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许燃不想再听沈夏深胡说八道，离开时特意将高跟鞋踩得咔哒响。

意思是让他赶紧闭嘴。

沈夏深有没有闭嘴她不知道，在走廊上还能听到工作人员的声音。

“我也养了猫，是一只很乖的银渐层。”

“沈夏深老师喜欢猫的话，可以自己养一只。”

他哪里是喜欢猫，他不过是手欠喜欢逗猫罢了。

不然怎么会被猫挠破手。

许燃回到工作室，花两天时间，重新捊了一遍剧本，查找资料，出新的设计稿。

发过去给朱晞，半天才收到回复。

朱晞：「陈柳安不仅是个花花公子，这些服装有点过分风流公子哥了。」

朱晞：「你没跟夏深聊过角色吗？」

许燃不知道这两天发生了什么，朱晞对沈夏深的称呼，从尊贵的沈夏深老师变成了亲近的夏深。

不过别人怎么称呼沈夏深跟她没关系，想法在脑海里仅停留了两秒。

更多的是设计稿再次被否定。

真要命，看来还是得去跟沈夏深聊聊。

许燃正犹豫要不要发个消息，问他什么时候有空。

朱晞就来了新消息：「他现在在排练厅，一会排练完，你趁休息的空档找他聊聊。」

不得不说，朱晞为这出话剧操心到事无巨细的地步。

许燃没再犹豫，直接拿上剧本和设计稿前往拾光工作室。

工作是工作，不应该把私人恩怨带到工作上。

她推开排练厅门时，沈夏深正好排练完，站在置物架前喝水。

他灌了几口，微仰着的下颚线弧度流畅，凸起的喉结缓缓上下滚动。

等瓶口从他嘴唇前移开，许燃开口问：“有时间吗？沈夏深老师。”

沈夏深拧紧瓶盖，将矿泉水放回原位才去看她，漆黑的眼瞳里带了点询问意味。

“聊聊角色。”许燃晃了晃手里的文件夹。

沈夏深挑了下眉，没像上次那样拒绝，而是问：“去哪聊？”

这里虽然有桌椅，但还有其他演员在排练，显然不适合。

会议室太大，二楼只剩下一个地方合适，就是许燃泼胡轼咖啡的休息室。

“去休息室吧。”许燃说。

沈夏深没异议。

这个时间点，休息室一般没人。

许燃进去后，将文件夹放到吧台上，取了纸杯自顾自地倒了杯温水。

见旁边放着切好的新鲜柠檬，往杯子里丢了两片。

鉴于沈夏深刚喝了水，她就没管他。

这几天天气偶尔放晴，阳光透过百叶窗帘流淌进来，条纹光影浅淡地落在瓷砖地板上。

不算暖和，但也完全没有冬天的寒意，算是比较舒适的温度。

她准备坐到吧台前的椅子上，一回头，见沈夏深趁她倒水的功夫，坐到了沙发上。

坐姿随意慵懒，胳膊肘支在沙发扶手上，看着像是来休息的，不是来谈工作的。

想说点什么，但许燃想想忍住了，拿起杯子和文件夹往沙发走去。

沙发很长，沈夏深坐了一头，剩下的位置能坐三四个人，末端还有个单人沙发椅。

不过位置比较远，许燃坐那里就没办法聊了。

她干脆从桌子边搬了张椅子坐到他对面，面对面聊显得正式些。

许燃将剧本和几张新画的设计稿在茶几上摊开，没有半句废话，直接进入到提问环节。

“你觉得陈柳安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熟悉的腔调，沈夏深差点以为是记者采访。

“我觉得，”沈夏深看着她，黑眸深邃沉静，带点似有若无的笑意，“有点渴。”

“……”

“想喝柠檬水。”

许燃没说话，盯着他看了几秒，点了点头起身去给他倒。

随后，服务周到地把柠檬水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说：“现在可以回答了吧。”

沈夏深:“你觉得呢？”

他的语调，让许燃一时分不清他是在回应上个问题，还是这个问题。

但不管是在回应哪个，都让人十分不爽。

以为沈夏深会配合，看来是她想太多了。

忽略掉许燃恨不得刀了他的眼神，沈夏深的视线越过剧本，投向设计稿，轻抬下巴示意道：“拿来我看看。”

他抬下巴的动作慢条斯理，语气不咸不淡，配合天生冷感的长相，莫句有种掌握全局的倨傲感。

在许燃看来，这根本就是高高在上的颐指气使。

本身许燃带设计稿过来，是打算给他看的，但他的态度让许燃一下改变了主意。

她静默几秒，拿起设计稿，佯装要递给他。

等沈夏深伸手要接时，又倏地收回来，压到文件夹下面。

沈夏深见状淡呵一声：“幼稚。”

