看到了面无表情陆月辰。
“没有,我坐里面,可以吗?”
“嗯,可以,那我出来你先进去吧。”许云深觉得陆月辰奇奇怪怪的,今天的样子看起来怪怪的,语气听起来怪怪的,明明刚刚没有这样……别人可能看不出来听不出来,但是许云深可就不一样了,关于陆月辰的,许云深可都了解!
等陆月辰坐定之后,许云深轻轻坐下,探出头对童比了一个大拇指,童竹也笑着回了他一个大拇指。
这时一只罪恶的手再次出动,捏住了许云深命运的后颈。痒痒的,许云深忍不住往里缩了缩,却不小心把那只手移到了自己靠近脊背的地方。许云深感觉那只手像是带电一般,浑身麻酥酥的。他偷偷瞄向陆月辰,只见陆月辰看似专注地看着讲台方向,可微红的耳尖却出卖了他。
“怎么了?陆月辰,你干嘛呀。”许云深因为怕吵到别人,就用气音说出来,明明是很正经的话,这样说出来反而有种别样的味道。
“没干嘛,叫你不要吵了,认真听讲。”
“哼哼哼!我又没有讲话!”许云深不服。
“但是你的动作吵到我了。”
许云深无言以对……“喔,好吧,听你的,我不动行了吧。”
无奈但是无法反驳吧,许云深认怂了。面对陆月辰他总是妥协。
接下来的演讲和俗套,对于许云深没什么意义,他们来听讲座之前去打了很久的篮球,现在许云深很困了,听着催眠的讲座,听着听着许云深的头就歪了。
过几分钟歪一点,没过多久头就靠上了陆月辰的肩膀。
感受到肩膀处传来的热度与重量,陆月辰的眼神暗了暗,轻轻侧头看着许云深安静的睡颜。
他就知道许云深会睡着的,每次要听什么讲座许云深都坚持不下去,还喜欢往右边歪,去靠右边那个人的肩膀。总是右边那个人的肩膀。
今天的位置就是最靠左的位置,只有坐在许云深的右边才可以让他依靠。所以陆月辰争取到了右边的位置,不然许云深就要去靠着童竹了。
这可不行。
讲座快要结束的时候陆月辰轻轻碰了碰许云深的睫毛,没把人吵醒,然后又摸了摸他的脸,终于把人叫醒了。
“讲完了吗?”声音懵懵的,一边说一边揉眼睛。
“嗯,马上就可以走了。”陆月辰悄悄露出得逞的笑容。
旁边不时观察两个人的童竹都笑了,与坐在右边的颜书宁相视一笑。
这天阳光明媚,篮球场边的香樟树沙沙作响,许云深蹲在三分线外系鞋带,余光瞥见陆月辰被女生们围在器材室门口。体委刘家明抱着矿泉水从他面前跑过,突然被拽住衣角。
“老刘,”少年晃了晃手机,“赌五包辣条,我能让陆大学神十分钟内破功。”
刘家明看着许云深把运动发带故意戴歪,露出被汗浸湿的碎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下一秒,这人像只花蝴蝶似的扑向人群,手腕上的红绳在阳光下划出耀眼的弧线。
“月辰哥哥——”尾音拖得能绕操场三圈,“帮我拿排球嘛。”
正在登记器材的陆月辰笔尖一顿,A4纸上洇开墨点。他看到许云深半个身子都趴在窗台上,锁骨在宽大领口若隐若现,忽然觉得九月的阳光过于毒辣。
“登记表填完再说。”
“可我手疼,”许云深把贴着创可贴的食指举到他眼前,“昨天削苹果划的,还不是都喂给你了。”
女生们倒吸冷气的声音里,陆月辰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这人又在说胡话了,明明是自己削苹果喂给他吃了,不过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
他抓起排球塞进对方怀里,指尖碰到许云深手腕内侧时,突然被勾住小拇指。
“你耳朵怎么红了。”许云深凑到他耳边说。
陆月辰猛地抽回手,器材室铁门哐当一声撞在墙上。许云深抱着排球蹦开两步,笑倒在闻讯赶来的张思扬肩上。树影斑驳间,谁都没注意到他藏在背后的左手正微微发抖。
这般亲昵不是第一次,却是第一次暴露在众人眼前。
周围的女生灼热的目光在这两个人之间扫视,许云深倒是一走了之。
这可苦了留下了注目的陆月辰同学。
本来冷清惯了的陆同学现在是怎么也摆不脱他们的目光了。
这笔账迟早要算的。
到了篮球场上陆月辰当许云深的对手,两人打得有来有回。
晚上复盘的时候,许云深假意抱怨陆月辰:“你今天好耍赖啊,一直贴着我,一点投球的机会都不给我是吧!你小子!”
