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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半佛青目莲·空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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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厨房灶上蒸着的,先端上来些。”

夕篱选择金崃酒楼,不为其他,只因它后厨开火开得早,热气腾腾的食物滋味,飘香十里。

店里人不多,街上尚未完全闹热起来。但现有人们的目光,皆不自觉地望向夕篱…身边的梅叶。

夕篱关了临街木窗,又搬来屏风围住餐桌:“当是为你自己积德,少出来抛头露面,快些回去。”

梅叶挑出两双长段粗细均等的木筷,一双递给夕篱:“小朋友们等不及,我来不及寻到幕篱戴上。”

夕篱接过筷子,冷哼一声。在他眼里,所有人的脸,皆不过是一双眼睛、一根鼻子、一张嘴巴和一对耳朵而已。夕篱不见美丑,却很能辨闻出善恶。

梅叶注意到,宝夕篱对于两根筷子是否对称,并不挑剔;更不挑食,吃得很香,很好喂养的样子。

好乖的小医师,梅叶又在心里默默夸奖起来,虽然他内功极其诡异,还姓那个“宝”。梅叶突然问道:

“你觉得,我和初雪,谁的脸,更好看?”

面对梅叶突如其来的提问,夕篱毫不犹豫:

“梅初雪比你好闻!”

夕篱说完,有些心虚地掀了掀鼻尖。

梅初雪身上气息,是“浓香犹微凉”;

而梅叶,他竟与师傅淳和弥长的气息相似。

故此,即使夕篱仅在石床下,清醒地嗅见过梅叶一次,在成都双城数十万人的混乱浑浊气息里,夕篱却能嗅识出那一股名为“梅叶”的柔亮清远的气味。

若换做庾无葛、或霍远星,甚至是云千载那一股极凝重的金铁寒气,夕篱都未必能准确嗅寻出来。

人的鼻子,比人的眼睛,更有所“偏见”。

有人闻见浓郁焚香,会发晕、甚至会错觉无法呼吸;有人闻“臭”,却觉香。香与臭,实在因人而异。

鼻子无法伪造出它从未闻过的气味,因此,惯常说来,一个人嗅来是“香”的气味,其香味里,必然或多或少,掺杂有与此人熟悉的气味相类似的气息。

于夕篱而言,梅初雪的气息,是他自出门以来,嗅得最熟悉的气味。夕篱自信,在任何时候、在最极限的距离、在人口最拥挤的城里,他一旦闻见,他必将识别出来这一股名为“梅初雪”的微凉气息……

夕篱自入江湖、在冥音湖醒来时,学到的第一个教训便是:绝不可将提问的权力,默默让出去。

夕篱反问梅叶:“绮娘没有认出你。你怕你回去梅林后,他们也认不出你么?莫非你的脸,美得让你自己都害羞?”

梅叶答:“长尾能认出我。”

面对夕篱冷不丁向自己亮出的小獠牙,梅叶并不感到不快,相反,梅叶还特意补充了一句:

“在钓鱼湾时,初雪和你,亦早已认出了我。”

夕篱濒临失控的心海,缓和下来才没多久,猝不及防地,梅叶“咚”一声,又朝他心中砸来一方无量巨石,顿时,骇浪再掀。

夕篱怒拔竹竿,“喀嚓”一棒,横敲在饭桌上:

“梅初雪寻见你时,你是故意装作没看见他!”

梅叶答:“我看见了,初雪和你。初雪见我安然无恙,便留我继续独处、任我专注去思索。”

“……”莫说再次逼问,夕篱连话都哽住了。夕篱将筷子□□入一颗鱼丸,举起来,指着梅叶的脸:

“吃完饭,你便同我一起回梅林。”

“原来是你想要回梅林。”梅叶终于弄清楚了。

梅叶瞥一眼夕篱腰上一直用真气环绕着的的锦囊。这一定是初雪送给朋友的礼物。宝医师既已得到绝密冰元虫,却仍不离开。原来,他是想回去。

他想回去,故此,他一定要自己回去。

梅叶很早以前,即发现了,许多人的眼睛,极少真正地看见过别人。他们的眼睛,像是一面诡异的镜子,无论谁的脸照上去,映出来的,都是他们自己。

秋万岁便是极端例子,一切以他自己的标准为唯一标准,他的世界即是全世界,否则,他宁愿不走出去,看看其他人的世界。

又譬如绮娘,当她如母亲一般温柔地抱住自己时,她眼中看见的,是曾经那个猪狗一般生活在脏污生活里的悲惨小孩;而她又嫌恶又恐惧地对他打骂时,她看见的不是他青黑了半张的丑陋的脸,而是她不再被谭练所独宠偏爱、日渐黯淡的容颜……

“我是要回邛崃!”夕篱嗓音瞬即拉高到了顶点,濒临破音边缘,“因我尚未依约与梅初雪比剑!”

