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棂上的剪纸,在宣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轻舟握着林逸肉乎乎的小手,一笔一划地教他写"逸"字。孩子的指尖还沾着早膳的糖霜,在纸面上留下甜腻的痕迹。
"这里要顿笔。"他轻轻捏了捏林逸的手腕,"就像你翊爹爹练剑时收势那样。"
窗根底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楚翊蹲在菜圃里拔杂草,玄色常服的下摆沾满泥浆,发间还插着几根稻草。这位九五之尊已经在农家小院赖了七日,美其名曰"休沐",实则日日围着林轻舟打转。
"先生教错了。"楚翊突然从窗框探出半个脑袋,发梢的露水簌簌落在宣纸上,"《颜勤礼碑》的捺脚该这么写。"
林轻舟头也不抬:"那陛下自己来教。"
楚翊立刻翻窗而入,带着满身晨露的湿气挤进藤椅。他单手抱起林逸放在膝头,另一只手却悄悄环住林轻舟的腰:"逸儿看好了,'翊'字要这样写——"
笔尖在纸上拖出长长的墨痕,林逸突然咯咯笑起来:"像小鸟尾巴!"
"对。"楚翊的嘴唇几乎贴上林轻舟的耳垂,"就像那年先生折的梅枝,扫过我后颈时......"
林轻舟猛地站起身,墨汁溅了满袖。他记得那个雪天——十四岁的楚翊背不出《谏太宗十思疏》,被他罚站在御花园。后来少年皇子冻得嘴唇发青,却还倔强地挺直脊背,像株不肯弯腰的青竹。
灶台前飘来焦糊味。楚翊举着锅铲手足无措:"先生,鱼好像......"
林轻舟夺过铲子,发现锅里的鲫鱼已经黑如炭块。油星飞溅时,楚翊突然从背后抱住他,温热的胸膛贴着他的脊背:"我学不会做饭怎么办?"
"回宫吃御膳。"
"那学不会批奏折呢?"
"让丞相教。"
"要是......"楚翊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学不会忘记你呢?"
油锅里的爆响掩盖了心跳声。林轻舟转身的刹那,后颈溅上滚烫的油星。楚翊慌忙去掀他衣领,却见白皙的脊背上交错着淡色鞭痕——三年前天牢留下的。
"我是个混账,清臣......"楚翊的喉结滚了滚,突然将脸埋在他肩窝。
林逸举着沾满墨迹的宣纸冲进来:"阿爹!看我画的小乌龟!"
"哟,"楚翊迅速抹了把脸,"这不是上次咬我手指的那只小崽子吗?"
"是翊爹爹!"林逸踮脚把墨迹蹭在楚翊脸上,"哭鼻子的翊爹爹!"
月光爬上窗棂时,林轻舟给睡熟的林逸掖好被角。楚翊靠在门框上,手里捧着个粗陶罐:"蜂糖渍的梅子,你以前......"
"宋枝的尸体找到了吗?"
陶罐发出细微的裂纹声。楚翊的指节泛白:"北疆传来消息,有人打着萧纭的旗号集结叛军。"他忽然抓住林轻舟的手腕,"跟我回宫吧,逸儿该开蒙了。"
"在这也能学。"
"那不一样!"楚翊急道,"他是太......"话音戛然而止。
林轻舟眯起眼:"太什么?"
"太......淘气了。"楚翊讪讪地摸鼻子,"需要太傅管教。"
夜风掠过院角的梨树,吹落几片花瓣。林轻舟望着月光下楚翊的剪影,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春夜——年轻的帝王也是这样红着眼问他:"先生能不能只看着我?"
"清臣......"楚翊现在也红着眼,"我保证不再瞒你任何事。"
林轻舟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楚翊却像被烫到似的颤抖起来,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先生是答应......"
"暂时。"林轻舟退开半步,"等查清宋枝和太后的勾当。"
楚翊的眼睛亮如星辰,抱起他在原地转了个圈。林轻舟的惊呼被堵在唇齿间,恍惚听见院墙外老槐树上有枝叶摩挲的声响。
“不要脸!”林轻舟退后几步理了理衣衫。
暗处,半张焦黄的纸片飘落在地,朱砂写的"星火燎原"四字被一只苍白的手攥成了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