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搞什么？”司珈晔干咳，喉管里像是被人强行塞入一块冰，又干又冷，凛冽极了。

摔倒的中年男没有放弃攻击，扯出腰间的皮带卷在手里，一步步走来，嘴里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你个不争气的东西，书也不读学也不上！染的这什么鬼头发，玩玩玩！天天就知道玩游戏，真后悔生了你这么个烂东西！”

司珈晔是个孤儿，没有跟家人顶过嘴的经历，所以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没有急着反驳，思考中年男为什么会说出这些话。

这台词，还有指向性明确的叫骂，针对的对象并不是司珈晔本人，只是这个男人疯了，在鬼域的干扰下分不清事实，拿她撒气罢了。

很明显，这个鬼域里符合男人所骂特征的只有安全屋里的冯骋。

冯骋之前说过，父子两一同来到这里并失散，种种迹象表明，面前的人正是冯骋走失的父亲。

冯远失了智般甩着腰带向前冲，司珈晔巧妙转身，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随后踩着他的手腕，一把抢过手里的皮带反捆冯远。

绑手时司珈晔才发现，冯远的手腕上有一根绿色的塑料手环。

浓雾逐渐淡去，周围浮现的人影或坐或站，一共有十个，都是些生面孔，没有安全屋里接触过的人，而且他们的手上都戴着绿色手环。

司珈晔做不到漠视这些神志不清的人，她从包里翻出一根长绳，一个接一个地捆好手腕，她在前方牵引，让他们排队跟在自己身后，将这群人带进安全屋安置，等灭掉鬼域主人的精神寄托，再带他们一起出去。

他们现在的情况如果回到现世，最终的归宿也只能是疗养院，人群中有两个的年纪跟司珈晔差不多大的同龄人，如此年轻鲜活的生命，余生只能在浑噩中度过了。

鬼域里没有太阳和光明，回到原来的安全屋，墙角哭泣的女孩不见了踪影，后屋的电脑房里，也没有冯骋喊打喊杀的吵闹声。

司珈晔有种不好的预感，西装男说哭泣的女孩在他们睡着时偷溜出去了，后屋的冯骋好像也是自愿离开的。

安顿好这群失智的人，司珈晔还抱有一线希望，把没开封的那支芥末分给他们，很可惜，除了无意义的吼叫，他们几乎说不出任何话，肢体动作和表情也越来越迟钝僵硬。

“该死！”怒火中烧，冲散混沌，司珈晔满脑子都是憎恶。

向安全屋里的其他人交代完事项，留下防身的钢棍，用找来的铁锤和钉子还有木板封锁好后门，口袋里公交车上顺走的报纸还在，她也一并扔了，做完这些事，身上抹好樊居树先前留下的猪油，并带上隐藏发色的帽子后，司珈晔走出安全屋。

鬼域主人的信息还一无所知，还没到紧要关头，剩下的两张王牌万万不可动。

司珈晔放缓步调行走在迷雾中，眼神淡然，她不希望樊居树期待的结果事与愿违，她在权衡，是选择引蛇出洞，像这样尽量保持清醒的情况下在迷雾中四散游走，等待猎物上钩？还是一不做二不休返回鬼街绑架两只鬼刑讯逼供？

“喂！那边的！”

听到身后有声音呼唤，司珈晔回头，身后不远处，一个身穿运动装的女孩正在朝自己挥手。

司珈晔想起了樊居树的话，在鬼域里，人类看到外表与人类无异的家伙，大多数会害怕紧张。她已经抹好了猪油，那么眼前这位淡定自然的只能是鬼了，不过具体情况，可以问，亲自上手试探也行。

司珈晔一开始没吭声，朝着运动装女孩跑去：“找我有事？”

“当然啦，要不然我喊你干嘛？”

女孩正在搬运一只方形木箱，运送用的推车不小心坏了，只好求助大街上乱逛的司珈晔。

木箱的外观只有一台小型冰箱那么大，重量接近150斤。

“姐妹，这里面是什么？”司珈晔没有让女孩搭把手帮忙，而是一个人扛起，用肩膀和手臂稳住固定好箱子。

“是几天后家庭聚会要用的装饰物啦。”女孩说。

“这个装饰物具体是指什么？”司珈晔不放过这个机会，顺势问。

“我也不清楚，他们叫我少说话，多做事。。”

女孩看着司珈晔健朗的体型和面貌，还有乐善好施的举动，不禁生出少许信任感，不由得把她当做树洞大吐苦水。

“真讨厌，他们那群家伙看我是新来的，反应迟钝，不灵敏，说我无论做什么都是呆呆的不长脑子，所以才欺负我为难我，让我搬这么重的东西。”

新来的？他们那群家伙？司珈晔的脑子里在这两个词上画上波浪线标记，这里的“他们那群家伙”足以说明数量之多，鬼域里什么什么最多，当然是鬼。

这女孩好像没什么心眼，还是个新来的，阅历和经验肯定少得可怜，很好的突破口嘛。

“冒昧问一句，你死多久啦？”分析过后司珈晔满怀自信地问。

女孩也没觉得冒犯，直说：“不多不少，刚好四天。”