梅叶笑:“你当然可以回去。”

夕篱心里好烦、好气:“你也必须回去!”

继“我与初雪孰美后”,梅叶突然再次袭问道:

“我可以捏捏你鼻子么?”

夕篱忍无可忍,意欲抽竿与梅叶决一死战,却不想梅叶同时伸手按住了桌上竹竿。梅叶出声惊叹:

“你内力回涨得好快!好多!”

梅叶爽快认输道:“我打不过你。”

梅叶笑:“可你必然不会打断我的双腿,硬把我拖回梅林去。”

夕篱恨恨地将手从竹竿上拿开,咬牙切齿道:

“你到底,为什么,不回梅林?”

梅叶兀自续回“我可以捏捏你的鼻子么”的问话:

“你的鼻子、你的脸,看起来很好挼捏的样子。”

夕篱故作乖巧一笑:“某个邪炼师,也曾认为,我长了一张很好欺负的脸。他被我炸得碎碎的。”

“哇,宝医师真是果决痛快!”梅叶赞美语气之真挚,令夕篱再欲拔竿痛击、却又心中茫然。

“宝医师见过巨鹰雏崽了?它们是不是很可爱?”梅叶语气虽是疑问,但话里意思,却是肯定,“我发现无论小朋友、大朋友,都很喜欢毛绒绒,尤其是活的、暖的、会哼唧唧叫唤的毛绒绒。”

“宝医师,当你看见那一小丸鹌鹑雏崽时,你心中是否会莫名产生一种可爱到想把它挼死的冲动?”

“我经常有。”梅叶如实承认道,“但我能控制我自己,不去捏疼那些脆弱幼崽。我见过许多人,他们本是满心欢喜,欲与雏鸟和狗崽好好玩耍,下手却难知轻重,既弄疼了幼崽,又伤了他们自己。”

“由是,巨鹰雏崽最适合与小朋友们成为伙伴。鹰雏很亲人,毛绒绒的很好挼。最重要的是,它们体格巨大,大可以肆意挼捏,而不会弄伤它们。”

夕篱闻言,登时想起,梅初雪在茅斋时尽情挼捏他的手法。原来,梅初雪是把他当“白白”来挼了!

对面脸上的生动表情、以及各种表情之后的率真情绪,梅叶尽收眼底,这是一张未习得伪装的脸。他偶尔故作的浮夸假笑,更是直白的厌恶和嘲笑。

梅叶顺手扣扣夕篱搁在桌上的这一竿无锋无刃的“竹剑”:“我开悟万华冬功后,我拥有了我之前从未掌握过的力量。我不是宝医师。我无法确定,我自己是否能像宝医师、像长尾一样,克制住我自己。”

梅叶一言切中了夕篱的要害。

梅叶从对面那一张未曾习得伪装的脸上,看出了真心的慌乱、以及阴戾与仇视,当然,后者这些“恶性”,仅是一闪而过,接着依然是一张清纯的乖脸。

尽管梅叶好奇乖宝医师内心里死死禁锢着的那一头凶邪戾兽,但他选择尊重每个人的阴暗隐秘。

梅叶向夕篱从头回述他的心路历程:

“其实,当我喝下那一杯樱桃酒时,我莫名有一种直觉,我不会死。

“我喝下樱桃酒,实是有意报复绮娘。我怨她。

“当我从棺材里醒来,正如我所预料的,我的脑子、身体、心海,几乎是自行运转起了万华冬功。

“毫无困难地,我开悟了。”

夕篱听见梅叶万分平静地描述他初次开悟的感受,寻常得仿佛不过是吃饭睡觉一般的日常。夕篱既心有不甘、又不得不服,梅叶这一身波澜不惊的沉缓气息,既非有意克制,更非死水一滩的麻木。

夕篱掀掀鼻子,梅叶气息柔亮清远,宛若净水无垠、胜似明镜无尘。毫无疑问,这股气息,名为“天才”。且梅叶之天赋,不仅局限于开悟几日后即自悟了微息把脉的“天生医者”,他若欲做剑客……

梅叶承认道:“我躺在棺材里,一面沉入心流、从零修炼起内力,一面思考着,要如何复仇。

“很奇怪。绮娘不过从犯,谭练才是主谋。但显然我心中,更恨的是绮娘。可我已用死报复过她。

“谭练,我自是合当率先杀掉。

“那七炼师又该如何?我也该一并杀掉么?

