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气氛安静了一瞬。的确，是谁创建了这个社区？创建社区需要具备什么样的条件？他/她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创建这个社区的？

这一切，目前警方都不得而知。

孔志勇叹了一口气，把一旁的资料扒拉过来，准备重新里里外外地搜寻一轮，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线索。一旁的众位警员也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试图从不同的角度抓到心言的马脚。

随着资料被拿走，一个闪烁着光点的平板电脑露了出来，唐尔嘉的注意力也瞬间被吸引了过去。她拿起平板，只见平板上显示着一张凌水市区的地图，其中一个位置的光点不断闪烁。

“这是什么？”唐尔嘉一边将光点附近的地图不断放大，一边问道。

孔志勇抬头瞟了一眼，答道：“哦，是之前查到的心言在国内子公司的IP地址。我让留守局里的兄弟去看过了，那个地方只有一些外包和客服，问不出任何东西。”

唐尔嘉没有接话，只是微微蹙眉。一旁的兰岚凑上去看了一眼，随口道：“这不是金家口商圈那一片嘛。看来心言公司挺赚钱的，那一片的写字楼租金都挺高的。”

“是啊。”唐尔嘉舒展眉宇，淡淡一笑，“一个养着不重要的员工的国内子公司，有必要选在这种地方吗？”

听闻此言，孔志勇手上的动作一停。他接过平板电脑，仔细查看起来，眉头也跟着紧缩起来。

“小刘。”

“诶，孔哥！”一旁的小民警应声靠了过来。

孔志勇把手里的平板递给他，说道：“你去查一下，金家口还有没有其他IT相关的公司在这个IP地址位置附近的写字楼里，尤其关注在同一栋楼里的。”

小民警应声而去，这时一旁的谢路开口道：“好了，也没必要在心言一条线上吊死，咱们的工作重心还得在静临中学上。志勇，你这边继续追心言这条线；兰岚，你把这两天收集到的物证和痕检整理一份报告，晚点给我看看；尔嘉，待会儿你把这4个嫌疑学生的讯问录像拿回去再研究一下，看看能不能做个心理分析。”

三人一齐点头：“明白。”

***

唐尔嘉回到了剧本杀社团活动室。活动室的布局和黄一泽被讯问的时候别无二致，只不过因为隔壁并没有高二班级教室，此刻无人，只有一些从楼下传来的读书声，显得这里格外冷清些。

她关上门，转身重新看向活动室最内侧的那个黄色长款沙发。上次来的时候没有细看，这个沙发其实很长，至少可以坐三、四个人；整个沙发被柔软的黄色布料覆盖，唐尔嘉走过去摸了摸，是很柔软的手感。沙发的一旁放着一张椅子，像是在沙发坐不下时，为其他人准备的。

唐尔嘉微微眯了眯眼，眼前仿佛出现了5个身穿校服的少男少女。他们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刚开封的薯片；大瓶的可乐放在小茶几上，瓶盖打开时发出脆响。手指吃得有些油腻，他们伸出两根手指拎起自己的剧本，时而认真讨论，时而欢笑不断。

波莉莉呢？她会坐在哪个位置？

唐尔嘉的目光落在那个沙发旁的椅子上，那椅子上好像出现波莉莉略微丰满的模样，她微微含着胸，手里拿着一杯可乐，小心又局促地露出一点微笑。

不过，这些都是唐尔嘉的想象罢了。

她眨了眨眼，眼前的场景瞬间烟消云散。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唐尔嘉打开电脑，挨个点开了4个嫌疑学生的讯问视频。

第一个视频里，一个烫着长卷发的女生伸着刚做的丹寇指甲，漫不经心地回答着警方的问题，她叫蔡依然，是剧本杀社团的社长。下一个视频里，哪怕这个男生因为愤怒和恐惧，五官显得有些扭曲，唐尔嘉也不难看出他的帅气。他叫甘凯，是高二（9）班的体育特长生，也是蔡依然的男朋友。剩下的两个视频里，分别是谢婷和黄一泽，唐尔嘉都去过他们的讯问现场，在此按下不表。

说起来，按照静中既往的传统，社团活动室都是所有社团共用的，每次需要使用时向老师申请。不过，蔡依然家里似乎很有背景，使了一些手段，将这个社团活动室变为剧本杀社团专用。想必这个沙发，也是她的手笔。

唐尔嘉按下播放键，视频里的蔡依然似乎对一切都不以为意。从她舒展的身体姿态里，唐尔嘉看得出，她是真的认为波莉莉的坠楼和自己没有关系，而且也很有自信这件事最终不会真的影响到她。直到警方提到心言，她的表情才突然有了变化，开始狠狠攀咬起谢婷来。

她在心言上收到的小纸条上，究竟写了些什么？

唐尔嘉看着屏幕上的蔡依然，眉间不由自主地蹙到一块儿。就在这时，一阵铃声响起，她拿起手机一看，毫不意外地在屏幕上看到闪烁着的“杨茉”二字。

接通电话，杨茉的声音带着狡黠的笑意从话筒那头传了过来：“让我猜猜，你这会儿是不是又在啃手指关节了？”