“你讲角色就好。”许燃不想跟他扯皮，试图将谈话拉到公事公办的正轨上。

可沈夏深完全不按她的思路走，背靠在沙发上，闲闲道：“画得太丑，不敢给人看？”

“你才丑。”许燃立刻反唇相讥，明知他故意说这话激她，还是将设计稿一把甩到他怀里，“给你提高提高审美，不用谢。”

沈夏深没说什么，修长手指拿起稿纸，垂眸看起来。

许燃话是这么说，心里其实有点在意，喝着柠檬水，用眼角余光偷瞄他。

没过多久，沈夏深撩起眼皮，淡淡道：“果然不怎么样。”

“！”

许燃重重放下纸杯，早就将不要把私人恩怨带到工作上这话，忘了个一干二净。

“你再说一遍。”

她画的设计稿，见过的人没有不夸的。

国外某知名时尚杂志的主编是这样说的：线条干净流畅，扑面而来的时髦感，作品让人耳目一新，有种难以言喻的纯净美感。

这人不是瞎了，就是故意找抽。

许燃认为他是后者。

“我的意思是，”沈夏深气定神闲地将设计稿搁到茶几上，不急不徐地补充道，“服装不够贴合角色。”

这个解释倒是让许燃的火气降了些。

要不是服装设计得不够贴合，她也不会坐在这里。

许燃重新端起柠檬水，故作轻松地问：“那你说说，这些设计稿哪里不贴合了。”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等着以死谢罪吧你！

在许燃的注视下，沈夏深泰然自若地拿起来设计稿，一张一张看过去。

看一张，放一张，边往下放边点评。

“这身太浮夸，像歌舞剧的演出服。”

“这身亮点太多，太繁琐。”

“这身太华丽，不适合陈柳安。”

许燃姑且当他不是故意找茬，耐着性子听着。

朱晞说这几张不太合适时，她重新考虑过，这几张设计稿的问题。

不能否认，沈夏深的看法，跟她的想法大差不差。

这几张设计稿，确实存在这样的问题。

她完全往花花公子上去设计，而忘了，陈柳安不仅仅是个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他也有理想和抱负。

游戏人间的态度是他对荒唐、庸俗、市侩以及虚无人世的一种反抗和挑战。

没想到沈夏深是真有自己的看法，而不是在挑她刺。

许燃抿了抿嘴唇，决定收起自己的偏见，好好跟他聊聊。

“那对于陈柳安这个角色，”许燃坐直身体，是将开头的问题又问了一遍，“你是怎么理解的？”

沈夏深见她问得如此认真，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的答案抄在纸上，低着下颚笑了笑。

“你笑什么？”许燃蹙了下眉，略带不满地盯着他。

“没什么。”沈夏深收起笑意，正色道，“你先说说你的理解。”

“我的理解？”许燃停顿几秒，斟酌着措辞说，“前期是荒度光阴的花花公子，后期觉醒了，成了爱国革命者。”

“你认为他是什么时候觉醒的？”沈夏深问。

两人就这个问题探讨了一番。

沈夏深不认为陈柳安是后期觉醒的，爱国的种子一直埋藏在他心中，他一开始是摇摆不定，在选择继续醉生梦死，还是朝不保夕之间摇摆不定。

最后黎白淇的死，才让他下定决心，加入革命队伍。

“他本就不是一个庸俗的人，自然不会选择太过华丽繁复的服装。”

沈夏深完全站在陈柳安的角度思考问题。

听他说完，许燃怔怔地思索了良久。

正是这个问题的分歧，导致她设计的服装不够贴合角色。

沈夏深取下夹在剧本上的黑色中性笔，翻开剧本，行云流水地划了几个段落和重点词句。

动作间，他手背的青筋因用力微微凸起，在浅淡日光下，有种少年的清标感。

这个姿势莫名让许燃回忆起，读书时他也曾经这样帮她划过重点。

在她考砸了的时候，边笑她这都能错，边给她圈重点，找类似的题型。

“大概这些，”沈夏深扣上笔盖，“多读几遍。”

编剧写得有些隐晦，很多情感没有直接表现出来，而隐藏在简洁的文字里，有时甚至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

