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奇怪了。”徐铭踢飞脚边的石子,半靠着张清泽。“都这个时候了,宋融怎么还没回来?咱等了多长时间了?”
齐秋河抬头看了看天色:“从下学开始,等了两个时辰了。”
徐铭哦了一声,又突然想到什么:“唉,对了,齐迷糊你怎么没和你师妹回去?她们不是说要和你筹备过几天的散伙饭吗?”
齐秋河绷着张脸,似是有些不满:“……琳玉说江师妹放心不下宋融,让我探探。”
徐铭一听噗呲一声笑了:“宋融还挺讨女孩子喜欢的,嘶——我和宋融也没差多少,怎么没有哪个女孩子喜欢我啊……”
“就你整天吊儿郎当的样子,谁家姑娘瞎了眼会看上你?”张清泽站直身,不再让他靠,朝绮罗山望去。“这个时候,晋阳君不会再留人才对,宋融会不会已经回住处了?”
徐铭立马来劲儿,跃跃欲试道:“嗯……那我带你们去我俩那儿住一晚?正好咱几个好好探讨探讨四长老的事……四、四长老?!”
徐铭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齐秋河和张清泽也吓了一跳,纷纷站直低下头。
闻池步子很急,可呼吸依旧很平稳,只有从他鬓间微散下来的头发才能看出焦急,看到徐张齐三人一愣,又连忙赶过来。
“你们看到宋融了吗?”
张清泽刚想行礼就被他打断,闻言一怔,又立马答道:“回长老,没有,我们在这儿正等他。”
闻池又问:“那你们知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晋阳君找他,午后时分,宋融去了绮罗山。”
闻池拧眉,有些出奇。“沈丘?”
三人一听心里一慌,但更多的是好奇,长老之间虽然辈分一样,但是敢直呼名讳的,要么就是关系不好口无遮拦,要么就是这人有点儿别的什么……
闻池没再管在原地发呆畅想的三人,果断转身朝绮罗山走。
徐铭一看立马使劲儿怼了怼那两人,抬步就要跟上去。“有这尊大佛在,还不赶紧跟上!”
齐秋河追上徐铭,看着前面速度飞快的闻池,低声道:“我怎么感觉有点儿不对劲儿……四长老和宋融到底什么关系?”
张清泽也压低了声:“这些暂时不重要,看四长老的样子,可能是一直在找宋融,还没找到,宋融……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这在万空宗上能出什么事啊?”徐铭说:“估计让晋阳君按那儿了……”
声音断断续续传到闻池耳朵里,丝毫没有影响他的速度,可不知为何,心里总是打起一阵阵的鼓,仿佛在一遍遍的催促他要赶紧找到宋融一样。
这种久违的缺失安全感让闻池很不适,心里的烦躁渐渐升起,开始后悔之前没有实行心里的想法。
这是他第二次失去行踪了……
在短短的不到两天时间……
学馆、化霖山、行医局……他可能去的地方都找过了。
……又去和外面的朋友见面了吗?
闻池没头没尾的想着,可突然,视线之中捕捉到一丝寒光。
蓦地一个侧身,闻池一扬衣袖,一枚钉子闪电般的穿过他的发丝,刹那间,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自树林之处,无数闪着灵光的钉子露了出来,发着阵阵的轰鸣声。
身后,看到钉子的张清泽脚步一滞,双眸倏忽间圆睁如铜铃,?脸庞上瞬间布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之色,?他身前的徐?看到了,也是一样的不可置信,下意识回头看向张清泽。
“这是……钉子?”齐秋河呢喃道:“三十二赤凌钉?那不是……”
“……张文渊?”闻池瞟了眼那盛气凌人的赤凌钉,轻轻呼了一口气。“你拦我?”
张清泽一听,立马抬头看过去。
只见月下,寒光照映山身,一根根钉子横着悬在张文渊的身旁,称的他脸色发白,又好像淡化了他眼角的细纹,看着年轻了不少。
三十二赤凌钉,是张文渊的成名法器,当年他凭这三十二枚钉子,走势巧如蛇龙,变化巧捷万端,用一套行如流水的进攻方式坐稳了万空宗宗主的位置。
徐铭见了,立马把两人往后带。
“遭了,怎么宗主还来了?三十二赤凌钉配上金丹巅峰时期的修士,可相当于化神初期的修士了……”
修仙界日益不景气,以防被妖界的人压上一头,于是锻造了不少法器,只要合理运用,即便是跨级对战,也能取胜,而三十二赤凌钉,就是最好的例子。
齐秋河不解的问道:“你们宗主为什么拦四长老?不会是……因为宋融?”
“我怎么知道?不过就是旷了个课,不至于吧?”徐铭顾虑着张清泽,往后摸了摸,碰到他的手才停下。
“干嘛?”
徐铭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嘁了一声。“还能干嘛?我担心同门不行啊?”
齐秋河转过头,想起来张清泽和他父亲关系一直不好,但不好到什么程度,他这个外宗人也不知道。
“尊士,这个时辰了,您去大长老的绮罗山,可是有什么事?”
