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席鹊沉默了许久,似笑非笑。
他再一次问:“哪来的相悦?”
兰时序怔然,愣了一下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难道不——”
“我说过了,我不需要那些开玩笑一样的喜欢!”
席鹊拨开兰时序的手,一字一句问道:“就我前面说得那些,学长你做得到吗?”
兰时序:“......”
看见兰时序无措的样子,席鹊突然觉得一阵空乏。
他觉得自己就是吃得太饱了,才会跟对方说这么多没用的废话。
恹恹地笑了笑,“你做不到的,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讲道理学长,我从没想过要把你捆在身边,那种自私的事情我做不出来,我很清楚这个国家离不开你。所以我只是想跟这个牌位一起过日子,不影响任何人。”
“是你非要把我带出来,整天在我眼前晃,弄得我心烦。”
兰时序长眉紧锁,“这只是个牌位,怎么能替代我?”
“但这个牌位陪了我五年。”席鹊轻声:“你只陪了我两年。”
他托起牌位,指着上面一处处的抚摸痕迹、磕碰痕迹,“它陪着我一路从最开始人人看不起的流浪狗,到现在有了个属于自己的小家,没有人敢欺负。我每次想你了,想哭了,疲惫了,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就会抱着它睡一觉。”
“到后来我觉得,有它陪着我就够了,不管外面发生什么,至少都有它永远在我身边,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眼前的人满目温柔与依恋,却是对一个冰冷的牌位,兰时序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荒谬到可笑。
他一个活生生的人,居然被一个牌位给取代了。
更讥讽的是,这个牌位还是为了他所做的。
“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席鹊将牌位重新小心翼翼收回背包,对着兰时序歪了歪头,“其实我们的关系跟以前没有任何变化啊,学长你也不用再努力去让自己喜欢上我,皆大欢喜。”
兰时序无法理解,“这到底哪里好?”
“是让你一个人留在那个孤寂偏僻的墓地好?还是让你夜夜抱着一个冰冷的木牌子睡觉好?亦或者是让你过得像个孤魂野鬼那样好?!”
“孤魂野鬼......”席鹊咀嚼着这个词,觉得还怪形象的,不愧是学长。
“学长你不是总说什么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吗,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觉得这样不好呢。”
兰时序看着席鹊,突然抬手轻轻抚上对方微红的眼尾,“如果你真的过得很好,为什么还总是露出迷茫的表情?”
从公学第一次见到席鹊,兰时序就在这个少年的脸上看见一种近乎绝望的迷茫,那是看不到希望的人都会有的模样,而他想要所有人都不用再露出这般神情。
可五年后重新见到对方,那种迷茫更加沉重了,如果没有人去牵住对方的手带着向前走,就要永远困在黑暗里。
席鹊猛地一怔,随后低下了头,不再跟人对视。
“行了,别说那么多了,反正我从来都说不过学长你。”
“我行礼都打包好了,这么久没回家,也该回去了。”
“你管墓地叫家?”
“不然呢,管那个已经下地狱的席家叫家吗?”
“哦对了,这个给你。”席鹊在口袋里掏了掏,把一张皱巴巴的字条塞给兰时序。
“一个客户的报酬,上面的消息学长你应该用得到。”
说完不再给兰时序任何开口的机会,席鹊用自己最快的速度闷头跑了。
一半是怕对方开口自己就又被忽悠了,还有一半是刚才上头说了那么多,现在尴尬得想撞墙了。
完全不敢再看见学长的眼神,抱着个牌位还藏一堆照片,怕不是把自己当变态了。
河边彻底安静下来。
兰时序静静站了许久,直到一个电话逼着他做出反应。
“怎么样了?”莫文盛好奇问道。
“......”
“不说话?那就是掰了。”莫文盛笑得更大声了,在看乐子面前,他什么都不带怕的,没素质到十足十欠揍。
“是不是超级想哭?要不要来跟我喝一杯,我很愿意听你哭诉,然后大声嘲笑你哈哈哈!”
“为什么第三年不告诉我小鹊已经知道我是假死了?”兰时序缓缓开口。
“小鹊鹊把这个告诉你了啊。”莫文盛十分懊恼,“我居然不在现场,可惜!”
兰时序提高了声音:“解释!”
电话对面,莫文盛下意识打了个寒战,终于收敛了一点,“这还用问吗,用小鹊鹊的话来说就是没必要呗。”
“都骗了三年了,你摆明了是不打算告诉他,对方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可能愿意让你为难。”
“我跟你传递个消息都有被监控到的危险,这种情况下要是透露点消息被仇家知道你还活着,不就彻底完蛋了,我倒是乐意看热闹,小鹊鹊不愿意啊。”
说着,莫文盛啧了两声,“说起来,当初你不告诉席鹊,也是有考量到对方呆呆的实在是没什么演技,要是知道了计划很容易暴露。”
“万万没想到啊哈哈,小鹊鹊一点痕迹都没有露出来,还给你守了两年墓,正是因为他疯成这样,那些本来还有所怀疑的人才确信你真的死了。毕竟都觉得你俩关系这么密切,要是你假死他怎么可能不知情。”
兰时序的声音哑得成不成样子,“我从没想过要在这里利用小鹊。”
莫文盛笑嘻嘻,“当然啊,我跟小鹊鹊都相信你的人品,你不可能干出这种缺德事。”
“可你为了救他能毫不犹豫冒上生命危险,却不敢相信他能够守好秘密不被敌人发现端倪,你不愿让这个国家多承担任何一丝风险。那我就很好奇了,在你心里到底哪个更重要啊?”