唐尔嘉微微一愣，低头看见右手食指关节上的浅浅齿痕，不禁有些哑然失笑。她好像是有这个坏习惯，在思考的时候很忍不住啃手指关节。

“对，被你猜着了。”唐尔嘉从善如流地应道：“怎么了，找我什么事？”

还没等杨茉回话，她先拉起了长音：“这下换我猜猜……该不会，是楚子复这家伙托宋涛跟你打听我的情况吧？”

“你怎么知道的！”杨茉发出惊叹的声音：“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呀，大心理学家~”

唐尔嘉：“打住，可别给我戴高帽了。怎么样，你可没说什么吧？”

杨茉一哂：“你的工作性质我还不知道，我可是半个字都没乱说。不过我说，你俩还真是有缘，周日刚一块儿打了一次剧本杀，结果工作场合就遇到了。”

她顿了顿，又开始用那种充满少女心的声音说话：“说真的，精英律师x美女警花，啊~其实还挺般配的呀~”

“停停停！”唐尔嘉无奈地举手投降：“你这小程序员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呀，天天想着嗑cp。真要凑cp，也是你和宋涛先凑；怎么样，你和宋涛成了吗？”

“害，也就那样呗……”

就在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的时候，一阵铃声突然响了起来。紧接着，一些吵闹且活泼的声音也跟着出现，挤挤攘攘地涌进了话筒。

话筒那头的杨茉像是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地开口：“你……”

“你回静中了？”

唐尔嘉“嗯”了一声：“静中发生了一起坠楼案件，我怀疑……跟校园霸凌有关系。”

“对了茉茉，”她想起什么，话锋一转便打听起来，“你是做IT的，你听说过心言这个APP吗？”

对面的声音静了静，随后应道：“心言？我好像没听说过？怎么了？这个APP跟案件有关系吗？”

“也不算吧，只是随便问问。”唐尔嘉笑笑：“你不用放在心上。”

杨茉也笑了：“好，我知道了。你先忙吧，我不打扰你啦。”

唐尔嘉：“好啊。”

放下电话，她看向窗外渐渐落下的夕阳，嘴角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见。

***

当晚，楚子复回到了凌水的住所。

一天的来回奔波，他有些疲惫，但手头还有些工作没处理完，于是决定先去冲个热水澡。就在他进入浴室之后没多久，他的笔记本电脑上出现了一个邮箱异地登录的弹窗，几乎在一两秒之内就被迅速关闭。他的屏幕上正显示着工作邮箱的界面，一封未读邮件悄悄地变成了已读。

与此同时，在另一个黑暗的房间里，一台亮着的电脑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楚子复的工作邮件。

蔡依然、甘凯、谢婷、黄一泽……

这几个名字被鼠标圈了出来，披挂上蓝色的光幕。那鼠标轻点，选中的名字被释放，那人一目十行地读完了邮件，又再次选中了另一个名字。

波莉莉。

***

半小时后，剧本杀社团活动室。

唐尔嘉仍旧留在这里分析蔡依然4人在波莉莉案中的心理与行为模式。黑板上被她画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田字格，里面按从左到右、从上到下的顺序，分别填了蔡、黄、甘、谢4人的名字。在蔡和谢之间，她用黄色粉笔打了一个大大的双箭头。依据二人的口供，对方不仅是把自己诱骗到教学楼的人，还做过许多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譬如，在谢婷口中，如果自己不按蔡依然的话行事，自己就会遭受校园霸凌；而在蔡依然那边，谢婷成了背刺她的绿茶闺蜜——明明一开始是因为自己，谢婷才交到了朋友、融入了集体，现在却反过来想抢她的男朋友。

唐尔嘉看得一个头两个大，被这些小屁孩的爱恨情仇搞得晕头转向。奇怪的是，在甘凯和黄一泽这边，尽管他们二人也互相指认是对方给自己发小纸条引自己到教学楼，可相比甘凯激烈的攀咬和攻击，黄一泽显得冷静且不在乎，并没有反过来咬甘凯。

为什么？黄一泽和其他三人有什么不同？

难道是因为黄一泽比其他人更聪明？早在他提到心言的时候，他就自己提出，小纸条是完全匿名的，即便小纸条署名甘凯，他也不能完全确定这个小纸条是甘凯发送的。

是啊，如果小纸条署名谁就认为是谁做的话，那想要嫁祸别人也太简单了吧？如果对方真的是署名者，又何必使用小纸条这个功能呢？直接用聊天窗发送一条消息不是来得更快吗？

可是甘凯的说法也不无道理：

“聊天窗？他又不傻，聊天窗发出来的东西太容易被留记录了，当然要用阅后即焚的小纸条了。再说，这么欠扁的语气，不是他还有谁？

唐尔嘉微微咬住下唇，盯着自己的粉笔图画陷入沉思。此时，被她放在身后讲台上的笔记本电脑发出“叮”的一声响。

她转过身，是一封陌生人发来的邮件，邮件正文空白，带着一个没几兆的压缩包，只标题里赫然写着：

「这里也许有你想要的答案」

出于谨慎，她没有贸然下载压缩包，而是将邮件转发给了市局的技侦。在技侦确认文件不带任何病毒之后，她打开了压缩包。

看着眼前的文件，唐尔嘉不由地微微瞪大了双眼。

这居然是心言APP服务器保存的用户日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