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进综合处
吃过了面条就着的凉拌菜,他按定只吃两碗,不多不少,已成习惯和定量。看了会电视新闻联播,估计时间差不多了,外面天也黑了,就穿戴好了,抱着今天下班买回来的一纸箱水晶红富士,就出了门下楼了。
为了生活,也为了狗屁的事业所迫的人,又是一个很丧失人格,没有尊严的夜晚到来了。行走在这如漆的黑夜,他心里非常的难过,给人送礼,终究心里不是个滋味,又是低三下四求情下话,低人一等的营生,谁愿意做这样的事情,都是迫不得已的人干的。要是待在这里基本还舒服的话,谁还想好好的去瞎折腾呢?谁都不愿吃苦卖臭力气。
想办法折腾那都是情非得意,形势催逼着人,事情就把你推到了墙根,后背顶到墙壁上,就像贴上了墙面的一张字画,又像慌不择路,逃进了死胡同,被逼到墙角旮旯,无路可逃,插翅难飞的被冤曲的罪犯一样。狗急了都会跳墙,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啦。生得路只有一条,奋起反抗,立即反击,一刻也不耽误,毫不迟疑地行动起来。
他最不爱到领导家去登门拜访,尤其是像进秦优进家去送礼求助,不去办不成事的,祖国早是一个无礼不办事的国度了。秦优进这人吧,自视很高,对下属很严肃的,官架子有点大,不好接近,他特别反感这种人,还有这种领导了。喜欢收礼,那个领导,就是那个人都吃这一套,嘴上说别提东西了,来就来了,但你不提东西你试试,立刻对你的态度就变了,礼物提得差一些,领导都会心里不舒服的。
秦优进局长就住在兰原县委县政府家属院里,他清楚地知道秦优进局长家在那个位置。他只要是上街头了,站在局前的门口上,就能看见秦优进家住的那幢楼。当白天,再过马路由南往北走在人行道上,当经过县委县政府家属楼下,只一墙只隔,他甚至于仰头能看见秦优进家山墙壁上,开着一个小方窗口,弄不好就是卫生间的两扇的小玻璃窗。
他乘着夜色黑暗,夹着一纸箱水晶红富士水果,从兰原县工商局、商业局和供销社三单位的家属院出来,就来了县城最繁华最早的大街上,穿过昏暗路灯下的马路,稍往上走就到了兰原县委县政府家属院下大门口,在北面的公共厕所旁边,向这条街道开了个兰原县委县政府家属院上大门。其实这门才是最早兰原县委县政府家属院的大门,后来与南面老县委县政府的平房办公区合并,基本都开发盖成了家属楼,北大门就是上大门,南大门就是下大门,都被保留了。
家属院的路在最南面,北面的最前面还有两排平房没有拆除开发盖家属楼,作为临时兰原县委县政府新来年轻干部职工的家属院。他从这中间一条小路中穿过去,就到了两幢家属楼前,再往北穿越过去,就到了两幢楼后面。从北面往西,楼后走到顶头,就到了秦优进局长家住的,那幢楼那个单元门口。
他抬起头来仰首望着楼上方,黑暗的天空,高高的一排楼沿。钻进有灯光的单元楼道,上到了最顶层的五楼,靠西边大街这一边的房门,肯定是秦优进局长的家了。找见了门铃,他抬手摁下去,门铃响过之后,他注意到防盗门中间的猫眼暗了一下,可以是里面门背后的人观察外面门前站着的人是谁,接着防盗门就打开了。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女人,他认识这个人,秦优进局长的老婆。个子不高,可能一米六不到,稍稍有些发胖,四方红脸庞,梳一条独辫子。秦优进来局上任时,他帮助秦优进从原工作的北沟乡往其家里搬过东西,秦优进局长的老婆原来和他们在一个局工作同事,兰原县农机公司经理兼会计,现在已调到新成立的兰原县医保局工作了,而兰原县农机公司已破产倒闭,没人发工资,职工散伙个人单干了。