“那你呢？”女孩问。

“我啊，刚死，迷路了，不知不觉就跑到这儿来了。”司珈晔鬼扯道。

“那跟我一样嘛……”

女孩目露同情，不自觉往司珈晔身边靠了靠，“要不要跟我一起做事，我们这里应该缺一个像你这样能干的鬼。”

“做什么事？”

司珈晔眼睛微睁，装作懵懂无知的模样问，虽然矫健的身形和飒然的气质完全支持不了她这么做。

“当然是加入我们啊。”女孩见司珈晔有反差萌，自觉拉近关系，“加入我们13号别墅，作为那里员工，以后就不用风餐露宿了。”

13号别墅？司珈晔记得那个叫老武的鬼说过这里是地下13街，街上的铺子不看店面大小的话确实只有十几家，12号刚好是樊居树入职的旅馆，看来13号别墅很可能就是这座鬼域的关键地点。

“那怎么才能加入13号别墅？”司珈晔虚心求教。

女孩乐了：“放心交给我吧。”她打量着司珈晔，“那群家伙们说了，只要我一个鬼能把这箱东西运到13号别墅，我就能参加这次的家庭聚会，到时候我就能引荐你了，如果你能加入，他们就不会老欺负我了。”

“参加家庭聚会的成员一定要是员工吗？”司珈晔暗戳戳地问。

“是啊，员工，”女孩不明白她的暗示，“还有家人。”

还是说的干脆点吧，司珈晔挑挑眉：“听你这么一说，我还挺好奇这个家庭聚会，规模很大吗？都有些什么名人？聚会后有赠品拿吗？”

女孩总算听懂司珈晔隐秘的诉求，心直口快道：“那要不要一起参加？我能帮你混进去。”

“真的吗？”司珈晔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用肩膀掂了掂箱子，走的更快了。

“当然！跟我来。”司珈晔的速度之快，女孩差点追不上她的脚步，在背后追赶了好一阵子才重新走上带路者的道路。

—

她们走的是13号别墅员工专用通道，没有穿过鬼街，所以也了解不到樊居树的近况。

还是一片荒草丛里，前方伫立着一栋四层高的独栋别墅，别墅的外观呈青灰色，上面爬满了暗紫色的藤蔓，窗子里亮着暗蓝色的灯光。

她们没有走正门，而是选择鬼迹罕至的后门。

司珈晔把木箱放到门口，按照女孩的指示躲在草里。

木门被敲响，前来开门的男鬼踢了踢箱子，满意地夸赞：“不错啊1020，我们还在打赌你能不能一个鬼搬来呢，没想到啊，小瞧你了。”

1020跟着男鬼进入别墅，没过一会儿，偷偷拿着一身工作服过来了。

司珈晔套上那件宽松的灰色衬衫，围上黑色防水围裙，穿好黑色胶鞋，换上帽子和口罩把醒目的绿发和长相掩藏好。

女孩表示13号别墅的员工全都以编号代称，这身衣服的主人编号是1006，几天前告假休息，职位是清扫工，正好别墅这几天因为举办家庭聚会的事需要大扫除，所以并不突兀。

司珈晔暗喜，清扫工啊，那可太棒了，存在感低，活动自由，出现在任何场所都不会引起怀疑，可太适合搜集情报了。

很快，她的脑袋被名为现实的棒槌砸的晕头转向，“哒哒哒”的脚步声充斥在别墅的各个角落里。

“外头刚移栽过来的树还没浇水，打杂的，快去！”

“厕所没纸了，打杂的，去补货！”

“那谁又吐门口了，打杂的，去清扫！”

“那谁又被对象甩了，打杂的，赶紧，安慰安慰人家！”

“打杂的，搭把手！”

“打杂的，跑个腿！”

“打杂的！”

“打杂的！”

“打杂的打杂的打杂的……”

…………

“我打你爹个棒槌的杂！”

司珈晔一拳垂在玻璃橱窗上，“棒”字咬的很重，从她的口中喷薄而出，不知情的还以为哪里出现了小范围的爆破，在配合“砰”的一声，裂痕自拳下蔓延。

此刻正值午夜，别墅里的那群鬼都在休息，她睡不着，跑出来喘口气，顺便在别墅周遭巡察，主要还是牵挂樊居树。

听那群鬼说，这次的家庭聚会比较隆重，别墅的主人35天出面一次，这次又是星期一，刚好撞上，所以鬼街这几天都不会消失，樊居树理应也在继续站岗，过去交换下情报也好。

“喂，打杂的！偷懒呢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身后，别墅管家的责骂再一次阻挡计划，司珈晔咬了咬牙，冷笑几声，控制不住的面部肌肉愤懑到有些扭曲，她收回撑在玻璃橱窗上的拳头，拉起口罩，强压怒火般又砸了一拳。

“咔啦——”

面前的玻璃碎得大小不一，在司珈晔的铁拳下应声落地。原本挂在橱窗上方的蓝色绸缎也在她强大的气场下飘落而至，盖在里面的模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