“或者说是y国大于席鹊大于你?我说的没——”
“嘟——”
电话猝不及防被挂断,莫文盛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不让乐子人把嘲讽技能放完,太过分了。
兰时序面上没有什么情绪,静立片刻,弯下腰,将地面的照片一张一张捡起来。
这些照片拍摄的时间有早有晚,最早的那张甚至是他17岁时候的模样。
一张合照都没有......他们分明拍过不少的。
在很早的时候兰时序其实就察觉到,席鹊对他的态度有些太过......言听计从了。
与其说是乖巧或者敬仰,倒不如说是苦难者对神灵的虔诚。
‘我想把天上这轮月亮拖下来,按进这个烂泥一样的恶心国家弄脏,让他再也回不到天上去!’
“我又何德何能,被你当做月亮......”
.
席鹊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毕竟闹了这么大一通。
结果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抱着牌位没多久就睡死过去了。
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还是饿醒的。
在小屋翻箱倒柜半天,席鹊看着眼前这包过期了半个月的方便面感激涕零。
“才半个月,完全没影响。”
都懒得煮开水,直接把面饼咔吱咔吱捏碎,又把调味粉撒上去,囫囵吞枣填了填肚子。
“好久没打扫墓地了,今天扫扫吧。”
死人也是需要整洁居住环境的。
工作量其实还是挺大的,不过席鹊别的不多,力气跟耐力多得不行,一口气从上午清扫到傍晚,愣是把这么大一片墓地弄得干干净净。
接下来就是那里了。
席鹊的墓地一共有四个组成部分:
大门以及入口的空地、他的小屋、墓区、学长的衣冠冢。
他当然是不可能让其他人的坟墓打扰到学长的衣冠冢的。
那座衣冠冢从一开始就落在了距离小屋最近的小院子里面,也就是整片墓区最安全的地方。
在最开始的时候,有不少人来墓地捣乱,但就算是这样,也没人敢动那座衣冠冢,甚至连踏足小院都不敢。
动其他的尸体,最多是被报复一下抢回尸体。但要是动了那座衣冠冢,不死不休都是最轻的。
打扫这里席鹊就没那么大开大合了,手上的大扫帚变成新买的小扫把,擦拭的白布、清理灰尘的小刷子全都是定做。
等到整个小院子焕然一新,席鹊订购的鲜花跟点心也送到了指定地点。
踩着自行车取来摆在台上,看向一旁。
在刻着兰时序名字的石碑旁边,还有着一块没刻字的石碑。
那是他给自己准备的,也不需要多挖一个坑了,快死的时候就直接往现在这个坟冢一躺一盖,人生圆满。
席鹊靠在石碑旁,感觉又有些累了,闭着眼浅浅养神。
说出来确实是有些荒谬的,分明是一座冰冷的衣冠冢,可靠在旁边的时候,却格外心安。
因为他知道,没有人会跟他抢一座什么都没有的坟,这座坟也不会趁他闭眼的时候长腿逃走,更不会死亡。
“要是能睡个几百年就好了......”
.
墓区入口处,一个青年一路走进墓地大门,穿过门口的空地,来到这片墓区。
抱着花提着点心,小心地朝里面张望。
这就是那位席鹊先生管理的墓区啊,好多坟墓。
“你是什么人?”
一道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青年一惊,下意识要动手。
可手只是刚抬起,一根冰凉的丝线已经缠绕在了他的脖颈上,正在勒紧。
他赶忙解释道:“我、我叫秦意煊,没有恶意,我是来祭拜的!”
丝线不再勒紧。
席鹊打量了几眼,身上没有大型热武器,花跟点心的包装都是透明的。
但手上的丝线没有松开,“我的墓区从不允许活人进去。”
就算那些找他线下下单的,也只是到墓地大门口的空地等他,其他地方是不敢踏进去的。
也就学长会直接走到他的小屋来敲门。
秦意煊轻声:“我想看看我的哥哥,我快死了......”
席鹊面无表情,“跟我无关。”
“我有关于半月后权贵宴会的内幕消息,跟兰时序有关。”
“......”
帝都权力圈子里真的是个人都知道席鹊跟兰时序的关系,也知道唯一能打动席鹊的只有跟兰时序有关的事情。
席鹊缓缓松开丝线,“转过来。”
秦意煊松了口气,高举双手听话地转过身。
“什么消息?”
秦意煊也不敢拿乔,直接就把消息给说了。
“这么大的事学长不可能不知道。”
“但是你不知道。”秦意煊扬起一个无害的笑容,“你一定会去的,而且除此之外我还知道具体的人员名单,毕竟我就是那个组织的人。”
席鹊沉默片刻,“你要什么?”
“进去祭拜我的哥哥,宴会之后把我的尸体跟哥哥葬在一起。”
听到这话,席鹊的表情忍不住抽了抽,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合葬?”
如果他念过的那点书没记错的话,一般夫妻才合葬吧?
抄袭他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