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汀禾用捡来的树枝戳了戳地上那滩不成形的雾气,有些气愤道,“又是这一招,回回都是最后一刻偷跑,有本事就别当逃兵。”
地上半蹲着的少女身上还穿着胡人的装束,为了扮作男相,特意加宽了肩膀,只露出那张巴掌大的脸蛋同纤细的脖颈,此时更显得娇弱。
但席承淮深知,面前这人事实上同娇弱二字根本沾不得边。
他抱着臂道,“那东西并非想真正交锋,不过是在试探你。两回下来,也大概摸清了你的底细。”
元汀禾不爽道,“我当然知晓,所以方才本打算直接给它拿下。谁知道它这么会金蝉脱壳。”
说着,又站起身来看向席承淮,“我明日要再去一趟绿梦楼,世子若要前往,记得带上那把金弓。”
席承淮却一挑眉,“不,暂时不去。”
元汀禾动作一顿,“可是大理寺查出什么来了?”
席承淮看她一眼,倒没掩饰,“是。”
元汀禾又问,“什么时候?”
席承淮:“元娘子似乎对这案子很感兴趣。只不过这回我可不能把你再带进去了,商讨案件时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元汀禾:“那你就等商讨结束后再告诉我嘛。”
席承淮挑眉,“元娘子觉得我很清闲?”
这话一出,元汀禾也是彻底明白了,只是这案子到底牵扯到了什么,为何要如此避人耳目。
只是不该她过问那就不问了嘛,本就是好奇使然,最主要的还是捉妖。于是,一供手道,“既如此,我便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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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室内,烛火微微颤动,照亮了整间屋子。
许评事托腮思索片刻,说道,“没曾想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世子,若芈姬同辛老板是亲姐妹,加之底下奴仆行为有异,那么绿梦楼是否也要开始搜查了?”
席承淮:“不急。若现在就明目张胆地查,难免给了她掩盖证据的机会。要查就查个彻底,一举拿下。”
“只不过,这上头写着的消息,分明处处彰显了姐妹二人关系极好,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才有了间隙?”一旁付司直忽然出声。
许评事想了想,否认道,“不对,若真是如此,外人应当有所知晓,而非以二人虽为对家却关系融洽为说辞。”
付司直点点头,“嗯,那既然并非最近才有矛盾,便只有一种可能。”
“便是彼此之间有人心中早有怨言,另一方却并不知晓。”
“不过这位辛老板曾在扬州待过,也不知这个时候是否已经同芈姬分开,而辛满何时离开扬州也并无消息。”许评事觉得蹊跷,却始终找不到突破口。
二人曾为姐妹,却不知何故分开,再相遇,已是阶层各异。
席承淮略一思索,“扬州当年出过一件案子,不少无名外籍的外来人趁机渡口。辛满若是其中一人,极有可能就是这个时候离开的扬州。”
付司直讶道,“当年的那些人不是都被捕获了吗?”
许评事摇摇头,“那时上头正乱着,无暇顾及太多,许是有人便趁机逃过一劫。”
付司直点头,“所以辛满便是其中之一。那....她如今这身份,可就不一定是真实的了。”
席承淮:“查到芈姬的信息了吗?”
许评事回道:“芈姬是汴州人,已经查清了,没有问题。”
“同辛满的背景一样,所以要么二人皆是瞒报,要么就的确是汴州人没错了。”
席承淮想了想,道,“汴州人这点应当没错。不过,造假不只能在乡贯上面,譬如生平也可以造假。辛满称自己先前是商贾之女,这些你们可有调查清楚?”
许评事点头,“调查清楚了,都没有问题。只不过那商贾并非有其他后世,只诞有一女,所以芈姬的身份并不明确。”
席承淮垂眸不语,所以还得从芈姬入手。于是合上信件,玩味道,“走,明日便去会会这个芈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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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两日,万年县忽然收到一名女子的诉讼,称丈夫多日未归家,失了联系。
调查一番,碰巧有名小贩称见过这男子入过平康坊,然而那女子听后却不愿相信,只说丈夫上京赶考,筹备多年,怎会无故入那胭粉场所。
然而后来再查,却发现了那书生正是满袖楼出事时受难的人的其中之一。
此事引起了席承淮的注意,想来满袖楼出事后,应当都有联系死者的家属,总不能单单漏了这一人。
除非,有人不想让他被发现。
此刻,席承淮正坐在绿梦楼里,四周围了一圈的娘子,而面前站着的正是芈姬。
芈姬笑问,“不知世子何故来奴家这儿?”
席承淮打量一圈,笑道,“没什么,就是前些日子有人同家里丢了联系,便想来问问。”
芈姬讶道,“世子可是来错了地儿?奴家这儿可藏不住男人,除非,是他们自个儿不愿意回家.....”
