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了职,谢忱也不用再晚睡早起了,虽然现在他睡得已经很少了。
他不想在家待着,每天都漫无目的的在这座城市里走着,就像现在——
他不知怎的走到了学校,如今正是傍晚,嘉城大门口聚了不少放学去玩的大学生。
沿着银杏大道漫无目的地走着,周围很喧闹,一群阳光恣意的大学生尽情享受着他们的大学时光,曾几何时谢忱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而如今他望着青春美好的模样,突然有些心酸。
那时的他每天放学跑图书馆或者出去做家教,周末也在打工中度过,到了大二他开始跟导师做研究,大三竞选学生会主席,大四出去实习同时发了学术论文……
他几乎没有空闲的时间好好感受大学,而等他开始怀念的时候已经没了当初那股不顾一切的冲劲了。
他不知不觉走到操场。
跑道上有三三两两跑步的,也有一人带着四五个手机跑步打卡的,谢忱找了看台的一个不起眼位置,刚要坐下,他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喊自己。
他转头看去,竟是邓霄和安玥。
“真是你啊,刚才安玥说有点像你我还不敢认。”两人很快走过来,邓霄迫不及待的说道。
安玥和他打招呼,谢忱点点头回应:“闲得无聊来看看。”
“我们也是心血来潮重回一下校园生活……”
说了两句,安玥借口去买水,给他们留说话的空间。
见安玥走远,邓霄这才坐到谢忱身边来:“谢柏山的事解决好了?”
谢忱点点头:“嗯,多亏了你朋友,他说这种情况至少十二年。”
“这是好消息啊,可我看你不像是开心的样子,忱儿,这种人渣不值得伤心。”
谢忱苦笑一声:“我知道,我也不是为了这件事。”
“那是什么?”
谢忱没有立刻回答。
周围小情侣很多,他们牵着彼此的手漫步在夕阳下,偶尔还有人在接吻。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邓霄一惊:“我靠,你有喜欢的人了,什么时候,谁啊,我认识吗?”
他一连串的问题让谢忱不由得思考问他到底对不对了,但邓霄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了,他也实在不知道还能和谁说了。
“你不认识。”他说。
邓霄很明显的失落了一下,但很快他就又问道:“所以呢,你现在难受是因为她不喜欢你?”
谢忱摇了摇头:“我们互相喜欢。”
“那就在一起啊,有什么好犹豫的,你看我对玥玥就是一见钟情立刻告白,不然她现在就是别人老婆了。”
谢忱说:“我们情况不同。”
“怎么不同了,难道她不是女的?”
“……”
谢忱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算了,不和你说了。”
可邓霄这个人一旦好奇心被挑上来,就不是那么轻易就消下去的。他追问道:“其实吧,我也能理解,当初你和小冉在一块的时候也是顾及着你家里,但现在不一样了,你看你那些弟弟妹妹一个个都很优秀,他们已经不需要你养着了,奥,小元除外。”
提到陆元,谢忱又觉得格外烦躁起来。
他又去摸着戒指,但邓霄沉浸在自己“情感导师”这个身份上无法自拔,没注意到谢忱沉默了很久。
“不过小元也是个省心的孩子,弟妹肯定不会说什么的……诶对了,她是做什么的,年龄多大,嘉城人吗?”
谢忱忍不住了,说:“你查户口呢?”
