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祁佑安如鬼魅般潜入使节府邸。他足尖轻点檐角,身形一折便落入内院,落地时竟未惊起半分尘埃。
屋内漆黑如渊,伸手不见五指。他方一落地,便觉颈间一凉,一柄寒刃已抵住咽喉。
“来者何人?”使节的声音自暗处传来,他早察觉有人潜入,特意隐在暗处守株待兔。
祁佑安眸中寒芒一闪。他倏然侧首,左手如灵蛇般缠上对方手腕。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使节吃痛松手,佩刀尚未落地,已被祁佑安反手接住,刀锋一转,反而架在了使节颈间。
“你……”使节话音未落,祁佑安已闪电般探手入怀,摸出使节腰牌。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纵身跃向雕花窗棂。
月色下,那抹玄色身影如大鹏展翅,转瞬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抓住他!“使节厉声疾呼。顷刻间,数十侍卫持刀涌入院中。弓弩手张弓搭箭,箭矢如蝗,却连那人衣袂都未能沾到半分。
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祁佑安隐在暗处,只见一名夜归的驿卒倒在血泊之中,背上插着三支羽箭。他蹙眉上前,指尖轻探鼻息,已然气绝。
散落的信笺被夜风掀起,其中一封泥金火漆的信函格外醒目。祁佑安拾起细看,信封上“三皇子亲启”五个朱砂小字刺入眼帘。他指尖微颤,挑开火漆,待看清信中内容时,瞳孔骤然紧缩。
竟然是那离家出走的人写的信。
好啊,身陷险境第一个想到的竟是那不相干之人。祁佑安攥着信笺的手指节发白,胸口莫名堵塞,转身时玄色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
......
翌日未时,青云山脚。
叶晚绾被反绑着手押至树下,余青带着数十匪众隐在枫林之后。晨露未晞,他指尖不住摩挲着刀柄,眼中燃着灼人的恨火。
经过这一夜,叶晚绾已瞧出端倪。余青绑她全因那枚玉佩,真正要钓的是三皇子这条大鱼。
她胆子渐大,歪着头问道:“这位好汉,你与三殿下究竟有何仇怨?”
余青冷眼扫来,刀鞘突然抵住她咽喉冷语道:“我劝你一句,离这三皇子远一点,否则你什么时候被他害死了都不知道。”
“人抓到了!”
匪徒们推搡着一个玄衣少年走来。余青看清来人面孔陌生,眼中怒火暴涨。他一把掐住祁佑安下颌,转头对叶晚绾厉喝:“你当爷是猴儿耍么?”
叶晚绾望着那张熟悉的脸,朱唇微张,竟忘了呼吸。
“好得很。”余青反手抽刀,雪亮刀光映出他狰狞面容,“今日便了结了你们。”
寒光乍现之际,被缚少年突然挣脱束缚。腰间匕首如银蛇出洞,“铮”地架开劈来的剑锋,反手一划割断叶晚绾腕间麻绳。
“走!”
祁佑安拽着她就往林深处奔去。少年身形如鹤,奈何双拳难敌四手。刀光剑影间,他后背已洇开三处血花,仍死死护着叶晚绾杀出血路。最终少女肩头也挨了一刀,二人总算跌跌撞撞逃出生天。
山风呜咽,叶晚绾架着摇摇欲坠的祁佑安,悔不当初。
若早知今日,当初在仙界撰写历劫簿时,定要将这段凶险尽数删去。
寻得一处隐蔽山洞,二人已是强弩之末。祁佑安面色惨白如纸,玄衣浸血;叶晚绾钗环尽散,罗裳染红。
此刻哪还有半分贵女与仆役的模样,倒像极了亡命天涯的痴情眷侣。
春寒料峭,为了避免祁佑安在流血而死前先被冻死,叶晚绾拾了一些柴火利用匕首摩擦生出火花生火带来些许的温暖。
火光映照在此时狼狈的二人面前,祁佑安倚着石墙,抬眼看着身旁人灰扑扑的面庞。
他下意识的倒向叶晚绾的肩膀,略显撒娇的说道:“小姐,我疼。”
他声音虚浮,带着罕见的柔软。
叶晚绾扭头,正对上他映着火焰的眸子。她撇撇嘴:“我也疼。”四目相对,二人竟不约而同轻笑出声。
“今天你为什么会突然来救我呢?”火光中,她看见少年睫毛在苍白脸上投下浅影。
“老爷听闻小姐为江公子离家出走,急命阖府搜寻。”祁佑安垂眸,火光在他长睫上跳跃,“奴才是看到小姐在城郊散落的首饰才碰着运气来这寻找。”
这借口编得实在拙劣,叶晚绾却懒得拆穿。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回去之后我要好好赏你。”她莞尔一笑随即皱了皱眉,“只是你刚才说,为了江公子?”
