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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不绣牡丹绣稻香·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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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身着一领重装甲胄,扶剑坐于殿上。

偌大殿中,唯有几位神情阴瑟的阉人立于阶下。

皇帝过去,一向憎恶这些阉人。他昔年全力扶持起绣花司,为的,即是打压由权阉掌控的神策军。

如今,护卫在他身旁的,竟然是这些阉宦?

皇帝苦笑着,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遍照剑。

他明明在他自己的宫中!可他居然要在殿上披甲戴胄,他居然须仰赖一群阉人来谋划这一场宫变!

大殿紧闭的沉重的门扉,吱呀着破开了一条缝,烛火一闪,一个黄衣宦官,老鼠一般,激跃地蹿进来:

“圣人!皇后她信了!她正在去炼丹房的路上!”

皇帝闻言,万分欣喜之余,另掺杂了些许愧疚。

她果然,还是爱他的。

而他,又如何不爱她?

二十七年前,春,先皇病逝。

来不及为薨帝换下被咳血染臭的污衣,权宦们任君王枯瘠的尸首,孤零零地躺在那里。东西二路神策军,争相将他们选中的软弱皇子,迎入宫中。

然而,大殿之上,第三位亲王,早已坐定。

权宦们看着殿上他这个早已为世人所遗忘的“痴傻”的老皇子,眼中一如既往的,满是阴湿的冷笑。

殿下,尽是披甲挂刀的神策军们;

殿上,唯有他,和背着长剑的天宝:

“两份遗诏?显然,你们的遗诏,都是假的。”

名为“宝剑”的不足五百文的素剑,徐徐出鞘:

“而我手中这一柄宝剑,却是真的。”

“哗———”

与剑光一齐照亮在他眼前的,是一弧鲜红血光。

“哗、哗、哗!”

至尊的宝殿,成为弑君者们有来无回的刑场;大殿紧闭的沉重的朱红门扉,溅满了权宦、与他同血胤的皇子们的血……他至今回想起来,犹是痛快!

皇帝紧握住手中遍照剑。

他作为一国之尊,掌握着全天下最大的秘密:

他的皇后,天宝,即是前任武林盟主,天保。

天宝的生母,即是昔年肆意翻搅江湖、无剑能败的祸水夫人;他手中这一柄遍照剑,即是祸水夫人为她宝贝女儿准备的丰厚嫁妆:

“女婿,安心坐在你的尊座上,襄阳不会乱,淮南不会乱,幽燕齐青皆不会乱,天下必不会乱。”

昨夜,祸水夫人以及那个宝子衿,已经饮下了炼师们特制的毒酒以及霍姥太君秘密献上的蛊酒……

今晨,即在今晨,成败,在此一举!

“嘭!”

期待已久的爆破声,自殿后望仙台传来!

皇帝闻声,当即自尊座上弹起,手中遍照剑,颤栗不已。

天崩地裂般的轰鸣声后,一切,重归破晓时分的宁静。

殿中诸人,等着、等着……

天将亮了。

那个宝子衿,那个屠遍江湖的宝子衿,绣花司首执、皇庭第一高手宝子衿,居然迟迟不曾来护驾!

反倒是皇帝供养在望仙台炼丹房里的老天师,用他被炉火熏坏的嘶哑嗓子,率先在殿门外报贺道:

“圣人,回天返春丹,炼成了!”

“好!好!不下卵的母公鸡,终于死了!”

殿下阉宦,纷纷拍手称快,阴测测地笑了起来;

殿上皇帝,长舒一口气,重重地坐回了他的尊座。

“轰!”

大殿紧闭的沉重的门扉,轰然排开;

黎明的光,压过昏暗烛光,照进殿来:

“圣人!回天返春丹,炼成了!”

老炼师扒在朱红门扉边,他那嘶哑却又癫狂得恍若尖泣的刺耳喊声,令皇帝顿起杀心。

殿下一披刀神策军,已然缓缓拔出了冷刃。

“圣人!你要杀我么!你居然、居然要杀我么!”

老炼师倏然大笑起来。

他笑弯了本就微驼的背,复又弯腰仰天长笑:

“哈!何物愚夫,你居然,要杀了你自己么?”