“是孔主任,噢现在是孔站长,请进请进。”他就抱着那箱水晶红富士苹果,进门就是客厅,放到了茶几下面。“孔站长来了,沙发上坐。”秦优进局长正和儿子坐在一对单人沙发上看电视,秦优进老婆给他倒了一杯茶水放到他面前茶几上。“秦局长给你汇报一下,我昨天找了组织部长了,给书记请示同意我借调到市政府办公厅,介绍信也复印一份交给了。”他接过来一只秦优进让的一只香烟请示完了点上抽,秦优进局长不吸烟,把香烟盒放到了茶几。“秦宇龙作业做完了没有,作作业去。”秦优进打发儿子进里屋去,接着又对他说,“你给程站长把工作交待好,最近工作一直很忙的,别影响单位的工作。”他回答,站上的工作都给程维河说好了。他把话头一转问道,秦宇龙上几年级了?秦优进回答六年级,他笑着说和我儿子一级。他不知道秦宇龙的学习怎么样,就故意夸了一句,听我儿子说秦宇龙的学习特别好,秦优进的老婆笑着脸红红的说,秦宇龙学习一般,听说你儿子学习不错。没有没有,他谦虚地予以否家。秦优进看着电视没有说什么,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你儿子属啥的?”“属蛇的。”“哪和我儿子同岁。”他和秦优进老婆你一言我一语的暄着。
喝了几口茶,抽完了这一只烟,闲聊了一会,他见好就收,该走了。就起身对秦优进两口子笑着说,我走了,你们还要休息里。秦优进的老婆笑着说,还早里,不暄了?他找个借口,不打挠了,还回家给儿子盯会作业去哩。秦优进送他出了门,他出门回头对秦优进夫妇说,请回请回屋里,就下楼回家了。
他一路轻松,脚下生风,出了兰原县委县政府家属院,穿过大街,进了农林水家属院,一口气就上了农林局旧家属楼四楼,打开自家防盗门锁,关了门。他媳妇张海萍在家看电视,儿子在岳父母家里不回来。张海萍盯着电视头也没回的问了他一句,秦局长在家吗?怎么说了?他兴奋地回答道,这下好了,局里,县上和站上都搞掂了。“多会去金州上班?”“张秘书长说了,元旦假放完就去上班。”“上金州还要准备些什么?”“啥都不准备,是借调又不是正式调过去。”“那也得准备准备呀。”
刚进入2001年,新世纪的第一个假期是元旦,元旦放假一天,带星期日一号二号一共两天假期。三号早上他起了个大早,提着大白塑料袋里装着踏花被子和一个枕头,踏花被子特别虚,一压就很薄,不占地方。又提了一人小包,里面装了洗漱用的香皂,牙膏,牙刷,毛巾和牙缸等。在院门口的大街边,挡了一辆兰原县到金州市的中巴面包班车,刚好八点半差五分就到了金州市政府大院外面。
市政府门口一名腰挎小手枪的武警,在岗台上威武雄壮,昂首挺胸收腹的站岗,他进大门时,并没有挡他。门口站着的保安也没有拦他,可能是今天他媳妇张海萍硬让他穿了新买的一套衣服,外加一双刚买的黑皮鞋吧。一路绿灯就进了州府衙门,这是个好兆头。他走过大院停车场,登上几级台阶,进了门厅的旋转门,上了三楼,到张副秘书长办公室,门开着,但不见张副秘书长人在,只有一个女服务员在托地擦桌子搞卫生。
他在门口正站着犹豫不决,进退不定时,身后有人来了,一看正是张副秘书长走了过来,是在市政府灶上刚吃过早餐。“时间掌握的好啊,按点就到了。”张副秘书长微笑着对他半开玩笑地说道。他跟着张副秘书长进了这间办公室,张副秘书长转一圈对他说,走我把你领到综合处报道安排工作。往楼道东面走,过了三楼楼梯间,到了北面第一间,进门是一个大两间的办公室,北面有两个大窗户,靠东面的窗口下面,相对拼了两张桌子,靠西面的窗口下,相对拼了两张桌子,再横排又拼了一张桌子,刚好还一个正方形。在每张办公桌下面都配了一把卡其色坐套的软沙发椅子。靠东面的隔墙下面靠着一个长三人高背沙发,卡其色坐套,前面是一张长矮茶几。门后东西墙壁下,各放了几套乳白色铁皮文件柜。在大办公室中间,集中放着四盆大盆花,是冬青等常绿花卉。两个窗台上摆放着小型盆景,是假山石绿草小桥流水,根上吊着长须像迎宾松一样的榕树。
这大办公室里坐着两个人,看见张副秘书长和他进来了,就站起来,往办公桌旁边移了两步,看着张副秘书长面带笑容。“给你们综合处借调来了一个人,啊你们的力量壮大了。”“好”,“好”,综合处两个人笑着回答。“这是小秦,秦文德。这是小朱,朱才福。他叫孔耀庸,兰原县的。”张副秘书长分别指着西边桌上,南边桌上站起来的人,和他,作了一圈介绍。秦文德,个子中等,身材结实,寸短的小平头,脸色白净,小方圆脸,鼻子有点尖。一身淡灰色西装,穿着很平常。朱才福,个子秦文德差不多,但比较胖一点。头发不长,留一边倒的风头。大国字圆脸,浓眉大眼,耳大肉厚,脸色微红,下巴向前微翘,鼻如悬胆,有些地包天的样子。穿一身深蓝色西服,很正规,很朴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