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们上香就简单多了，除了郡主说了些祖宗保佑之类的话，旁人都只是磕头插香就可，不过奴才可就麻烦了，挨个的磕头都要跟着。待这一切折腾完了，半见只觉得头昏脑涨的，便是下山的一路上，也再没舒坦了了，这么个折腾法，小喜不来还真是幸运呢！

又回到老庄别院时，队伍稍作休整，马匹的草料是事先备好的，此时具已经喂过了。夫人小姐都是贵女，一个个由着婢女们伺候着用些茶水，吃些寒食点心，且是要得的。半见脑仁生疼的还是给少爷倒了杯水，谢元律却赶忙让她坐下，把水递给了半见。

“岂有此理，真乃本末倒置。”

两人一时不察，竟没发觉身边有人，一抬头方见二爷蹙着眉头看着他俩，半见遂赶忙起身福礼。“见过二爷。”

“二大伯，半见是头疼。”

一听少爷这话，二爷晃晃脑袋更是长叹一声：“我看那日的话，我算是白说了。元律你……你若如此，以后可还有什么前途可言呐！”

半见莫名其妙的看了看少爷，又看了看二爷，虽不知道是哪一天，说了什么，总之肯定也是自己的不是了，膝盖一弯，悄默声的往地上一跪，就听见二爷又是长长的一声叹，转身甩甩袖子走了。

“哥儿，到底是什么事儿？”二爷走了，半见却并不起身，便是谢元律来拉她，小丫头却还是跪着，微仰着脑袋盯着谢元律道。

“什么什么事儿？”谢元律假装不知的搪塞道。

“二爷刚说……”

“半见，半见。”还没等半见的话问完，便就听见有人喊她，扭头一看，竟然是小喜的大嫂，急火火的正朝着这边跑过来。“嫂子你怎么来了？半见赶忙迎了过来。”

“杨青松把衣裳给我带过来了，我想着还是托你给我家小喜带个话，就说嫂子谢谢她了，还想着嫂子，那衣裳穿不穿的不打紧，她能记着嫂子，嫂子就高兴了。叫她有好东西自己留着，可不用挂着嫂子了。”

“嗯！”半见被大嫂子说得热泪盈眶的，她比小喜大了不少，说是嫂子，到比小喜她娘更像是当娘的，算是把小喜一手带大的。老庄当年穷苦，大嫂子矮小，长得也不甚漂亮，小喜她娘又见天的偏着老二，这些年老庄日子好了，又得小喜帮衬，这二儿媳妇进门定是样样置办齐整的。

大嫂子是老庄里苦出来的姑娘，现在也都生养了，脸上泛起黑红的颜色，腰身也粗壮了，眼睛里闪闪的眼泪晃动，见少爷在一旁看着，赶忙揩了揩眼角，又给谢元律见礼。少爷自然不知道这些细里的，只是微微笑笑，赶忙让两个女人坐下。

他这样的和善之人，偏就是不能随心所欲的，半见看着他走得更远了一些，背对着自己等着她，心里格外炙热，方有些疼疼的，哼，竟然还成了他的障碍了。

离科考的日子只剩下两月有余了，各院的少爷白日里在书塾苦读，晚上便就扎在先生的院子里。大槐树下支起桌案来，一人面前一盏油灯，灯油都是珍品斋的上等货，照得院子里通亮。

近水楼台少爷便是再不明白事理也知道要去隔壁院子读书的好，便只见隔壁院里，姜老先生歇上一会又出来，歇上一会又出来，学生们却总是走不得的。

德少爷不常过来，只是偶尔，见天过来的都是些年纪小的，今年不用考的，也不知道图些什么。

言拙儒时不时朝着墙头上偷看的半见瞟过来，把小丫头吓得只能缩着脖子等着，倒是小喜胆子大得很，她个子也高些，不用靠近墙根，踮踮脚尖就能看见，偏是墙头那边还看不见她呢！

石青的架子不过一天功夫就做好了，半见让他在后便那间空着的破院里摆了开来，那些个香菇每天都被挑出来，石青都一一摆在架子上，杆子朝上，伞包朝下，这时代竟然没有晒干的小花菇，这不是发了财了。几日下来，头一茬的香菇表面已经干瘪了，摸着一层脆脆的硬壳，只是里面还是松软的，想变成小花菇且还需要时日。

“你都不问我这是干啥？”半见有些得意的道。

石青却不以为然，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那是要干啥？”

“用它做菜呀！”

“都干巴了，还做啥菜？”原来他也在思考，半见歪着脑袋看他认真的摸样，还以为石青这木头是不会细想的。

“总之你谁也别说，我让你怎么做，你只管做就好了，不要让旁人看见了。”

