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献岁就被原谷月带到城外的湖泊上。
画舫雕刻精美,彩绘山水,船顶为飞檐翘角,悬挂灯笼,不过此刻青天白日,灯笼没有用武之地。
船舱内声音嘈杂,热闹非凡,都是原谷月给她介绍的朋友,多是姿色各异的男妖。原谷月自己喝得开心,献岁受不了混杂的气息,便自己出来到船头透气。
昨夜原谷月果然说到做到,在她屋外加重防守,她偷偷往外看一眼,便和一侍女对上眼神。
睡得晚,醒得早,献岁撑着船沿,眼中水波晃荡,更晕了,索性闭上眼,暂时不去想事情。
迷糊中也有警觉,听到脚步声,献岁睁开眼,回头。
身着月白镶边绯色锦袍,面容清俊眼尾上挑的男妖随着她的目光停在原地,看着她笑的温柔,在献岁愣神的时候,男妖走到她身边,声音温柔:“献岁姑娘,也是嫌里面太闹了吗。”
看出献岁的茫然,男妖补充道:“在下令知行。”
献岁对他其实有印象,原谷月介绍他的篇幅多一些,是原大小姐从小的玩伴,青城另一大家族令族家的三公子,说他自幼刻苦修行,不耽玩乐,且为人正直温和。
“令公子,我记得你。”献岁撩起被风吹到眼前的发丝,她并不相信原谷月的评价,船舱里原谷月肆意的笑声随着风飘出来,她客气答,“还好,只是有些困了。”
献岁的视线又落到让人发晕的水面,不想交谈的意图很明显。
但令知行并不想,他弯着狐狸眼问:“献岁姑娘似乎是刚突破金丹不久。”
一句话把献岁的视线又吸引回来,脸上的惊讶显而易见。
不等献岁开口问,令知行便解说道:“献岁姑娘应当是没有妖指导,结丹后应将灵力从身周收敛,把真气凝练至金丹,但姑娘的真气却始终萦绕在周身,不易于……”
献岁确实还没来得及巩固金丹,这三四日太过忙碌,本是等赵隼来了再开始的,此时听令知行来讲,聚精会神地听起来。
原谷月吃酒无聊出来找献岁时,便看到这一幅日出之际,俊男美女彼此对望,和谐交流的美好画卷,顿时心下得意,她就说,献岁把班房邻居视作好友就是没见过世面,为色所迷。令知行是和她一样要做家族继承人的,这样的还差不多些。
不过原谷月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一道御空飞行的身影从岸边而来,稳稳地落到湖泊中央画舫的船板上,是原谷星。
“您怎么来了?”原谷月一见到原谷星就忍不住横挑眉毛竖挑眼的,见献岁二人停下交流,注意力都被吸引到她身上,更是烦她。
原谷星不在意她的态度,对她柔柔一笑:“我昨日说了要带献岁姑娘游玩,自然是不能食言的,倒是姐姐,天还没亮便带献岁姑娘出城,真是让我一通好找呢。”
原谷月嗤笑:“用得着你带,你独身前来,哪儿来的朋友。”原本画舫就是要夜晚才好看,为了躲她才一大早出发,她竟然追到这儿了。
原谷月心中火气未消,还要继续出声嘲讽,眼看着硝烟弥漫大战一触即发,献岁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缓解一下气氛。
“砰——”
船底突然掀起巨浪,几乎要把船掀翻,船舱里的妖不明所以,一阵惊叫,索幸船只是顺着浪尖往后涌,铺天盖地的湖水几乎要把画舫浇透,船板上的四妖衣服淌水,眼睛都睁不开,紧紧扒着船边。
湖泊中的水浪一直翻涌不停歇,献岁抹不尽脸上的水,眯着杏眼努力去看。
湖泊中央是一只浑身长满黑色长毛的怪物,如同山一般大小,“山尖”长毛之中依稀有两个泛着红光的球,应当是它的眼睛,它的手臂很短,但很粗,不停地尖叫着拍打湖面,发出震天的动静,频次越来越高。
忽然,那怪物不再毫无章法地乱拍,两只通红眼球锁住船只,带着排山倒海般的动静朝她们走来。
不好!
怪物伸出它的短手,如巨石坠落一般拍向画舫。
令知行和原谷星几乎同时出手,灵气汹涌地扑向怪物,打痛它了的手,画舫也被带动地反向冲出几十里。
但怪物很快又追上来,身上一点伤口都没有,叫得更大声地去拍画舫。
献岁和原谷月奋力攻击怪物,吸引它的注意力,令知行与原谷星趁机御空转至怪物身后攻击它,它果然被转移注意力,往画舫反向追去。
这怪物貌似只是块头和力气大,没什么脑子,被他们前后夹击着,被谁打就转向谁,只顾转身,来不及发动攻击。
献岁四妖见此也放松了些,原谷月甚至还出声嘲讽他蠢,但渐渐地,她们感觉到不对,这怪物的皮太厚了,不是浑身黑毛挡住看不见伤口,而是它压根就没有受伤,湖泊中没有一丝血水,而献岁她们,灵力将要渐渐枯竭。
四妖站位分散地很开,没有办法商量,献岁只能独自思考。
然不知不觉间,怪物转身时搅动着湖水,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画舫被引着,不可控地朝怪物撞去。
就在即将亲密接触的时刻,献岁跳了起来,她不会御空飞行,但是她是兔妖,跳得高啊,她几乎和怪物平视,怪物很大,但是手短,只能用手搅动湖水,连它自己的头都碰不到,也碰不到跳起来的献岁。
凝剑!
斩!