老炼师猖狂的笑声,突然,变得很年轻。

年轻的猖狂笑声,遽然顿住,老炼师站直身子、定住脸,看向殿上皇帝。

“你!你、你、你……”

皇帝不敢置信地从尊座上站起身来,愤怒却又磕绊地拔出遍照剑,颤抖的剑尖,指着老炼师的脸。

那一位拔刀的年轻的神策军,全然不解殿中诸人此时此刻的无比恐惧,他出身江湖,他年纪不过三十,他不曾见过二十七年前,新皇春风得意的脸。

门外老炼师的脸,正是殿上皇帝他自己年轻时候的脸!

“女婿。”

自本该无人的深殿暗处,传来了另一声极致恐怖。

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慢慢自阴影中显现。

这一回,拔刀的年轻的神策军,亦看懂了这一张与殿上至尊一模一样的、衰疲浮肿的脸,更看懂了他自己与这个既无刀剑、亦无护甲的神秘人的巨大的武功差距。

殿下至尊,一阶一阶,登上尊座高台。

殿上至尊,手中的遍照剑,已然滑落。

两张一模一样、名为至尊的脸,面对而立。

皇帝突然,笑了一下。

他曾以为,这一柄“遍照剑”,是母亲将女儿托付给他的恳求。可其实,它是一种来自王者的藐视。

她无剑胜有剑。

她可以将任何人、更何况乎擅长易容的她自己,扶上此至尊之座,无论是二十七年前,抑或现在;

无论新皇帝是不是他,他昔时今日是死、抑或是活,她的女儿,都将是皇后、都将是另一位圣人。

祸水夫人手掌一翻,自地上吸来她的遍照剑。

殿下诸人,皆看出了她颤抖的手里透出的勉强。

一柄剑,比一只沾了汤汁的白瓷小勺,重多了。

更何况,她已经老了。

拔刀的年轻的神策军,赫然喊出了那一个阴魂不散、无时无刻不萦绕武林群雄心头的大魔之神名:

“天保!你一定是天保盟……唔……”

一弧鲜红血光,抛落大殿之中。

尽管她盛年已逝,但出剑屠尽这一殿的窃国者,她仍有余力。

“绣花使宝连文,奉命守此殿门,作乱者,必不得出!”门边“老炼师”,换回了她真正的年轻嗓音。

大殿沉重的朱红门扉,轰然拢闭……

“女婿,你失约了。你负了她。你居然敢杀她。”

遍照剑剑尖,滴着鲜红的血。

皇帝跌坐在地,仰头看着祸水夫人。

滴血剑尖,轻轻叩响了皇帝重装的铠甲:

“小皇帝,你可知,祸水死后的这些年,我以何新名号,在这天下自由游荡?———郎中。

“南逻大疫,郎中我且能医治,你凭那些个邪炼师的劣酒,居然妄想毒杀我、毒杀我的徒儿们?”

昔年襄阳血宴,她能一勺舀碎披甲戎侠的心,如今,她自可以一剑,剜出他这个皇帝的心。

皇帝苦笑。

今晨他派人骗皇后,说他误服丹药、突发重疾。

他相信,皇后真的奔去了炼丹房,想去救护他。

他倒宁愿他此时此刻,真的晕倒在炼丹炉旁!

“皇后!我要见皇后!”能将一柄寻常素剑化作无上宝剑的天宝,怎能因区区丹灶爆炸而身亡?

临此生死危亡关头,皇帝猛然意识到,她永远是他今生今世的唯一依靠!皇帝失态地哭喊起来:

“皇后!救我,皇后!宝儿姊!快来啊……”

大殿紧闭的淌满鲜血的门扉,轰然排开;

初夏鲜亮清润的晨光,哗啦啦照进殿来:

“怡小弟,都这么大人了,还哭鼻子哪!”

皇后一身朴素常服,悠然迈进殿来,她不施粉墨的脸,年轻依旧,她一如既往的张扬笑容,在今时今刻的皇帝看来,简直刺眼!简直丑陋!简直恐怖!

她在和她们一起演戏骗他!

她们等着看他出丑!

她早已不爱他了!

