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九年秋，安康侯府。

安康侯府的老夫人是先帝的五公主，下嫁前任安康侯后膝下只有一个独子，就是现在的安康侯凌如瀚。

凌侯爷的发妻许氏于一年前难产，腹中的女婴也未保住，一尸两命。

时年独子凌晏深十七岁，却已是举人，前程一片大好，因母亲亡故自请守孝三年。

凌家原本也是武将世家，老侯爷便是十八就去了军营，二十五岁由圣上赐婚。老侯爷一生戎马，因病死在西南，圣上感念凌家忠烈特赐凌如瀚平级继位。

可惜如今的凌侯爷是个不爱武的，少年时也曾意气风发，可惜资质平庸，又不上进。老夫人三十才有的凌侯爷，早年也很是溺爱，后来想管已来不及，只能为他娶了一位书香门第的小姐为妻。

凌侯爷对于端庄守礼的发妻只有尊重并不喜爱。年轻时虽在外风流，但后院倒也干净。许氏进门后，至今也只有三位姨娘，其中湘姨娘赵氏最为得宠。然则当朝律例妾室不得扶正，故而许氏去世后侯爷并未再娶，老夫人年事已高不管内务多年，于是后院内宅由湘姨娘把持。

凌侯爷共有三子四女，只有嫡长子凌晏深是出自发妻许氏，其余都是庶子庶女。二子凌景渝出自妾室赵氏，三子凌景池出自妾室汪氏。长女凌若梅出自妾室萧氏，嫁与礼部尚书嫡四子秦舒礼，已育有一子一女。二女凌若兰、三女凌若竹出自妾室赵氏，四女凌若菊出自妾室萧氏。

如今侯府嫡子凌晏深已经十八岁，因着守孝不议亲。然长幼有序，大少爷居嫡居长，长子未娶，后面两个弟弟的亲事也只能暂时搁置。

其中最急的当属湘姨娘赵氏。

湘姨娘育有一子两女，二少爷凌景渝只比凌晏深小不到半岁，如今也已经十八，因模样秉性肖似侯爷，深得侯爷喜爱，如今靠着侯爷捐了个户部主事的小官。

湘姨娘原来已经暗中看好了南惠太妃的嫡孙女赵青薇，也求得了侯爷的默许。怎奈何大少爷要守孝三年，如此二少爷三少爷的亲事都不能再议，三少爷凌景池才十三是不急的。可就算是二少爷等得，南惠太妃那头等不得，赵青薇如今十七，三年后可就是大了啊。

大少爷是由许氏教养长大，许氏书香世家，故而凌晏深从小就饱读诗书。上京城人人夸赞的端方君子，一向冷静自持，房里并未有伺候的人。

湘姨娘想着讨好大少爷，让他识得女色。即使自己不娶，也不要耽搁二少爷，让二少爷能正常娶亲为好。只要这话姨奶奶说不得，侯爷说不得，最好是能让大少爷自己说。

湘姨娘和房里丫头嬷嬷琢磨过后，决定送人给大少爷，只送自己人，大少爷会起疑且可能不收。

于是湘姨娘跑去找老太太诉了一番苦，再求了老太太身边一个二等丫头双雪。

这双雪也是几人商量过后决定的人选，是老太太身边日常伺候的，今年十四了，小是略小了点，胜在长得清秀会做点心。双雪是老太太七八年前去寺中烧香回来路上，偶遇有妇人带着女儿卖身葬父，想着日行一善救的丫头。这名儿还是老太太亲取的，因那日是十二月十二，且刚下过几场大雪，所以取名叫双雪。

得了老太太的首肯后，湘姨娘将自己采买的两个丫头并老太太身边的双雪一起送去了大少爷的清雾院。

“少爷，这三位是湘姨奶奶派人送来的，说是亲自给您挑选的，来伺候您的奴婢，灵蓉、灵茉、双雪。”清雾院的内宅管家姜嬷嬷道。

三人依次福身请安，灵蓉、灵茉身姿窈窕，请安时面露娇羞，眼神悄悄打量着上位坐着喝茶的人。最后的双雪面容白净，规规矩矩低头站在一边。

凌晏深喝了口茶，端着杯子打量了下三人。

灵蓉、灵茉都是湘姨娘在勾栏院采买来的清倌，本是要一辈子以色侍人的，如今只需伺候年轻俊朗的大少爷，都想着能率先得到大少爷的青睐，最好能给大少爷生下长子，那么后半辈子都有依靠了。

两人都觉得大少爷是在看自己，脸上带起了春色。

等大少爷慢悠悠一盏茶喝完，下面两人脸都笑僵了。

“少爷？”姜嬷嬷提醒道。

凌晏深淡淡道：“姜嬷嬷看着安排吧。”

大少爷身边原有两个一等大丫头，如意、如心，是许氏选了打理日常生活的。

主要跟在身边办事的是四个护卫，林一、林二、林松、林止。

大少爷三岁启蒙，五岁便独立住在清雾院。林管家和姜嬷嬷便是许氏安排给大少爷管理院内院外事物的，两人都是许氏陪嫁过来的自己人。

许氏怕儿子孤单，就打算采买几人做伴读，这四人就这样被分给大少爷。

少时是大少爷的伴读，长大后是护卫，也能在少爷身边办事。

林一、林二是一对兄弟，因家乡遭难逃亡而来，被府中买了，穷苦乡村来的，原也没有正经取名，家里就喊阿大、大二，大少爷就让两人跟着林管家姓了。林松是许氏陪嫁嬷嬷的儿子。林止是林管家的小儿子。四人一起长大，亲如兄弟。

