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什么?”
前几日守夜刚透露出信息,灰就将调查重点从帝都转移到了第十五区,正巧发现溯源近期行事高调的监察部部长有着与他如出一辙的灰色眼眸。他不会忽视这个过分巧合的节点,于是在会议结束后主动喊住了她。
灰确定归一没有注意这里,这才放下心继续问她:“你还在和溯源联络?你疯了吗,归一早晚会察觉到的。”
“你想推翻联邦还是杀死所有执行官?你觉得塞斯尔这个利己主义会出手吗?这牵连到太多,即使是弥家族也不可能会帮你。”
“我当然知道。”守夜的声音听起来平淡又冷漠,语调慢条斯理,有点不太在意,“我和那家伙是合作关系,我也没想过让他帮忙,毕竟检视院一直是坚定的中立态度。”
“所以我才需要你。”
“‘灰’。”
灰知道那人的野心从未消失,只是藏在了暗处,但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直面。
“……这是威胁?”
“不,是邀请。”
无机质的冷光在她深色瞳仁里回荡,就如同银白星芒在跃动,守夜移开视线,高层会议向来在顶层举行,一眼就能俯瞰整座繁荣城区。各式建筑整齐划一地排列开来,汇聚成最明亮的那道天际线。
守夜忽地笑起,透着不明的讽刺意味,“你不是一直很反感帝都的做法吗,我把机会摆到了你面前,你又为什么不答应?当然人都是惜命的,我也不例外,所以我很能理解,不过我这么做是为了救自己。”
“你还不知道吧,为什么他们只清洗了你的记忆,换掉你的脸再杀死厌烬远岂不是更好。”
灰听到她的话,控制不住地后退一步,规序区的辅佐官头次无法保存镇定,想要深究却因为潜意识跳出的制止想法不得不让步,他头痛欲裂,文件散落了一地。
帝都怎会轻易将重要职位交给新人,能力过硬反倒是次要条件,最主要的是足够听话。他们把人送去研究所改造,洗掉记忆、更换面容,只为了拥有能够掌控的“傀儡”。
灰没有记忆,自然不会想到这些事情,身体里被植入的芯片程序也会让他下意识绕开这些。
“这是他们原本的打算,但帝都的异常行为引起了溯源的注意,我的朋友,组织的第一权限者杀死那些外来者救下了厌烬远,之后招进溯源也是出于保护的目的。”
守夜客观地阐述了事实,清清楚楚,她没掩饰自己的真实意图,几近挑到了明面上。
——你欠溯源一个人情。
——你不该拒绝。
“如果你还想知道更多的话,我也可以告诉你。”
就当一个故事。
辅佐官沉默少顷,随即一言不发地重新捡起了那份文件,在帝都最为常见的贪婪与混浊之中,他的目光依旧干净明亮,“有在不被归一发现的情况下联络的方法吗?”
成了。守夜面上不显分毫,打算回去后大夸特夸一波予不逢,她伸出手,阴影便活过来一样攀上指尖,化作眼睛猩红的告死鸟。
灰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诡异。
即使是归一,首席执行官的能力也不能直接监管诡异。
“它可以躲开归一的‘眼’,但是有时限,向我开放你的精神领域然后和它接触,我就能知道你要说什么。”
守夜两指合拢抵住太阳穴,面带笑意,像被漆黑枪口指着也是如此,永昼执行官一直是嚣张自傲的,“恭喜,你站在了赢家的阵营里。”
不过还有另一件事。
“你怎么做到的?”
她一切回“多洛塔”的身份就迫不及待地敲了敲观测者,还有点困惑,“我和灰聊了这么久都没被发现,你做了什么?”
“哦……这个啊。”
“首先,我提前声明一下,一切与我无关。”
“是这样的,我想到觉醒者或多或少会受到自身能力的影响,归一又是偏向保守的那类……我就小小地造谣了一下,用了点人气值防止信息被压下去,结果不小心闹得有点大。”
多洛塔:“……你造谣了什么。”
观测者:“我说归一喜欢漂亮小男孩。”
多洛塔:“……”
你这招有点太损了。
难怪他一直没反应,结束会议的时候脸那么黑,应该是在处理这件事。
“牧介他们最近在接触一个情报成员。”观测者是真的一直在关注另一边,生怕一个不注意就出了闪失,多洛塔倒是很放心,甚至还有闲情去挑明天的早餐。
一番纠结之后多洛塔终于确定下来,她随手拿起,点头自己示意在听,“因为研究所的事情?他们发现那是觉醒者和异种的融合体了吗?”