闻池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庞,?宛如一泓深邃寂静的湖水,?波澜不惊,?平滑中透露出难以言喻的冷峻与深邃,月光一洒下来,显的他的表情有些阴沉。
“你既然都拦我了,还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他的语气带着丝嘲弄,可手中凝聚的灵团却没有半分要开玩笑的意思。
张文渊闻言叹了口气,痛及心扉的闭上眼。“我做这一切,皆是顺应天命。”
轰隆——!
刹那间,绮罗山的方向传来一声巨响,一片紫色的光芒轰地照亮半边的天,成了天际上炫彩夺目的背影,这片紫色又带着一抹血光,好像清澈的湖底受到了无法挽回的污染,震人心魄的同时还有一种莫名的压抑感,一点一点的侵蚀掉最后的澄明。
闻池瞳孔骤缩,认清了那紫色灵力的光芒,用带着怒气的眼神回视张文渊。
“他是天命指给我的人,你怎么敢……”
张文渊突然激动起来,额角青筋乍现。“就因为是天命所指,我们更应该把他牢牢把握住!”
“他是我们都无法控制的变数!”
“千年了,千年的教训难道你还没记住吗?!”
下一秒,他的喉咙就被锁住。
闻池依旧是惯常的异常冷淡的一张脸,唯独手上的力道,才能挖出他心胸中几乎被怒火焚尽的恨意。
张文渊的钉子瞬间被压制住,当啷几声掉落在地上,失去方才的威风,闻池的胳膊高举着,不费一点力气就掐住张文渊的命脉,手慢慢的收紧,渐渐能听到张文渊喉咙里发出咔咔的声音。
“你……没法杀我的……就算你杀了我……还会有第二个……第,咳!第三个!”
徐铭看着最后被闻池扔飞的张文渊,倒吸了口冷气,一旁的张清泽面无表情的从他身旁经过,拉着他和齐秋河跟在闻池后面。
“这灵力是宋融的,他可能出事了。”
徐铭颤着声音,小心翼翼的问道:“宗主他……”
“没死,还活着。”
…………
徐铭低下头,张清泽抓着自己的手正在微微颤抖,手上的青筋暴起,可抓着他的力道却出奇的轻。
“……走吧。”
*
说是跟,但三人根本就看不见闻池的影子,他几乎用了他最快的速度赶到绮罗山,此时的他,脸上的焦急根本掩藏不住,没等人到地方,绮罗山拦着他的大门就被轰然撞开。
滔天的紫色灵力混着血腥味席卷着绮罗山的灵气,已经有不少的树木花草受不了这霸道的灵力,纷纷垂下了身子,企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寂静的夜爆发出凛冽的风,有的地方甚至腾起云雾,其中缠绕着紫色的闪电,相互缠绵,一丝一缕的灵力仿佛在用自己的方式诉说着自己的痛苦,到处横冲直撞的飞舞。
终于,闻池飞驰到那灵力的源头,五感超群的他几乎在很远处就看到了炼器房内的画面。
那里的大门四敞大开,门框已经被风刮的有些脱落,房间正中央,一弯长弓高高悬起,它通体散发着怪异的紫色亮光,其中还伴随着一丝丝的血红的灵线缠绕,自带着凌厉强悍的力量,网罗着它下面的人。
闻池看到时心脏狂跳不已,如同被无形之手紧攥,几欲挣脱胸膛的束缚,狂奔而出。全身每一寸肌肤都因这突如其来的慌乱而颤抖,细微的战栗汇聚成河,最后汇成宋融跪坐在地的模样。
宋融背对着他,头低低的垂着,对比上一次在比试场,这次虽然没有那么狼狈,却让闻池感觉心中警铃大作。
“宋……”
他轻轻张开口,弓下的人立马有了反应,身体猛地一颤,又抖了抖,身体两侧的头发随风扬起,宋融在发间转过头,露出半张侧脸,身体跟着转动,露出心口上方的一道伤口,闻池的视线缓缓上移,随后猛的一愣。
那是张灰白无比的脸,就连嘴唇上也没有一点血色,微张着唇,也在轻轻的颤抖,可真正让他惊骇的是,那个血淋淋的眼眶。
“闻池……?”宋融的嗓子哑的不成调,方才疼的厉害,喊的也要命,这时才发现,嗓音已经被他喊破了。
他一点都不敢眨眼睛,哪怕是轻轻的一点动作,都让他觉得从头到脚的寒冷,黏腻的血流进他的嘴里,染红了他的唇。
他能感觉到他缺失了一部分的视力,这对他来说很不习惯,但不妨碍他能看清眼前的人。
闻池稳稳的抱住他,给他不用看到就能感受到的温暖,这个时候,他罕见的没有再顾及面子,另一只眼睛有些无措的眨了眨,随后,一滴眼泪脱眶而出。
……没什么意思,就是一天没见到这个人有些想了……
才不是疼哭的……
宋融这样想着,又感觉到这个拥抱变得紧了点儿。
最后,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任务完成的系统提示音,便歪在闻池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