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目前最大的问题,江栖悦对闻辛尧的印象又好了几分,觉得他人还挺不错的,笑容更盛,说话的语气也轻快了许多。
“那晚安啦!”
闻辛尧看着眼前笑盈盈的女生,往后退了退,绅士十足地颔了颔首:“晚安。”
说完,他就退出了这间卧室。关门声响起时,江栖悦浑身松懈下来,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对着镜子将那条项链卸下来,放回保险柜后,她才开始翻找衣服,准备洗澡。
*
闻辛尧推开对面卧室的门,骨节分明的手摸向一旁,“啪嗒”一声,室内灯光大亮。
这间卧室色调偏冷,不同于另一间卧室的繁复华美,只有一些简单的家具和摆件,单调得就像是一间无人居住的房间。
但闻辛尧清楚,他一直都是住在这一间卧室。
闻家是沪市老牌贵族,明清就存在的名门望族,有极深的家国情怀。当年战火迭起,有钱有势的人大多往海外迁徙,以留火种。但闻家与国家生死共进退,折损了很多优秀的家族子弟。可能是当年险些断绝家族的传承,这些年闻家努力壮大家族,人员倒是丰盈许多。
闻家最开始以医疗和海运起家,后来经过多年的发展,涉足的产业也逐渐增加,于是创立了海硕集团,如今市值早已过千亿。其中物流、航空、医疗和金融投资是海硕集团的主要版块,但也有其他新兴产业,这几年逐渐加大了电子科技和媒体娱乐的发展。
闻家人太多了也有弊端,争斗也更激烈。闻辛尧是海硕集团太子爷,但要能力足以服众,才能顺利继承家业。否则,那些对集团虎视眈眈的闻家人就会将他赶下台。
而闻辛尧则主动揽下了开拓新产业市场的工作,为他后续上位铺路。
京市是国家中心,也是最佳的起点。当年闻辛尧会同意和江家联姻,有一部分原因,也是看上了江家在京市的地位和影响力。
婚后,为了开拓市场,他也是一直住在京市,并没有住在沪市老宅。这栋房子,也算是两人的婚房。
闻辛尧往里走去,停在了雪白的墙壁前,下一秒,他抬手,在墙上的装饰壁灯里随意地按压了一下,雪白的墙壁豁然大开,露出一间暗室。
暗室并不大,但也只是相较于而言。
暗室的风格偏中式,左侧有一张紫檀木书桌,雕工精湛,上面的花纹栩栩如生。多宝阁上陈列着一些价值不菲的藏品,书桌上的东西摆放整齐有序,看得出来,书桌主人格外注重条理。
右侧有一张茶案,一套菱花套组茶具,紫砂壶器身上的花纹蜿蜒蔓蔓,格外灵动。一旁摆着一只铜制香炉,里面没有燃香,只有一炉已经冷却的香灰。看程度,这里应该是主人惯常呆的地方。
室内雅香浮动,只开了一盏落地灯。闻辛尧坐在书桌前,灯光被他挡在身后,刀刻般的五官隐在昏暗的光线中,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如同一尊雕塑,无声坐在那儿,好半晌,他才有了动作,长指拉开了一旁的抽屉,从中取出了一份文件。
明灭光线中,文件最上面的《离婚协议书》几个字映入眼帘。
闻辛尧面容平静地翻着文件,昏暗的光线将他的眉眼照得愈加冷清寡淡。
他们是协议结婚,婚前协议也是厚厚的一沓,将两人的财产和要求写得清清楚楚。
他脑海里突然想到两年前两人结婚的那一天。
当时江栖悦抬着下巴,颇为正式地将一份《离婚协议书》推至他面前。
“结婚前先把离婚协议书签了。”
闻辛尧抬眼看她,眼底有淡淡的不解。
江栖悦歪了一下头,乌黑浓密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调皮地散下一缕,垂在白皙精致的锁骨上,平添一股娇俏甜美。
她用很不信任地眼神上下扫了一眼对面的男人:“我要先给自己一份安全保证。”
闻辛尧眉峰轻挑,哂笑了一声。对面的江大小姐被他这声笑弄得不高兴,“要是哪天你舍不得离婚了怎么办?”
女生莹白的脸上满是理所当然,似乎觉得他也会成为她的裙下臣,为她痴为她狂,为她失去理智乱了心神。
闻辛尧很难不笑,原来江大小姐除了娇气任性,花钱如流水外,还很自恋。
不过她确实有说这句话的资本,她如同绽放到极致的玫瑰,轻而易举地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备受瞩目。京市那些对她追捧备至,没了脾气和傲气追在她身后的二代们,可不就是她漂亮的战绩。
很可惜的是,他并不是贪恋皮囊的人。
他压下心里的念头,垂下薄白的眼皮,看了一眼提前签好的姓名。
出乎他意料,江栖悦的字格外好看,一手很漂亮的簪花小楷,秀美清婉,端丽大方。都说字如其人,除了在颜值上能沾上一点儿边,温婉倒是一点儿也没有。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钢笔,姿态利落地在纸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三指压着纸面,身体往前倾,将签署了两人姓名的离婚协议书推了回去,语调淡淡:
“合作愉快。”
他是一个合格的商人,从来不会做违约的事情。
舍不得?