演员围读排练的时候，还会深度挖掘角色的动机和心理，许燃没有接触过这个行业，又不是演员，没有发现很正常。

许燃扯过剧本，去看他划的重点。

沈夏深没离开，伸手端起柠檬水，凑到嘴边才发现，半杯柠檬半杯水。

明显是怕酸不死他。

许燃早忘了这茬，滟光流转的双眸微垂，神情专注地盯着剧本。

沈夏深搁下纸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刚拿出来就看见上面显示“徐女士”三个字。

他起身走到窗户边，滑动接听。

“阿深，明天下午有空吧。”徐露说，“有个人想让你见见。”

“谁？”

自从徐露给他安排相亲，沈夏深有点敏感。

果不其然，徐露想让他见的，是另一个相亲对象。

沈夏深感觉头皮有点发麻，才相完一个，又让他相下一个。

看这频率，一年不得相个十几二十个。

电话那头，徐露喋喋不休地夸那女孩温文尔雅知书达理，沈夏深出声打断道：“我最近在排话剧。”

言外之意是，接下来一段时间，我都没有空。

听见这话，徐露的语气明显淡下来。

“什么话剧，那要到什么时候才有空？”

“二月份。”沈夏深不假思索地报了个时间。

因为二月份要进组拍《萤火》，只要进了组，他妈就拿他没办法。

总不能去剧组里揪人。

徐露笑了声：“跟你约个饭要提前两个月。”

沈夏深：“明天下午真没空。”

朱晞找得急，不到一个月就要演出，他们的话剧排得七零八落，还有很多场景没有确定下来。

他作为主演，当然不能随便请假离组。

沈夏深听出徐露话里的不满，用十足诚恳的语气提了个建议。

“那么着急的话，要不约出来吃个宵夜？”

“你，”徐露哑了几秒，“别扯我这些不正经的。”

“吃宵夜怎么不正经了？”

“……”

哪个正经人相亲头一回见面约去吃宵夜？

徐露都不想说他，知道这个大孝子扯起皮来，能扯个没完没了，装作生气地呵斥他几句，就把电话挂了。

电话一挂断，沈夏深叹出口气。

许燃早把几段重点看完了，本来没有要偷听，是沈夏深自己接电话不换地方。

休息室又这么一丁点大，他说的那几句话，一字不落地全传进她耳朵里。

听他说话的语气，对面应该是他妈。

许燃幸灾乐祸地关心了句：“露姨又让你去相亲？”

沈夏深正要答，有演员过来找他去排练。

他略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收起手机往外走。

许燃看着他从身边经过时停下脚步，朝她走过来。

不知他要干嘛，许燃稍稍坐直了些，微仰起头盯着他。

沈夏深停在她面前，俯身凑近。

两人间的距离瞬间拉近，雪天清晨的气息带着身体的温度，铺天盖地地袭来。

许燃怔了瞬。

下一秒。

清沉微磁的嗓音自耳畔传来，带着些颗粒感。

“少打听。”

明明语气是淡的，金属般的质感。

许燃却莫名感觉耳朵有点痒。

怔愣间，沈夏深已经直起身体，迈着长腿出了休息室。

许燃下意识摸了摸耳朵，慢两拍地对着空气回了句：“要你管。”

-

收起剧本和设计稿，许燃打道回工作室。

和沈夏深谈过后，她理路畅通，连夜画出了新的设计稿。

没管已经快凌晨一点，发过去给朱晞看。

下楼倒杯水的功夫，微信响了两声。

她迫不及待点开来看。

却看见，沈夏深发来三个问号。

沈夏深：「？？？」

沈夏深：「还不睡？」

许燃看了下聊天记录，发现她一时眼花将设计稿发给了沈夏深。

如果不是他回得这么快，许燃兴许会以为自己吵醒了他。

花火：「你不也没睡。」

不到两秒，对话框跳出一句：「睡了，被你吵醒了。」

许燃轻嗤一声，回道：「骗谁呢。」

发送完，许燃点击他的头像，将沈夏深简单直白的微信名，改成许燃认为最适合他的昵称。

「打小就欠抽。」

改完她将设计稿转发给朱晞，准备退对话框时，见沈夏深又发了消息。

打小就欠抽：「隔壁家的猫。」

打小就欠抽：「都挺好的，睡了勿扰。」

第一句许燃知道是在内涵她，看到第二句她反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沈夏深说的是设计稿，都挺好的。

算他说了句人话。

不过出于跟他对干的心理，许燃还是发了几个表情包过去骚扰他。

事实上，沈夏深刚熄灯准备睡觉。

见对话框里蹦出一排“装睡中勿扰”的表情包，他扯了下唇角，点开修改备注，将许燃的微信备注改成了三个字。

「许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