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轻舟昏迷了三天。
楚翊不眠不休地守在榻前,眼底熬得通红,连早朝都罢了。老太医战战兢兢地换药施针,却见帝王忽然伸手:"把针给朕。"
银针在烛火下泛着寒光,楚翊执针的手稳如磐石,针尖却悬在林轻舟颈侧迟迟未落——那是"锁魂穴",稍有不慎便会伤及神智。
"陛下......"老太医欲言又止。
楚翊闭了闭眼,忽然收针:"他怕疼。"
话音未落,榻上的人忽然轻颤,苍白的唇间溢出一声呢喃:"......玉佩。"
楚翊慌忙俯身,却见林轻舟仍闭着眼,唯有睫毛簌簌抖动,像是陷在某个醒不来的梦里。他小心地将那枚染血龙纹佩塞进对方掌心,玉面残留的裂痕恰好与林逸布偶里藏的双鱼佩吻合。
"陛下!"侍卫突然冲进来,"地牢那个独眼囚徒......"
"说。"
"昨夜暴雨冲垮了地牢西墙,那人......逃了。"
楚翊眸中寒光乍现:"搜宫。"
——
林轻舟在第四日清晨醒来。
阳光透过茜纱窗,在锦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茫然地眨眼,视线缓缓聚焦——楚翊趴在榻边睡着了,墨发散乱,龙袍皱巴巴地裹在身上,手里还攥着半块杏仁酥。
记忆如潮水回涌,林轻舟头痛欲裂,却死死咬住唇不敢出声。地牢、血书、萧纭的临终嘱托......
"醒了?"
沙哑的嗓音惊得他一颤。楚翊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眸中血丝未退,却亮得惊人。他伸手想碰林轻舟的额头,又怕唐突似的缩回:"还疼吗?"
林轻舟摇摇头,忽然瞥见枕边的双鱼佩——两块残玉不知何时已经拼合,玉背的刻字连成完整的一句:
"萧氏冤,宋枝为证,地牢暗格藏血书。"
楚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色骤变:"这是......"
"陛下。"林轻舟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臣想起来了。"
他缓缓撑起身子,在楚翊震惊的目光中,行了一个标准的太傅礼:"三年前猎场毒箭案,臣有本奏。"
楚翊的手悬在半空,指尖微微发颤。
林轻舟跪在他面前,背脊挺得笔直,行的是最标准的太傅礼——可那双总是噙着笑的眼睛,此刻却像两潭死水。
"清臣......"楚翊嗓子发紧,伸手想扶他,"你先起来。"
林轻舟不动声色地避开,额头抵在交叠的手背上:"臣有罪。"
三个字,像三把刀捅进楚翊心窝。
"朕知道萧纭之死与你无关。"楚翊突然道,"地牢那个独眼囚徒是当年刑部主事,朕留着他就是为了......"
"陛下。"林轻舟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可怕,"三年前秋猎,毒箭是冲着您去的。"
楚翊瞳孔骤缩。
"萧纭为护驾重伤,临终前将血书塞给臣。"林轻舟依旧跪着,袖口滑落,露出手腕狰狞的旧伤,"他说宋枝是......"
"朕知道!"楚翊一把将他拽起来,却在触及他冰凉的手指时慌了神,"你的手怎么......"
林轻舟像个木偶般任他摆布,连睫毛都没颤一下:"陛下若早知真相,为何还要将臣下狱?"
这句话像记闷雷砸在楚翊头顶。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难道要说当年是故意做戏给朝中逆党看?难道要说天牢里早就打点好了一切?难道要说他每日扮作狱卒去送药,却眼睁睁看着林清臣被锁筋针折磨得呕血?
"朕......"
"臣明白了。"林轻舟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是臣僭越。"
楚翊的心都要碎了。
他宁可林轻舟像从前那样踹他骂他,或者像茶肆里那样笑嘻嘻地喊他"阿翊",也好过现在这副行尸走肉的模样。
"查!"楚翊突然转身怒吼,"把宋枝带进宫!把三年前经手此案的官员统统——"
"陛下。"林轻舟轻声道,"臣想见林逸。"
楚翊像被掐住喉咙般僵住。他缓缓回头,看见林轻舟依旧跪在原地,只是指尖深深掐进了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在地毯上,晕开一朵朵红梅。
"好。"楚翊嗓子哑得不成样子,"朕去抱他来。"
他逃也似的冲出殿门,却在拐角处狠狠撞上柱子。额角的血滑进眼睛,楚翊却浑然不觉,只死死攥着那枚双鱼佩——玉上沾着林轻舟的血,像极了三年前乱葬岗里找到的那块。
内殿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楚翊疯了一样冲回去,看见林轻舟倒在地上,额头磕破了,血糊了满脸。那人蜷缩成一团,手里还攥着半块从林逸布偶里找出的双鱼佩,玉背上新刻的小字被血染红:
"宋枝在东宫梅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