不会有这一天的。
这场婚姻,两人最开始签署的第一份文件,就是为期两年的离婚协议书。第二份才是婚前协议。
为期两年是江栖悦的要求,按照她的说法,是为他考虑。
“要是婚期太长,你越拖年纪越大怎么办?三十而立,这个年纪离婚也不太好……”
其实江栖悦是不清楚闻辛尧三个字的分量,也只有她嫌弃他年纪大。
二十七岁,在商场上能游刃有余地和一众老狐狸周旋已经足以称得上年少有为。更遑论他家世显赫,能力出众,长相优越,没有不良嗜好,其中的哪一个条件拿出来,都是相亲圈顶顶好的。想和闻家联姻的人,说句不夸张的,能从京市城南排到城北。
她颇觉自己善解人意,还肯定地点了点头,“早点结束咱们的婚约,你也能尽快和你喜欢的女生结婚了。”
闻辛尧蹙了一下眉,感觉对方似乎对自己有误解,想说自己并不是朝三暮四的人,既然决定履行婚约,就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但目光落在对面那张朝气蓬勃的脸上,她正笑盈盈地将文件收回包里,仿佛解决了一个大麻烦般轻松。
于是他也仅仅只是抿了下唇。
只是短暂合作两年的“同事”关系,没必要和她解释太多。
从回忆中抽离,闻辛尧目光落在两人约定的离婚日期上,七月十五。
下个月……
他合上文件,指尖揉了揉眉心,在这个时间,江栖悦突然失忆,而所有人都在告诉她,两人婚姻美满,夫妻感情好,她似乎也在努力接受这件事。医生的叮嘱犹在耳侧,要是自己提离婚,恐怕对她是个不小的打击。
他沉默良久,又重新将那份《离婚协议书》放回了抽屉里,锁进了黑暗中。
*
另一旁的江栖悦洗完澡,吹干了头发就投进了柔软的床中。
她从小生活精致,一切都是用最好的,这床也是专门从国外定制的,躺在上面跟躺在云朵上一样舒适。
江栖悦很满意地又在床上翻滚了几圈,最后趴在床上,丝质睡裙略有些凌乱地从她肌肤上滑落,白皙细腻的小腿在空中悠悠晃着。
她双手撑着下巴,看着床头柜上的照片,是一张自己的独照。
她穿着烟粉色的绸缎长裙,笑意盈盈地望着镜头,褪去了少女青涩,多了点秾丽的风情。
是自己失去记忆的四年中的模样。
江栖悦眨巴了两下眼睛,突然想到了,自己都没见到她和闻辛尧的结婚照。偌大的房子里,居然一张两人的婚纱照都没看见。
穿婚纱的自己肯定绝美。
她眸光转动,伸出手去够一旁的手机,找到了闻辛尧的电话,拨了过去。
耳边嘟嘟嘟的声音响了好一会儿都没人接,直至提醒“无人接听”,江栖悦撅了下嘴,没耐心打第二遍,直接翻身下床,打算当场去找人。
敲了敲门,发现无人回应,江栖悦蹙了一下眉,难道睡着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门缝里透出明亮的光。
她舒展眉头,试探着拧开门,探进半个身体,她心头一喜,刚要扬声喊人。
门倏地从内拉开,她身形不稳,踉跄着往前跌去。江栖悦猛地闭上眼,意料之外的摔倒并没有发生,而是撞进了一道温沉结实的怀抱里。
“栖悦?”
头顶落下一道低沉的声音,江栖悦愣住了,卷翘长睫颤了颤,睁开了双眸,视线中若隐若现的漂亮线条让她顿时愣在了原地。
浴袍衣领下微微起伏的流畅肌理,透着釉质的冷白,褪去禁欲沉稳的商务系西装,衣服下的身体并没有看上去那样瘦,而是结实有力的精壮,是一具荷尔蒙十足的成年男性身体。
他应该是刚洗完澡,水汽氤氲,让她的鼻尖染上些潮意,云杉气息的木质调沐浴露香味萦绕在她鼻尖,很高级的清冷感,可她却感觉到自己的脸逐渐变得滚烫起来。
闻辛尧垂眸,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的发顶,微卷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不停颤动的羽睫和胸口上的热意让他呼吸微微一紧。
江栖悦耳尖发热,她慌张地从他胸前站直了身,她脚趾紧紧蜷缩起来,眼神根本不敢往上抬,垂着脑袋站在那儿。
“怎么了?”闻辛尧低声问道。
视线中是她柔美纤细的脖颈,微微折颈,好似夜色中那一抹皎皎月色。
“……”江栖悦咬了咬唇,心跳略有些加快,对方低沉的嗓音让她耳尖发痒,她深吸一口气,小声指责他:“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闻辛尧愣了一下,“抱歉,刚才我在洗澡,可能没听到。”
他这样轻易就道歉,反倒让她那点羞窘的小气恼无处发泄,衬得她有些无理取闹。江栖悦抿了抿唇,心里还有些乱,不知道如何开口。
“是不舒服吗?”闻辛尧轻声问道。
闻辛尧想到她刚出院,医生也让他时刻关注她的状态,于是道:“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江栖悦飞快地说道,抬起纤白的手指,拢了一下耳边的碎发,“没事了!”
说完,也不等闻辛尧反应,转头就往自己的房间走。
闻辛尧对于她的行为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着她急匆匆仿若落荒而逃的背影,眸光幽深。
来敲他的门就是想要骂他不接电话?
倒还是一如既往的大小姐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