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时候还这么关心人啊?司珈晔有点意外,这孩子心也忒好了吧。
樊居树眼巴巴地望着司珈晔,澄澈的目光里只有纯粹的善意和关心,为了能行动自如,她只好扯谎:“没事没事,好的很好的很。”
其实,她的身体只有轻微的不适感,胸闷,有点想吐,隐约耳鸣。
“哦……”
樊居树简单应答,转而依旧不放心,仓促嘱咐,“那你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噢,我会极尽所能帮助你的,一定要噢!”
“好好好,”司珈晔两手拍在樊居树的肩上,大喇喇地应承,“你放心,要是有困难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雷电带来的恐惧还未消退,樊居树的目光盯在那只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默默咽了咽口水,在心中默数。
商量过后,两人决定一起进去,司珈晔在前打头阵。敲门前樊居树建议再观察一段时间,在安全屋周围转一圈寻找是否有其他进出口。
两人分工明确,司珈晔选择在门口继续偷窥,樊居树带着樊尘检查房屋周围。
在司珈晔坚持不懈的观察下,门缝里那道背对的身影出现变故,影子的身边出现一双腿,腿主人在一旁站了很久,那道坐着的影子才慢慢抬起头,人影没有头发,头型和身体一样枯瘦如柴。
随后,站在身边的腿主人弯腰把人影抱起来,司珈晔看清是一个穿黑色西装外套的中年男。
司珈晔看得很入神,耳朵里的嗡鸣扩散着妄图占据大脑,以至于无意间听到的悉索声也让她分不清具体来源。她以为是樊居树巡视回来了,回头一看,并没有人。
而且,头也有点晕,敲打脑袋继续监视,司珈晔眯着眼对准门缝,视线有些模糊,她只好再凑近些,门也在额头的抵靠下退出些空隙。
眼睛还没找准焦点,眼前的门缝里蓦地闪过一张脸。
那是一张银灰色的表皮,包括嘴唇,就像铝制品的外观一样坚硬冰冷,它的下嘴唇凸出,轮廓清晰,而上嘴唇却只有一条扁平的横线。鼻子部位原本应该能看到的鼻梁和鼻翼如今剩下一条细窄的线条,这条线直通天灵盖,越往上宽度越明显。
这还不算最要紧的,这张脸的眼睛,简直可以用超脱地球生物范围来形容,司珈晔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眼珠子,两颗类似牛油果形状的眼睛凸出整个眼眶,颜色呈淡黄色。
门后的脸也注意到门外的观察者,它跟司珈晔一样,也歪着头,入迷地打量着,那两只眼睛也在对视下闪亮着黄.色的光芒。
看到这,司珈晔莫名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看过。
思考之际,门后传来脚步声,那张怪脸消失在缝隙里,紧随而至的是一张年轻女性的脸接替位置朝门外探看,凌乱的发丝大面积盖住面部,只留下一只阴翳的眸子紧瞪着司珈晔。
司珈晔何许人也,扒拉两下头发挡在脸前,不遑多让地瞪回去,两只眼睛隔着一条门缝就这样僵持了十几秒。
门后地女人终究没有杠过司珈晔。
“嘎吱——”
门被缓缓拉开,女人的半边身体站在门前,她穿着简单的黑色短袖和长款牛仔裤,板着张脸不发一言。在她的大腿上,环绕着两只蜡黄的小手,一颗脑袋移动着从女人的旁侧躲到身后,单单露出半张脸,正通过女人两腿之间的缝隙审视着司珈晔。
而那张脸跟司珈晔预想到的一样,他爹的就是张小孩喜欢的奥特曼面具。
女人没有多话,提着男孩的上臂返回屋内,男孩跟不上女人的脚步,踉踉跄跄地小跑时回头看了司珈晔一眼,冷硬的面具覆盖不下鬓角和耳朵。
短暂的视线交锋后只留下一扇大敞的门,樊居树此刻巡察归来,结果是还有一扇后门。