“府里都这般传…”祁佑安佯作惶恐,暗里却借着火光细细打量她神色。
“传什么?”
“说...说小姐倾心江公子,闻其定亲,悲恸出走。”
叶晚绾不敢相信她听到的消息,无奈的直摇头:“真是空穴来风,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听到这话祁佑安莫名心宽不少,接着追问:“那小姐为何要出走?”
“我......我只是因为听到他定亲想到自己日后也要出嫁一时心塞,想出去走走,不小心被那土匪抓住了。”
“小姐不愿嫁人?”祁佑安一时忘形,脱口而出。
叶晚绾忽然凑近,鼻尖几乎触到他脸颊,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若嫁你如何?”
祁佑安呼吸一滞,火光映得他耳尖通红。正不知所措时,却听少女噗嗤一笑:“兄长总打趣我,说买你回来是当男宠的。”
“男...男宠?”还没有用这样的词语来形容他。
“你长得像极了我讨厌的一个人。”叶晚绾指尖轻点他眉心,眼前浮现沥鹤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不过他啊,又臭又硬,你比他强多了。”
祁佑安闻言,忽然将脸埋进她肩窝,像只受伤的小兽般轻轻蹭了蹭:“奴才不想被小姐讨厌。”
叶晚绾心头一软,转身捧起他的脸揉搓。少年俊挺的鼻梁在她掌心变形,活像条鼓着腮的金鱼。
“现在本小姐越看你越可爱,还真想把你当成男宠呢。”
“奴才已经没有别人了,我只有小姐了。”他这句说的倒是实话,他忽然抬眸,眼底映着跳动的火光。
叶晚绾知道他的经历但还是忍不住问一句:“你的家人呢?”
山洞里蓦地静了下来。良久,才听见他轻若蚊呐的声音:“我早就没有家人了......”
这句话在空荡的洞穴里格外清晰。叶晚绾忽然想起自己在仙界撰写命簿时,曾随意勾勒的“家破人亡”四字。
叶晚绾在下凡之前不知道什么是家人,什么是亲情。如今来首辅府已有一年,她也有了自己的感悟,忍不住说道:“对不起。”都怪她亲手写下的历劫簿。
“小姐何出此言,要不是小姐把奴才买下,奴才恐怕还在黑市里苟且偷生呢。”祁佑安苍白的嘴唇勉强笑道。
叶晚绾没有回答,只是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两片阴影。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袖上干涸的血迹。
“小姐我来时在一路上做了标记,天亮之时便可看见助我们逃出这里。”
她终于轻轻颔首,忽然伸手将他揽入怀中,动作干脆得不像个闺阁小姐。
祁佑安猝不及防撞进一片温软,鼻尖顿时盈满清冷的梨香,他的耳根滚烫。
“你失血过多,经不起夜寒。”叶晚绾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的指尖不经意擦过他后颈时,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祁佑安僵着身子不敢动。隔着单薄的衣衫,他能听见对方平稳的心跳,这是久违的温暖了。
……
他意识昏沉,眼皮似有千钧重,恍惚间只听得耳畔有人一声声唤着:“马上要到了,你坚持住。”
再睁眼时已经回到自己的卧房。屋内烛影幢幢,浓重的药香混着血腥气萦绕在鼻尖。身上层层白布缠裹,榻边矮几上搁着的药碗尚有余温。祁佑安勉力撑起身子,牵动伤口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原本只是想救下小姐博得信任,没成想险些搭上一条命。
首辅原本窝着一团火,看见女儿虚弱不堪的样子也心疼不已。
知道事情原委后首辅火冒三丈,势必要把土匪窝一锅端了。同时三皇子那里也得了消息,最近他忙于清除匪徒,得知叶晚绾造此祸事,探望的同时也想打探土匪行踪。
“那群人盘踞在青云山处,而且似乎与皇家积怨已深,其匪首一眼便看出三皇子所赠小女的玉佩出自皇家,多亏小女身旁的小厮身手敏捷,以一敌百,方而逃生。”
“你说的是那个二狗吗?没想到他的身手竟如此了得。”容枕言赞许的点了点头,暗自盘算着什么。
待三皇子离开后,首辅沉着脸对女儿说道:“待那个小厮病好后,便将他赶出府去。”
“为什么?”叶晚绾不解,脱口问道。
“你与那小厮孤男寡女一夜未归,传出去有损清誉,我是看在他救你的份上才尚且留他一条命。”
父亲的语气不容置疑,叶晚绾也明白故事应该更进一步了,顺从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