来自天子至尊的怒火,压倒了死亡的恐惧。皇帝奋力撑起沉重的盔甲,挣扎着自地上颤抖地站起:

“皇后!你要反么!你要看她们杀我么?”

皇后微笑如常:“是你,先欲杀我。”

皇后真心觉得好笑:“你杀我可以,我竟不能么?怡小弟,你凭什么敢这样想?凭我爱你么?”

皇后最末这一句话,击碎了皇帝最后的幻想。

他依然相信,她爱着他,一如他自己。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和他,不会不忍杀了彼此。

此即是至尊之权力的诅咒!

它能将任何深情、专情、温情的人,变成无情无心的鬼!

“皇帝,我不是你。天下亦并非人人似你。”

皇后一语说中了皇帝内心阴暗而软弱的揣测,她感到失望极了,她给过他不止一次机会,但他永远不愿长大,永远承担不起“为尊为长者”的责任。

他只想要唯一的权力,他只想做天下第一。

他不顾百官上书,坚决不废位她这个不生育的皇后,是因他爱她,更多的,是因他不肯立太子。

他纳了五个妃,得了十一个皇子,死了三个,其余八个,皆远放京畿之外,名作磨练,实为猜忌。

宝连文一手执卷,一手执笔,如实记录下她看见、她听见、她亲身参与过的这一切:

“江夏城墨荷坞坞主,夏时,时号江湖第一剑商、亦称江中隐皇帝,三年前我去过江夏,他那水城,比你皇城更繁华、更富足,那才称得上万民同乐。

“邛崃山血梅崖崖主,梅傲天,今世第一剑神,我见过他孤立于临邛十八楼上的傲世剑姿,更在益州论剑场上,领教过他弟子梅初雪的超凡剑艺。

“圣人,皇后她早已告诉过你,那些个邪炼师,以人命作药引,你却依然纵容他们、供养他们!

“你居然妄想长生?我师傅,亦非不死仙人。

“你有空去炼那些个毒丹假药,不如多看看郎中赠你的《华女功法》,纵使你炼不成梅傲天那样的一身神功,你亦不能虚疲到连一柄剑,都握不住。

“圣人,你看看你自己,你把你自己搞得如此孤立无援、如此虚陋不堪,你何以称作帝尊?”

宝连文抹下郎中为她特制的假面皮。她独属于少年的鲜洁红润的脸,略无畏惧,她诚实直白的话语,一字字刺中皇帝重铠甲胄之下,虚弱残陋的心。

“连文。”皇后按住少年咄咄逼人的意气肩膀,殿外,天大亮了,该上朝了,“传圣人口谕,丹灶生异,圣人尊体微恙,今后,由我替圣人,代理朝政与国事。”

“依圣人旨!”

宝连文自袖中摸出另一张假面皮,抚平在她脸上,她扯脱那一身被炉火星子灼出数枚焦洞的污袍,露出另一身专属于阉宦们的黄衣。

自大师姊扮演兰陵王剑舞后,花海每年例行的除夕夜大戏上,她已连续三年,蝉联演艺部第一。

她深得郎中演艺真传,穿啥是啥、扮谁即是谁。

但郎中从未教她易容换骨之术。

“这太疼了。”郎中告诉她,“你不必学,若我年轻时肯多爱我自己一些,我必不会费心钻研此术。”

“传圣人旨,传———圣人旨!”宝连文模仿着阉人特有的尖刺嗓音,正欲奔向大臣们等待上朝的更漏院,却被瘫在地上的那一位完败圣人,叫住了。

他低声道:“宝连文,你再替我拟一道旨。”

“皇后,夏至来时,我将与你一齐赴宜阳连昌宫避暑。夏末,我回驾西都,而随行百司,将与你一起,留守东都。你是东边升起的新圣人,你将重塑旧东都的辉煌,而我这个旧圣人,将永远仰望你。”

“宝儿姊!”皇帝瘫坐在地,仰头看着他的皇后。

他依然相信,她爱着他,一如他自己。

她永远是他今生今世的唯一依靠。他永远可以在毫不设防地在她面前,袒露出他软弱的那一面:

“我允许你离开我!我允许你拿走我的天下!

“但求你莫要说你不再爱我……

“我不想死,你不爱我,我一定会死……”

唉!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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