话落,周围打扮的如花骨朵儿般的娘子们都掩唇偷笑起来,暧昧的视线落到席承淮身上。
席承淮一阵发腻,神色冷了几分,唇角依旧带笑,“芈大娘可知误了官员办事,可受何等罪?”
芈姬闻言却是叹了口气,又哀声道,“世子可折寿奴家了,这生意本就不好做,世子无故闯入,一下子就封了整座楼,叫外头的人见了,该如何作想,又还敢不敢再来?”
软硬不吃。席承淮冷笑一声,“敢不敢来并非由我决定,而在于芈大娘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着,把手一挥,“拿画像出来给她看。”
便见一人抖落出一幅画卷,上头画着的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书生。
芈姬见此,神色不动声色地松了一下,“世子,这人是谁,奴家可没有印象。”
席承淮一直紧紧盯着她,见此心中顿下有了眉目。
于是便起身,叫人收了画卷,笑道,“没见过就算了,我改日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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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席承淮果真又来了,如昨日一样。接着,第三日,第四日都各自来了一趟。
而到这时,芈姬已经是坦然自如了,掩唇笑道,“世子日日来奴家这处,叫奴家认些不认识的人是为何意,奴家实在是搞不明白了。”
席承淮笑了笑,并未答话,只依旧吩咐,“展开画卷。”
而这一次,芈姬方定睛于画卷上,却是瞳孔猛然紧缩。
席承淮:“哦?芈大娘认识此人?”
芈姬眨了下眼,随即恢复如初,笑道,“不认识。只是世子几日都来此叫我看这画卷上的人,一时有些恍惚,先前那些人都生的普通或是丑陋,这回这上头的人模样俊秀,不免有些惊讶罢了。”
席承淮笑道,“原是如此。”
接着,起了身,如往常一般准备出门。而就在这时,一旁站着的某位娘子忽然惊呼一声,语气中满是惧意,“救....救命啊,有人...有人...”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全部看了过去,只见那高呼声的娘子脚边倒着另一名娘子,诡异的是,这女子周身泛着一圈黑雾,仿佛有什么邪物。
“啊!!”很快,有人惊声叫了起来,接着其他人也跟着乱作一团。
席承淮适时开口,语气不容置疑,“所有人不得乱走,否则后果自负。”
话音未落,便有一队人围了过来,正是衙役官兵。
席承淮接着跨步过去,俯身取出符纸,贴在那女子身上,又取出一粒药丸,喂入口中。
“这是失魂症,魂魄许久被迫安歇于体内,不得自主控制,久而久之同身体不得契合,便会岌岌可危,当原本俯身于此体内的‘东西’离开时,魂魄便会跟着一起离开。”
这时,方才围在周围的其中一名蓝衣娘子走了出来,面色凝重。
“失魂症是什么?这症...可能治愈?”
席承淮还未开口,便有人问道,“你....你是谁?怎会在此处?”
蓝衣娘子收回视线,转而看向那开口的娘子笑道,“我...是路过的。”说着,又察觉到一旁的视线,便看了过去。
只见席承淮已经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勾唇道,“果然哪里都能见到...”
蓝衣女子忙道,“我姓何。”
席承淮挑眉,转口道,“何娘子。”
蓝衣女子满意地点点头,不再看他,转而看向那地上躺着的娘子,道,“失魂症不难治好,难只难在往何处寻回其魂魄。”
然后,看向一旁站着始终未曾开口的芈姬,定定道,“所以,若再不说实话,便很难将魂魄寻回。”
人群中不知谁的关系许是同这娘子不错,听罢急道,“什么叫实话?这位何娘子,可能再说的清楚些?”
何娘子轻轻一笑,后道,“什么叫实话?芈大娘,你可知晓。”
话落,众人登时紧张地看向站在正中的芈姬,又似不肯相信那般。
芈姬默了一瞬,随后抬眸看向何娘子,开口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保证能将木青的性命救回来。”
何娘子一笑,“若芈大娘能将知晓的都说出来,我自是能保下。”
芈姬不再开口,旋即上了楼。
何娘子又俯身对那地上躺着的,名为木青的娘子施了招魂术,这才站起身来,预备同芈姬一同上楼。
这时,一旁的席承淮亦开了口,“等等。”
二人一同顿住步子,连同楼里其他人的视线一起落了过来。
只听席承淮道,“芈大娘,你那手臂是否有不顺,怎瞧着那般无力。”
芈姬身子一僵,终于一改方才的平稳,顿了顿,这才道,“前些日子不慎摔伤,劳世子注意了。”
席承淮起了身,走了过去,理所当然道,“走吧,上去帮你看看。”
“何娘子”就这么跟在二人身后,心里却不禁腹诽,这人是想着她抢了他的风头,非得找回些场子吧。
果真幼稚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