两人在门口向里张望了一会,刚才的冷漠女人和男孩应该是母子,枯槁的背影其实是位年过八旬的老大爷,西装男大概是他的儿子,此时的西装男正端着塑料瓶喂老人喝水。
远处角落的椅子后方,还蹲着一个抱着手臂瑟缩不止的女人,乌亮的黑发披散在单薄的脊背上。
房屋中央,蓝白色的格子桌布铺盖在方形木桌上,桌布的长度几乎及地,四个方位被团团围住,光线和视线穿透不进,让人看不清桌子下方的景象。
“叩叩——”
两人在门口站了很久,始终无人理会,司珈晔象征性地敲敲门提醒,屋内唯一回应她们的就只有那个男孩,其他人各做各事,连眼睛都没有抬。
“嘿,你觉得他们是人还是鬼?”司珈晔悄声靠近樊居树,用气声问
“距离有点远,观察不清楚,我……不太能确定。”樊居树有些难堪。
“里面有五个,”发现另一个角落里还有一扇门,司珈晔提醒,“那扇门后面可能还藏着。”
樊居树明显是被说怕了,经过短暂的相处,司珈晔注意到她其实胆量并不大,与内心的恐惧斗争时她总喜欢咬唇防止颤抖,神色却很平静得让人安心,细看下来其实是在忍耐,联想到想要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这句话。
司珈晔莞尔,时间还长,可以慢慢来。
司珈晔按照平时的行事风格大步一迈进入安全屋,她没有招呼樊居树跟在自己的身后做出保护者的姿态,这样就不会让对方认为自己需要被关照且被动,不再时刻等待救援,所有的选择权和主动权都在自己的手里,熟练运用掌控的力量,可以让一个人的心性变强。
安全屋里除了中间的木桌,门边的长柜上放有碗筷茶叶还有烧水壶,柜子上留有一张用透明胶带固定好的纸条,上面写着:“尽量不要离开安全屋,后果概不负责。”
这里所说的后果只能是精神疯癫失智,想到这,司珈晔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头晕和胸闷在进入到这间安全屋后有所缓解了,看来字面上所示的确实很安全,一种坐以待毙的安全。
往里走还置放了三排四层高的白色钢架,上面堆满了速食品和饮用水,不少解馋的小零食,各种口味的糖果饼干。
还有几层的架子上摆着很多玩具,动物布偶娃娃、过家家小玩具、小汽车、机器人、动漫里公主和超人的卡牌……
简直就是为小孩子打造的嘛,司珈晔在架子边翻找,发现这些食物在现实生活中都很常见,日期也都很新。
钢架上每一层都贴有一张红底黄字的提示语:人可以吃,全部免费,欢迎享用。
见此,司珈晔也不拘束了,撕开一颗奶糖嗅了嗅,无异味,口感正常,拆开一包干脆面,咬一口,脆香十足。
“嚯!”司珈晔忘乎所以地惊呼一声,引得全屋的人朝她看来,除了墙角哭泣的女人。
樊居树以为出现异样,忙小声问:“怎么啦,珈晔姐姐。”她把司珈晔的名字咬得很轻。
“你看,”司珈晔展示手里的小卡片,“再来一包!”
说完,她翻着箱子里的干脆面,问:“居树,你喜欢什么口味的干脆面?”
这里是到底是鬼域,司珈晔肆无忌惮地连吃带拿着实让樊居树忧心:“吃这里的东西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不打紧,我吃了这么多年的零食,就算闭着眼往下咽也知道是哪家的牌子,放心吧,人绝对能吃这些东西。”
“还是算了吧,我不可以吃的。”樊居树竖起耳朵留意屋外是否有雷声响动,有些恹恹地说。
“不可以吃?”还在挑选的司珈晔头也不抬,无意中抓住重点。
樊居树立即反应过来,摆手辩解:“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不饿,真的不饿。”
“好吧。”司珈晔有些扫兴。
司珈晔的欢脱现状让樊居树从模糊的记忆里单拎出两条有关鬼域方面的注意事项,整理好语序后提醒道:
“姐姐,你先听我说。”
见樊居树神色微变,司珈晔停住咀嚼的动作看过去:“嗯?”