市场上鲜蘑菇卖得极好，不够卖的半见不但不让涨价，还特意又调低了些价格。董衙内旁敲侧击的提了两次，让杨青松带话过来，说是这价格，便是穷苦人家也能吃得起了，半见都不应声，弄得小喜很不开心，直说活越干越多，钱却不见多些。

蘑菇的生意也不知道还能做多久，天气越来越暖了，许多蘑菇都不出了。半见听她嘟囔倒也不答言，只去屋里又拿了一身英小姐给她的衣裳出来，送到小喜的屋里，那丫头便就支起了油灯，不再抱怨了。

也是越来越不容易了，小喜和蔻稍去后山的时间越来越久，带回来的蘑菇却越来越少了，半见坚持把香菇都留下，只把其他种类的蘑菇都卖掉，香菇虽然也不多，却还是弄得小喜见天的撅着个嘴巴。

这日少爷用过了晚饭，都去隔壁院子读书了也不见小喜和蔻稍回来。胡嬷嬷一甩袖子进了里屋，只撂下一句爱咋咋地便摔上了房门。

半见想想还是得去后山找找，这小喜还真是有个守财奴的潜质，赚钱没够没够的，前一日就因为蘑菇量不够，直忙活到天黑了才进门，刚被嬷嬷且一顿数落，今日又是这样。

半见拎着小灯笼沿着老路往后山走，想着能在半路见到两个丫头最好，若是见不到，那后山……乌漆嘛黑的，半见不想去，可是……那就回来，咱们不管她们俩了，又不是没提醒过她们，说多少次了，不要太晚不要太晚。

小丫头气鼓鼓的走着，心里想着不管了，嘴上却嘟囔囔的：“应该是没事的，这都什么时辰了，走一半定然能看见她们。”

半见还当自己是念咒呢！可哪里是小喜那贪财姑娘的对手，她又走到小角门了，连只夜半偷油的耗子也没看见。

趴着门缝往外瞧，哼，果不其然人影全无。这会儿她有点后悔没带着杨祝兄弟出来了，来来回回在角门口磨叽了半天，一咬牙，钻进黑暗中去。

沿着后山的小径一直朝林子方向走，眼前像是二维世界的剪影，没有什么浓淡相宜，远近交错，有的只是神秘的一团又一团，大的是那片林子，小的也许是棵忘了方位的大树。

半见是越走越生气，越生气越走，蹭蹭蹭的力气极其足。怎么就不知道节制呢，大半夜的为了点蘑菇天黑得看不见鞋面了，还不往回走。

她一边走一边气，心里的害怕反倒少了些，待反过味来已是上气不接下气。猛一回头，国公府的房舍在更远的后面，也是二维世界的剪影里生生拉出的一团，好在是有光亮的，看着愈发的远。

若是刚刚就看见小喜半见非骂她一顿不可，这会小丫头的火气都转化为动能消耗得差不多了，人反而平静了些，也笑自己脾气是真差。

她又扭回头继续朝前走，又走了一会儿，走过了前面的土桥，半见终于看见小山林那边有了光亮了，像是刚刚走出林子，还好这俩丫头也下山了，半见拎着灯笼紧走了两步，沙沙沙的衣衫摩擦出声，这时候听着人后脊梁生风，毛毛怪怪的。

“嗯？”

半见突然停下了脚步，她的衣衫也不是小姐们的锦缎料子，是不会有着清晰的沙沙声的。就在她停下的同时，那沙沙沙的声音也停了。

半见又朝前走了两步，果然沙沙沙的，小丫头骤然顿足朝着左边的草丛里看去，是杂草被搅动的沙沙声。

国公府的后山里没有大型猛兽，却有松鼠和兔子，半见心里一喜，拎着灯笼却不敢靠得太近，照得太亮了小家伙也许就跑了，蹑手蹑脚的凑过去轻轻分开杂草，生怕弄出一丁点声响来。

就在半见分开草丛漏出里面的东西时，一张脸慢慢的出现在眼前。一个蓬头垢面的人脸微微仰起，正对着自己。小丫头此时已经呆住了，左手的灯笼往前凑了凑，看得更清了。那人满头白发，正瞪着双凶狠的眼睛盯着她，嘴巴里咬着一把蒿草，噗一下朝着半见喷了出来。

半见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灯笼里的烛火一下子就摔灭了，胸口剧烈的起伏，心跳的要从嗓子眼蹦出来，她张大着嘴巴大口的喘气，只听见沙沙沙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快。

突然，远处一个人影站了起来，是个女的，手臂纤细得裸露着，只有头发搭在肩上，飞快的朝着远处跑去，转眼间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