这是献岁凝出过的,最实的一把剑,献岁用出所有力气来劈开怪物的脖颈,喷出的血水腥臭稠黑,献岁顾不得恶心,曾经锋利的灵剑此时像一把没有磨过的杀猪刀,劈开怪物骨肉的时候生涩黏滞,发出刺耳的声音。
灵剑深入怪物脖颈一半时,献岁再无灵力支撑,最后用力踩一脚怪物的眼球,灵剑消失,献岁往湖面掉下。
怪物庞大的身躯也仰面倒下。
原谷星长出雀鸟的翅膀拎走原谷月,令知行也伸出长长的狐狸尾巴卷着献岁的腰,一起飞往岸上。
赵隼赶来时,便看到这一幕。
怪物倒下激起巨大的水花,天地间像是下了一场瀑布雨。它还没有死透,在湖里来去翻滚,顾不得寒暄,赵隼匆匆飞去,将它的脖颈彻底砍断。
腥臭稠黑的血,混着献岁踩破的眼球淌出的红水一齐倾泻到湖里。
各家的护卫这才踏着厚重的脚步赶来。
赵隼走到献岁面前,弯下腰去解缠在她腰上的狐狸尾巴,拿出毒鼬皮去擦喷在她脸上的血。
献岁这才感知到一股强烈恶心的臭味,她扒住赵隼的胳膊,没注意到自己手上的血染到他衣袖上,急切道:“快,快给我弄清洁术,我没灵力了,唔……好恶心!”
献岁埋头于赵隼身上,去吸清新的草木气味,让赵隼给自己清洁好几遍。即使如此,献岁也欲哭无泪,空气中,湖泊中全是那个味道。
护卫们见到这战场,初时也有点不知所措,不过也很快有序的清理起来。
原家的画舫不是凡品,这般折腾也毫无破损,在即将装上怪物的最后关头,船舱里的妖齐心协力地把画舫给推到岸边,无人死亡,只几个在颠簸中有磕碰。
原先这里山清水秀,负气含灵,现在……不知何时能够恢复了。
原谷月三人安排好侍卫的工作,抽空来看献岁的情况。
献岁还坐在地上,拿着毒鼬皮一遍遍地擦拭血喷到的地方,即使已经毫无痕迹。赵隼就蹲在旁边给她清洗毒鼬皮。
“献岁姑娘,这是……”令知行眼眸一闪,嘴角勾起。
“这是我兄长,他叫……”
“献隼。”赵隼打断献岁,说出和她同姓的名字,目光坦然,与献岁对视。
献岁了然,机灵地介绍:“原小姐,这是我兄长,之前,嗯,出意外嘛,他今天才找到我。”
经过刚才一出打斗,原谷月对她真心几分,想起之前也颇为不自在,只说:“你和你兄长都住我们原家就是了,我要处理事情,先走了。”
原谷星嘴角上扬,冲她轻轻点头,跟着原谷月离开。
只余令知行站在一旁,听到献岁的介绍后,他神色变得轻松:“原来是哥哥啊,哥哥幸会,初次见面,我是令家三子,令知行。”
赵隼回他一句幸会,头也不抬,看着献岁不断渗血的脚底,轻碰一下,献岁忍不住说:“好烫。”
“应该是刚刚踩那怪物的眼睛弄的。”又烫又痒,献岁难受的用脚底去蹭地面,却被赵隼抓住脚踝,不许她动。
她现在哪儿哪儿都不舒服:“我们先回原家吧,这里好难闻啊。”
赵隼抱起她就要走,令知行连忙拦住:“献岁姑娘现在受不得颠簸,献兄你是要抱着献岁姑娘走回原家吗。”
“我家侍卫带来了车舆,不如我送二位回去吧。”说罢,令知行就招呼着侍卫把车舆带来。
令家车舆很是宽阔,即使摆放了一张案几也不显得逼绉,赵隼坐在献岁右边,令知行也贴着她另一边坐下,倒让献岁觉得逼绉了。
献岁的腿被赵隼握着,避免她忍不住去蹭脚底的伤。令知行很是健谈,今天怪物的事,他以前四处有里见到的诡异奇闻,他都讲的妙趣横生。
只是赵隼不知怎么,一言不发,不过献岁早已习惯他的注视,她只顾着硬着头皮“嗯”、“这样”地给令知行捧场,索幸令知行讲故事很是精彩,献岁听得也逐渐投入,给他搭话也不再生硬,连脚底的伤都没那般难耐了,赵隼察觉,也松了几分握住的力度。
车舆走的又快又稳,很快便到原家门口,待献岁跟令知行礼貌道别后,赵隼抱着献岁下马车,头也不回的往里走。
“等等。”令知行拉开车舆小窗的帘子,本就姿色艳丽的脸在月白毛绒的帘子旁更添丽色,“献岁姑娘,我明日再来看你。”
“献兄再会。”
车舆缓缓离开,赵隼却抱着献岁原地不动。
“怎么了?”献岁看着车舆了无踪迹,赵隼却还没有动作,不禁抬头疑问。
赵隼见她视线转回来,大步往里走:“你和他很熟?”
“还好吧,今天早上刚认识。但刚刚一起作战,配合的还挺好的。”献岁跟他明明才几天没见,还有个碎空镜在旁边,但还是想跟他说这些天的事,“他人还挺好的……”
赵隼突然停下:“你房间怎么走。”
献岁忍不住笑出声,他刚刚走的那么快,那么笃定,她还以为他知道怎么走呢,献岁笑得说不出话,只能伸出手指给他指路,这一打岔,献岁忘记令知行,跟赵隼说起别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