陆月辰忍着笑意,“如何呢?看你打得不是挺开心的嘛。”
“哼,不跟你说了,多说无益好吧。”
“好好好,是我的错,我认了,许少爷,原谅小的好不好。”
“好吧,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就原谅你了!”许云深笑着说,手伸进了陆月辰的袖子里,挠他的胳膊。
晚自习下课铃响过二十分钟,许云深跑到实验楼蹲在拐角数蚂蚁。
陆月辰抱着竞赛题集出现时,他正用树枝在地上画猪头,三个写着“陆”字,四个写着“罗永文”。
“数学老师让我转告你,”陆月辰用鞋尖抹掉那个哭唧唧的班主任画像,“上周随堂测最后大题,整个年级只有你用了三种解法。”
许云深跳起来抢题集,茉莉香随着动作漫开:“那你该叫我什么?许神?许老师?许学霸?”
陆月辰但笑不语。
他们沿着消防梯爬到天台时,城市灯火刚刚亮起。许云深变魔术似的从书包掏出保温桶,三层格子里躺着樱花水信玄饼,晶莹剔透的团子里封着真正的八重樱。
“我妈非说这是道歉礼物。”他舀起颤巍巍的果子递到陆月辰嘴边,“其实是她新报的和果子培训班......”
陆月辰就着他的手咬下去,甜味在齿间蔓延的瞬间,许云深突然用沾了糖粉的指尖点在他鼻尖。晚风卷着槐花香掠过,星空下两个白点像偷吃奶油的猫。
“小时候我爸总带我去那儿。”许云深晃着腿指向远处霓虹,“他说不开心的时候,就把烦恼折成纸飞机扔下去。”
陆月辰摩挲着题集边缘,突然发现扉页夹着张泛黄拍立得。七岁的许云深缺了门牙,举着波板糖坐在旋转木马上,背后穿着休闲难掩贵气的男人正温柔地扶着他肩膀。
陆月辰摩挲着照片里小小的许云深。
“你母亲呢......”
“当时出差,没有来得及赶回来,就只有我们爷俩去玩了。”许云深把脑袋轻轻靠在他肩上。
陆月辰感觉颈侧泛起温热的气息,痒痒的忍不住动手,抬手时触到对方柔软的发旋。
“门牙怎么缺了......”不难听出陆月辰含笑的声音。
“哼,还笑我。出了点意外,小问题。而且七岁也是换牙期吧!很正常的!嗯......你身上有雪松的味道......那次去游乐场,本来还准备邀请一个朋友的,结果我离开了这里,就没有邀请到他......”
“这样说你还是感到遗憾吗?“陆月辰心里泛起一阵阵酸酸的波纹。
”没有呀,只是想到了这件事而已。“眼睛亮晶晶地笑看着陆月辰,这个角度仰视上去,感觉陆月辰特别高大,又可靠。
两人的鼻尖越凑越近,逐渐可以感受到对方呼出来的热气。
远处传来保安巡逻的手电光,他下意识把许云深往阴影里揽了揽,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将人整个圈在怀里。
“你们是学生吗?怎么上来的?怎么还在这里搂搂抱抱的!哪个班的,我去告诉你们班主任!”严厉的声音传来。
“不好意思叔叔,是我心情不好,我朋友陪我来天台散散心,我们在锁门之前上来的,太专注了没有注意到锁门的声音。”陆月辰令人信服的声音适时响起。
注意到是两个男生,本来也没想深究的保安轻松放过了他们,从消防梯上来的而已,他又不是不知道,这么多年也没有什么事,他相信这所学校的学生都是有分寸的,只叮嘱了一句下次不要这样了就带着他们离开了这里。
一路无话,仿佛刚刚的凑近只是两人共同的错觉,也有可能只是想帮对方吹吹脸上的灰尘而已。
到该分离的地方就分开回家,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想法。
他(他)看起来好像只是把我当普通朋友,那就普通朋友吧。
可是普通朋友会靠这么近吗?近吗?可能自己太敏感了,以己度人不好。
会有一点点喜欢吗?这也不好说,人总是会在臆想中夸大某件事情。
如果表白的话.....还是得确定些什么。
他是不是有点喜欢我?
孰是孰非,没人清楚。
陆月辰的父亲大概是真的信守承诺,很久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陆明朗向来反对陆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