短暂的手足无措后,樊居树说道:
“其实除了最终的精神错乱,无守护灵庇佑的人类在进入鬼域后,一开始会出现类似于多动症的状况,坐不住,易冲动,忘性大,集中不了注意力专注思考,而且性情也会逐渐变得暴躁。”
“如果自己能意识到,就能控制在可靠范围内。”
她咬着下嘴唇担忧地与司珈晔对视:“而姐姐你身上现在已经发生了类似的现象,如不加以控制,精神状态会持续恶化下去。”
“是吗?”司珈晔恍然惊觉,神志似从泥沼中挣脱,在樊居树的提示下接触到清新空气,“我还以为我天性如此呢。”
她想到了什么,撕开包装袋,把货架上找到的酸味苹果糖塞进嘴里,等脸上的五官被一颗小糖球酸得皱成一团,才拖着后劲十足的声音颤抖道:
“这、这样做,总能抑制,不不不,算是对抗了吧?”
就算隔了几米远,樊居树也在苹果糖强烈酸味的催发下不由得共情地蹙起眉毛:
“嗯、嗯,如果你能感受到状态有所好转,那就是有效的,很抱歉我没有感同身受的经历,不能为你详细解答。”
除了咬紧的下嘴唇,她其余面部的肌肉明显松弛了不少,此刻正眉眼低垂,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歉意地盯着司珈晔:
“如果你有哪里难受的话一定要告诉我噢,这里是鬼域,我会尽我所能地帮助你的,千万不要把不适藏在心底!”
“嗷嗷嗷,好的好的。”
司珈晔胡乱应了几声,相处下来,樊居树隔三差五的关切之语时不时让她浑身发麻发痒不自在。
轻咳一声,为避免再次尴尬对视和后继的关心,她不顾口腔里还没消退的酸味可能会影响到实际口感,一股脑地仰起头把干脆面往嘴里倒,面渣和粉料洒了一脸。
最后的结果就是,被微量的胡椒粉呛得咳嗽不止,后背在樊居树手掌的轻抚下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无微不至的关照下,司珈晔想到的最快终止现况的方式就是转移话题,她忙道:
“那你呢?异能者在进入鬼域后就一定能相安无事吗?”
提到这一点,为了不让司珈晔担心,樊居树解释:
“拥有守护灵的人类则会在鬼域磁场的不可挡压制下流失小部分灵力减弱自身实力。不过,只要不滥用灵力,自身的体能充沛,能够持续为守护灵供给,就算鬼域再怎么压榨,异能者的状况也不会太差。”
樊居树的解说让司珈晔陷入短暂沉默。
同样是人类,虽然都是强行进入鬼域,但是后果却天差地别,如此一味地让异能者占尽好处,她总觉得不公平。
在所有人出生之始,拥有守护灵庇佑的异能者与普通人类的差距到底在哪儿?守护灵是先天就有还是后天练就?是否是有利也有弊?
之前樊居树说过守护灵方面的知识有些复杂,此刻的险状并不支持司珈晔继续追究,浪费时间不说,在鬼域这种不正常领域的干扰下对方的详尽说明她也不一定能全部记住,还是等身体状态正常的时候再去深入了解。
司珈晔没忘记正事,和樊居树分别确认了安全屋里的家伙们的身份,都是体温正常脉搏还在跳动的人类。
受鬼域的影响,她们没有特地询问这些人的名字,只用特征代替姓名。
除了角落里哭泣的女人对她们的任何关心和问候全都不理不睬外,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搭上两句话,短袖女人问什么回答的都是不知道,态度冷漠,浑身透露着不耐烦的气息,无缘无故地还瞪了两人好几眼。
西装男的态度缓和很多,他的视线大多数放在自己父亲身上,回答的很随和。
问下来大致的情况都清楚了,这几个人跟她们一样都是误闯到这里来的,西装男来的最早,鬼域里的时间流速跟现实一样,他是三天前的傍晚到达这里的,司珈晔在路边捡到的二八大杠就是这个男人的。
两人不知不觉闯入这里,走了很久都没有尽头,他父亲的身体支撑不住,只能弃车,背着老人走进这里。
墙角的哭泣女人是今天凌晨来的,短袖女人和男孩是昨天半夜到的。
问答中得知,在司珈晔到来前的这段时间里也有八个人进入过这间屋子,不过全都违反了那张纸条上的警示擅自离开这里,现在下落不明。
安全屋里生活物资一应俱全,甚至还有无线网,不过现世的手机连不上,如果没有其他需求,或许可以在这里待上一辈子。
只要是离开了这里的人一个也没回来,显然外面的世界危机四伏,跟司珈晔这种找刺激故意深入险地不管自己死活的人不同,他们离开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