“我再一次忍不住想起了绮娘。这一次,我更恨她了。甚至,连她的生母生父,我也想一并报复。

“她何必生下她?他根本不配称之为父亲。”

梅叶接下来的话,夕篱听过类似的。大师姊说过,宝一枰说过,甚至那个郎中,也说过:

“软弱的母亲,生出无助的孩子,孩子终究长成父辈的恶毒面目。代代相传的,唯有残害与心伤。

“究竟是谁,造就这般悲惨的轮回,仅仅是她们自己么?显然不是。我想杀的人,变得很多……”

梅叶无奈地笑:“我躺在棺材里,雄心勃勃地一一列清我的复仇名单时,突然,我的肚子,饿了。

“我推开棺材后,特意将坟包还原了回去。因当时我计划得过于简单,我当时满心以为,一个向世界复仇的死人,饶是她绣花司,亦难怪罪于我。

“趁着夜色,我去到谭练家宅的厨房,吃得很香、很饱。我又去到谭家布庄,把裹尸布换成新衣裳。接着我去找了处清净地,继续筹谋复仇伟业。

“我一面沉入心流内修,一面在心中判决世人。

“该死的人,愈来愈多,我亦愈发疑惑。我须修炼出何其强大的内功、开悟出何其神技的剑术,才能将这一泱仇人罪者,悉数处决干净?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了秋风恶。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师父恨不能亲手出剑杀死他。但从师父吹落下崖的笛声中,我听出了师父真切的悲哀。”

梅叶问夕篱:“宝医师,为何不做剑客?”

夕篱豪言道:“因杀人容易,救人难。”

夕篱坚定道:“我誓将不惜全力去救治我嗅见的每一个病患,亦必将杀死我遇见的每一个恶徒。

“恶人也是人,自有他们的爱恨伤痛,但这并不能成为他们作恶的理由。尤其是那些会武功、居高位的恶人。他们选择放纵恶意,我选择诛锄他们。”

“我非常同意宝医师。”梅叶真挚赞美,又颔首叹息,“毁灭,远比创造简单,无论是人,还是物。”

夕篱不得不承认梅叶的壮举,纵使梅叶过去全无内力,他却选择了最艰难的一条为善之路:“在你创造的小园地里,巨鹰崽和孩子们,都养得很好。”

梅叶举起手掌,转动几圈:“可我现在有了内力。并且我预感,我将会是个武功高手。”

梅叶按下手掌,犹疑道:“当我没有内力时,我尚能控制住我自己,不去挼疼、捏死那些毛绒绒的脆弱小东西,我更从未想过,要去向任何人复仇。”

梅叶无奈地摊开掌心:“可现在,我想杀的人,多到既令我无从杀起,又令我怀疑起我自己。”

夕篱闷声道:“我能做到的事,你自然也能做到。我能控制住我自己随时可能狂暴动乱的心海,你更是一个人人信赖、人人喜欢的大好人。”

梅叶笑:“在我做到之前,我不回去。”

“那你便不回去。反正我要回去。”夕篱认输了。

“那正好。信中我忘了说,我茅屋里那两坛樱桃酒,该开瓮了。宝医师回去时,替我转告梅冷峰。”

梅叶欣赏名家画作似地,玩赏着对面那一张委屈至极的脸:“宝医师,你一定要尝尝我的樱桃酒。若你不喜酒味,你可以像初雪那样,在樱桃酒里加冰块,看着它们,慢慢融化成愈来愈浅淡的红色……”

夕篱闷头进食,烦躁的热气在鼻腔里来回穿梭了几次,几番踌躇后,夕篱决定低头服软,他主动开口,向梅叶询问起一件他一直很在意的事:

“梅初雪生日,是何日?”

梅叶欣慰一笑:“初雪没有生日。

“十九年前,立夏,江夏墨荷坞落成,大宴四方。师父赴宴完毕,在返程途中捡到了一个婴儿。

“师父原本为婴儿取名’春雪’。因婴儿才两三个月大,倒推起来,婴儿应是出生在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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