“对,而且他们在调查你。”
多洛塔:?
“但是目前还没查出什么。”
远在圣维埃尔教堂的圣子平静地复述了一遍,身旁侍从将披肩给青年围好,轻声提醒他该回去了,俯首帖耳的样子看起来极其恭敬,却没有等到他的回复就握住了轮椅的把手。
他跟多洛塔沟通的语调一顿,最后看了这片花园一眼,这段时间他总是会回想起揽霁月,那个笑意温和的黑发女人,逐望区乃至整个帝都的敌人、溯源的副首领。
那天她消失之前,他应该亲手杀死她,并献上这个巨大的“筹码”才对。
可他又不应该这么做。
他下不了手。
轮椅被推动的细微声音响起,他隐约有些恍惚,等待片刻才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档案大部分的楼层都严禁入内,他们打算去看看。”
观测者暂时不准备告诉多洛塔他见过揽霁月这件事。
“不用管,出不了问题。”
多洛塔对此反应平平,觉得有空担心自家四处乱跑的学生,还不如想办法提升榕野骨的能力来得实在,“档案最大的威胁只有夜鸽,他不会对中低阶出手,只要他们的身份不暴露,就不会有意外发生。”
榕野骨成为海里家族的正式继承人基本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他还不能松懈,如果出现失误,再优越的表现也会遭受质疑。
毕竟谁也无法确定会不会再突然冒出来一个竞争对手。
昨天榕野骨刚顺利升阶,最好趁势熟练掌控,多洛塔刚准备换成“铁线莲”的身份去趟档案,却猛一下被予不逢拉了回去,“又要去哪?你都几天没休息了?”
“现在,立马,去睡觉!”
但是休不休息对她来说其实无差,掠夺者本身过硬的身体素质再加上能力填补,损伤不值一提。在帝都时,因为有大量事务处理,几天不合眼也是常态,都是折殊和以恣催着她去休息。
当然多洛塔不会跟予不逢说这种。
她最后还是去补了一觉。
多洛塔睡前天还是昏暗的,半梦半醒间醒来时感觉好像已经到了早上。
帘幕没拉紧,光线就沿着露出的缝隙照进室内,一瞬描摹她冰冷的灰蓝瞳孔,半边浸没在无尽的灰与黑之中,烟花燃尽一样的倦怠。
公司匹配的智能AI主动询问是否要送餐,她一口回绝掉,换下柔软睡裙,穿着款式简单的衬衣出去跟予不逢一起吃了早饭。
组织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决策,予不逢刚用完餐就匆匆忙忙往楼下赶。多洛塔原本不解他哪来的时间有空吃早饭,见状怎么会不明白,他是想和朋友有一点日常的相处而已。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相处过了,大部分情况都是在忙碌中度过,闲散、平静的生活几乎没有,短时间内也不可能会有。
多洛塔喝掉最后一口粥,清扫机器人过来收拾桌面,脚步声越入耳畔,有人拉开椅子坐在对面的位置,她抬眼望向淮承忍,“档案的事情不用急,先去吃早饭。”
她心中念着事,等淮承忍用完餐这才问他是否去过档案的总部建筑。
“因为夜鸽吗?”
淮承忍还算了解她。
“我在后面几年被档案首领提拔,一直跟着零做事,对总部还算熟悉。”
细长丝线悄然按掉机器的开关,瓷器碰撞的叮当声音停了下来,安静氛围里淮承忍再度看向她,屈指敲在桌面上。
“顶楼几层都设有密保,经过芯片识别才能进入,否则会触发防卫机制,82层是掠夺者的领地,没有任何人能踏足,包括零。”
“档案新任命的代理应该快到了,他会配合夜鸽处理好问题,在事情变得更麻烦之前,我们得尽快解决好一切。”
多洛塔偏眸看向别处,像在思索旁的什么,灰蓝虹膜不知不觉渐染成了深调的红,她唇角压着笑,倒十字耳钉连同她眼中原有的色彩亦如潮水退去。
错觉般,她好像变得更高了些,灰发卷曲的弧度适当得体,脱下披肩显露出曼妙的身姿,白色衬衣样式复古,腰封束紧,长袖袖摆点缀着层叠的蕾丝。
这次她没有戴样式夸张的礼帽,只是理紧了手套,为接下来的精彩表演做好准备。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