“那我这不是为你把关嘛,你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愿意谈的人,我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这段姻缘又告吹了。我说,要不赶明儿你把她叫出来,咱们四个吃顿饭,见了人我也能给你多分析一下。”
“不用了。”
“别啊,我真是想帮你。”
“心意我领了,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安玥回来了。”
说着,谢忱把他推过去:“你们快去约会吧,别因为我打扰了你们。”
见他态度坚决,邓霄也不好说什么:“行吧,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要是需要我帮忙尽管打电话,我那儿有一本告白秘籍,分分钟拿下女孩子,到时候我送你了。”
谢忱哭笑不得:“行。”
目送他俩去别的地方,少了邓霄这个叽叽喳喳的麻雀,谢忱的身边又一次变得冷清,好不容易有些热的心也重新回归平静。
只要静下来,他就又会想起陆元。
明明理智在说他们不该这样继续下去,可偏偏心里有个声音否定了他这个答案。
·
方胜的短信发来时,谢忱正在墓园和陈涵的衣冠冢说话。
他点开信息,是方胜问他能不能和他换治疗室?谢忱回他:我已经辞职了,你随意吧。
望着墓碑上的照片,这是陈涵在单位系统里的证件照,也是谢忱能见到的唯一一张母亲的相片了。
陈涵长相很清秀,照片里她留着长发,可在谢忱的记忆里,她却是一头很干练的短发。
他仍记得有次谢柏山来找他提及了身后事,他竟然还敢舔着脸说要和陈涵埋一起,还说他知道下面什么都没埋,要谢忱把他的骨灰盒埋里面,再把他的名字刻上去,每年清明让谢忱来祭拜。
气的谢忱开车想撞死他,临到最后关头还差一米多的距离才勉强恢复些许理智,紧急踩了刹车……
谢忱把谢柏山被抓的事悉数告诉陈涵,看着照片里陈涵的笑容,他忽然觉得,母亲临终的心愿大概也是如此吧。
他摸着右额上的那块疤,他到现在都还记得,自己跟踪谢柏山去姘头家却被他发现,那里离火车轨道很近,气急败坏的谢柏山将他按在铁轨上,远处传来鸣声,谢柏山是真的想让他死掉。
如果不是那女人怕闹出人命赶紧来劝,现在就没有谢忱这个人了。
可转念一想,如果自己真的死了,谢柏山就能早点进监狱了,或许陈涵早就能解脱了……
“妈,我喜欢一个男孩,他叫陆元。”
谢忱顿了顿,自嘲的笑了笑:“您应该也觉得我很奇怪吧,明明他是我弟,可我还是喜欢上了他。”
他不得不承认,那些他所珍重的和陆元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包括四目相对时的笑容、漫步在江边时紧紧攥住不舍得松开彼此的手、在他失去安全感时陆元及时送来的大大拥抱、以及他们在月下深情的接吻、还有那数不清的没有约束没有顾及的贴合……
这一帧帧回忆竟是如此刻骨铭心,他带着痛苦与纠结,仍飞蛾扑火般的爱上了陆元。
而现在,他又不得不抽身离开。
可他真能断的干净吗?
谢忱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到答案。
“妈,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要不您给我一个指示吧,这回我听你的。”
·
回到家,他还是和往常一样吃饭、洗碗、放着电视可完全没心情去看。到了十点,他又去洗漱。
不知为什么,往日路过次卧他不会过多停留,可这一次他有种莫名的冲动,想今晚在这屋里睡。
其实他也不是没睡过,只是这屋陆元的气息实在太淡了,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根本睡不着。
一直睁眼到十二点,他突然坐起来给这个房间收拾东西。自从他见过谢柏山后,他已经有很久没给家大扫除过了。
他将每一个角落都打扫的很干净,就连客厅的吊灯也擦得一尘不染,他还找到了放在橱柜深处的红丝绒盒子,打开看,果然是博铭送的那枚领针。
怪不得从上海回来他一直没找到呢,原来是藏在这里了。
谢忱在心里暗想:这哪里是小狗,明明是个醋坛子。
他继续整理,到陆元的房间时,他想起曾经陆元说床头柜铁盒里的东西,于是他揣着好奇打开看,果不其然,有好几瓶润·滑·液,还有一盒三只装的套。
谢忱脸上一红,直接关上了抽屉。
最后他把身上的衣服丢进洗衣机里,换了身陆元的睡衣、回到陆元的房间、睡在陆元的床上,大概是消耗了体力,他很快就有些困意了。
怀里空荡荡的,于是他干脆扯着另一只枕头拥进怀里,仿佛就和往日那样真的抱住了陆元。
他翻过身,忽然余光瞥见刚才枕头下压着一张照片,他现在对照片非常敏感,于是伸手去拿。
可当他看见照片的内容时,整个人当即愣住了。
照片里他上身穿着睡衣,下面是西裤,他跪在客厅的地板上,捧着对面男人的脸,亲吻着他的额头。
画质很清楚,让他一眼就认出来这两人是谁——亲吻的是他,被亲到一脸惊愕的人是陆元。
他把照片翻过来,后面是手写的日期——是去年十月份的某一天,时间是凌晨两点五十五。
从前的记忆如潮水般再次涌现,他记起了很多很多事情,那些记录他酒醉后行为的便签至今还放在书房的抽屉里,他看过所有的监控记录,唯独不记得有这一幕。
这是陆元锁起来的,那个所谓的“进阶版”。
谢忱盯着这张照片看了很久,忽然,他笑了一声,很快又变成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最后连他自己都分辨不出来究竟是笑的泪,还是痛的泪。
如果不是酒醉后这个无意识的、莫名的吻,陆元就不会在那夜发疯,而他也不会陷入这样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
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他的心就已经选择了陆元。
是他,是他给了陆元希望,也是他把自己推进了深渊。
从跨年到现在,这短短的三个月间发生了太多太多本不该存在的事了,而此刻他才明白,原来自己才是那个始作俑者。
他不配当一个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