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袤是客,但丝毫不见拘束,拿起酒壶给自己与清歌各斟了一杯酒,然后举着杯盏饶有兴致的对清歌问道。
“聊什么好呢,楼主你对什么感兴趣,那就先起个头开个口。”
清歌是哑者,自然是开不了口的,他接过酒杯后平静的盯了对方一阵,见对方仍然神经粗大毫无自觉,便微举起酒杯无声以示敬意,顺便以示提醒。
薛袤这才恍然悟到:“竟然忘记了楼主是名哑者,我真是失礼了,这就自罚三杯。”
说着便将杯中物一饮而尽,之后再斟再饮,总共三杯下肚。
清歌搞不清他葫芦里卖什么药,索性以静制动,唇角虽挂着笑意,但神色却变得有些淡漠,对薛袤的这一系列举动也没有作出任何回应。
若是常人见此模样便会觉得无趣,而薛袤这独角戏却唱得越来越兴起。
“清歌这个名字应该不会是楼主的本名,敢问楼主贵姓?”
“楼主家乡出自南川何处?”
“家乡是否还有亲友故人?”
“楼主这般不理不睬,当真令我困扰啊。”
薛袤虽如此说,但神情中丝毫没看出来困扰的意思,他又继续道:“只有我一人说话难免无聊,楼主不妨来弹奏一曲。”
清歌终于有了回应,他指尖蘸上酒液在薛袤眼下的桌面上写道:将军非是知音人。
薛袤定定看着他,道:“楼主不给相交的机会,又何以断定我非是知音之人。”
见薛袤有意纠缠,并非一时半刻就可以打发的。清歌干脆起身去取了笔墨,回来又写道:将军既非是坦诚之人,又何谈相交,更妄论知音?
“坦诚?”薛袤有些困惑的摸了摸下巴,想了想便径直开口道,“我家世贫寒,并非什么豪门贵族出身,父母皆在与西族的战事中去世。我无妻无子,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少年时在西方边陲之地从军,南征北战,依靠自己立下的功勋从最低等的士兵一步一步走到上将的位置,更因自南川手中夺回中玥旧都,被赐封为镇南将军。”
薛袤回忆总结了一番自己的生平,然后得意洋洋的举起杯盏继续道:“我将自己的一生都告诉你了,若你想听详细的我还可以继续讲。怎样?够坦诚了吧。”
完全无视掉薛袤的期待,清歌只是摇了摇头。
薛袤碰了个软钉子,心中顿时有一种拳打棉花般的失落感,他征战沙场日久,更喜爱汉子间挥洒肆意的豪情。而南川的风气却是崇文尚礼,人与人交往之间越是浅淡含蓄越佳。所以相较而言,初弦那种直来直去的性子才更合他的胃口。
初弦端着新酒,一推门正好面对着这尴尬着的气氛,他左看了眼清歌,右看了眼薛袤,然后拿起桌上的酒壶掂掂:好家伙,可见聊得不愉快,半壶酒都还没下去呢。
初弦忍不住脱口道:“你们这是什么情况?互相瞪眼睛不说话,是在比赛谁能瞪得更久一些么?”
薛袤眼神无力的扫过来:“正好。初弦你来评评理,我都把自己身家背景爆出来了,他居然还嫌弃我不够坦诚。亦或者楼主在打什么哑谜?当真是令我头痛。”
居然能让这位头脑古古怪怪的将军头痛,初弦看着清歌的眼神登时多添了几分崇拜。
“不对!”薛袤发觉到了什么不对,眯眼打量起已换了一身衣服全身清清爽爽的初弦来,“你不是说自己生了疮?这幅模样哪里是生疮的样子。楼主嫌我不够坦诚,那你们这又是在做什么?”
清歌气定神闲的写道:咱们喝酒的一番功夫,他已经好了。
初弦幸好没饮酒,不然看到这句话铁定会没形象的喷出来。
薛袤被结结实实的噎了一下,而他没有生气,反倒笑了起来:“同僚总说我脸皮厚,虽然我从来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讲,但他们更不知道的事,原来这天下第一厚脸皮竟是在此。如此说来,鹏安楼之双绝,不仅是清歌之琴与初弦之貌,也可以说是清歌的厚面皮与初弦的毒口舌。”
清歌云淡风轻的笑,丝毫没有反驳照单全收,反而挥洒几字:多谢将军夸耀。
“你们真是够了……”
初弦忍不住扶额:互相较劲就别把无辜的人扯进来好么?
“可惜了,看来今日又是毫无进展”薛袤惋惜着说道。
他悠然的在室内绕了一圈之后,毫无预兆的起掌捉住清歌的下颚。一旁的初弦被此忽然举动惊了一下,但转眼见清歌并无闪避反而平静以对的状态,便没有做声。
薛袤嗤笑出声,话语中带着一股隐隐的怒意:“据闻奸雄曹操手下有一琴师,能弹得一手妙音,很得曹操的欢心,但那琴师却仗着这份宠爱而不可一世。于是他开始不听曹操的命令,等到曹操想听琴的时候,高兴就弹,不高兴时就不弹。这令曹操颇为的恼怒。曹操暗自安排了一百个人学琴,等那一百个人弹得与那琴师一样好的时候,将琴师带出,当着他的面弹奏,然后对惊呆的琴师说‘他们已经弹得与你一样好,我不再需要你了’。”
薛袤凑近了清歌,扣紧对方下颚沉声道:“你知晓那琴师最后的结局吗?”
清歌只是神色坦然的回望着。
薛袤在清歌细长优美的脖子上比出一个斩首的手势,极为不屑的爆出惊人之语:“被曹操直接拉出去砍了。”
听闻此话,一直在围观着的初弦顿时感觉事情变得有些严重了,担心将军真做出什么来,正要挺身劝止,却仍然被清歌淡然的眼神制止。
再看清歌那边,他伸手将薛袤的手推了回去,淡定的写道:将军举此例当真不恰当。
薛袤冷哼:“哦?如何不恰当,请楼主赐教。”
清歌回道:将军非是奸雄,何必抬出曹操与自己相提并论?将军对百姓有仁爱之心,即便有人胆敢触怒将军,罪不至死的情况下,将军定不会怀恨滥杀。
初弦也抓准时机赶紧说道:“清歌琴艺超凡,将军若真的找上一百号人学琴,也不一定能习得清歌的水准的。砍了的话,岂不可惜。”
薛袤深不可测的眼扫了一眼清歌,又冷然瞟了一眼初弦,忽然眼神一变叹了口气——
“真是妄我作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来,楼主油盐不进,连恐吓都无用啊……”
薛袤的表情变得无辜又无奈。
清歌依旧是一副尽在掌握的淡定模样。而初弦则一口老血喷出,忍不住扶额想:自己之前还当真以为对方动了气,没想到却被耍了一把,实在不该高估这位古怪将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