大少爷自母亲去世后，一直心情不好，整日里不是在书房看书习字，就是带着林一林二骑射练武。

君子六艺，大少爷样样擅长，府中还专门辟了一处演武场，可供几位少爷练习拉弓射箭。

但是大少爷更喜欢去郊外跑马，骑射都喜欢在广阔的地方。

说到陪房丫头，十五岁上许氏就想安排人伺候了，但是大少爷不要。劝说几次都被凌晏深已学业为重拒绝后，许氏也就算了，想着自己儿子还没开窍，等大点就好了。

后来二少爷身边都有几个得宠的丫头了，而大少爷身边还没个可心人伺候，管家林叔和姜嬷嬷属实担忧。

夫人在时，少爷刚到可以议亲的年纪，夫人突然有孕，毕竟有了年纪，身子一重精神也不好。想着少爷才十六，并不着急，故而打算等出了月子再相看，可惜再也没等到。

而今少爷过了年就十九了，别家孩子都有了，我们少爷连个屋里人都没有。林叔有了小孙子孙女后就开始频频叹息。

不过今日，林叔不叹了，虽然是姨娘那边安排来的，好歹少爷将人留下了。

林叔与姜嬷嬷商量过后，将这三人白日里安排给少爷伺候笔墨，晚上上夜，让原来的如意、如心休息休息，如果少爷不喜欢哪位就撤下来，如意、如心继续伺候。

姜嬷嬷是大少爷的奶娘，姜嬷嬷自己的孩子早夭，后面一直没有再怀，那男人就要娶小，姜嬷嬷气不过，两人便和离了。姜嬷嬷故而将大少爷当自己的孩子疼爱。

灵蓉、灵茉长得好，就安排在前，双雪排在后。由如意带着三人教导了一些少爷的起居饮食习惯，姜嬷嬷又训诫了一番，明日起三人就跟着伺候。

翌日。

一大早如心带着灵蓉伺候大少爷早起穿衣用膳。

凌晏深今日醒的早，静静躺着没有起。

外间如心带着人将洗漱用品摆好，站在边上细细听着里间的动静。少爷不喜欢吵闹，不喜欢有人自作主张，如果少爷没有起来，就不要打扰。

灵蓉长得美艳，会说话，人也有点小聪明，故而之前在勾栏院也很讨妈妈欢心，初入侯府，为了能讨少爷欢心，不敢轻举妄动。在一旁看着如心，也跟着站着不动。但到底这是在少爷的卧房，还是没忍住悄悄打量四周。

又等了两刻钟，灵蓉见里面还没有动静，悄声问：“姐姐，要进去看看少爷起了吗？”

如心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又过了几息，里面传来一声暗哑：“进来。”

如心示意灵蓉跟着撩开帘幕，下人端着热水轻手轻脚放下。如心服侍凌晏深穿好衣服。

凌晏深闭眼撩水洗脸，旁边灵蓉递来帕子。

凌晏深洗漱完，坐到梳妆台前。

灵蓉跟着站着凌晏深身后，用自认为娇媚的声音道：“少爷，奴婢给您梳头。”

凌晏深透过镜子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灵蓉红着脸梳完。

如意备好了早饭，从外面进来，和如心打了个眼色。

如心示意里面一切安好。

如意：“少爷，早饭已经备好。”

凌晏深：“嗯。”

外间听到答话，双雪和灵茉便一起将吃食摆好。

等凌晏深落座，灵茉便站到身旁抢先开口：“少爷想吃什么粥？有南瓜粥、红豆粥，还有蟹肉粥，奴婢给您盛。”

凌晏深看了灵茉一眼：“白粥。”

灵茉：“白粥有什么好吃？少爷尝尝这蟹肉粥，是奴婢一大早亲手熬的呢，秋日里正是吃蟹的好时节呢。”

灵茉说着，作势就要盛。

凌晏深：“出去。”

灵茉一顿，仿佛不知道少爷说了什么。

如意忙上来接过灵茉手里的碗勺，示意她出去。

“少爷...”灵茉还要说，被如心拉了出去。

如意盛了一碗白粥放到凌晏深手边。

双雪站在边上，没有言语。之前在老太太身边伺候，可没见过这没规矩的。主人家想吃什么，哪里能由下人做主的。

等凌晏深用完饭，双雪端着茶水递给凌晏深：“少爷，请用茶。”

凌晏深接过喝了一口。

双雪将桌面收拾干净，便带着下人出去了。

凌晏深用完茶，便去往了书房。

过了一会儿灵蓉过来了，想进去伺候，被林一拦住了。

灵蓉轻扶了下耳畔的发丝：“我是新来的灵蓉，是伺候少爷的。”

林一面不改色：“少爷在习字，现在不需要伺候。”

灵蓉柔声细语道：“少爷在习字呀，那我可以给少爷磨墨呀。”

林二板着脸：“少爷习字，不喜欢有人打扰，姑娘请回吧。”

灵蓉继续道：“我怎么会打扰少爷呢？我就在边儿站着，万一少爷要用茶呢？屋里怎么好没人伺候呢？”

林二继续板着脸，开始不耐烦：“不需要，少爷习字不喝茶。”

灵蓉撒娇道：“磨墨总需要的呀，你就让我进去吧。”

林二忍着恶寒：“不行！”

灵蓉见林二说不通，便望向林一，娇声道：“我可是姨奶奶派来伺候少爷的，你们这样拦着不好吧？”

林一根本不看她，站在门前不放。

林二不耐烦道：“快走快走，别吵着少爷。”

灵蓉捏着帕子，见两人说不通，便恨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