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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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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灵魂从高空猛然坠落到身体里,竹西就是在这种巨大的冲击感里醒了过来。

她又回到了当初那间病房,目之所及的白色病床、输液吊瓶、床头柜上的一束康乃馨和两颗苹果。素色窗帘在前方飞舞,只这次不同的是,窗外没了和煦阳光的天气,而是阴沉昏暗的雨天。

这个场景无端让人感到萧瑟落寞,仿佛被时间所抛弃。

窗下坐了一个人,她垂着头看着地板,一动不动。影子打在她身前,寂静无声,连竹西醒来都没有发现。

竹西从床上坐起,她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只觉得浑身都软绵绵的。

“越悦?”

她对着窗下那人喊了一声,但那人像是入定了一般纹丝不动,她只好又叫了一声。

那人抬起头,正是越悦。

看到醒来的竹西,她眼神颤动一瞬,松了口气:“竹西,你总算醒了。”

“你怎么了?你看起来不太好。”

越悦现在看起来确实不太好,她脸色苍白憔悴,与平时光鲜亮丽的样子恍若两人。她沉默着,复又看回地板。

良久,声音干涩响起。

“我把楚溪杀了。”

“什么?!”

竹西想起她落入海中前一刻看到的场景,她只听到一声枪响,随后是溅了血的越悦的脸。那时情况太乱,距离又太远,仓惶间她还以为是越悦中枪了,原来竟然是楚溪么?

“她,死在了我的枪下……”越悦声音微弱,像风中残烛般若隐若现。

她呢喃道:“我当时,其实没想要杀她的,我从来没想过要杀掉她……可是那把枪,那个瞬间……”

竹西看着越悦这个样子直觉不妙,急促喊她:“越悦,越悦!”,见越悦抬起头来看向她,竹西连忙说:“你看着我,不要想了,冷静点。”

“竹西,我很冷静。”

越悦用手指抚上自己的眼睛,将声音放缓,“你知道你昏迷几天了吗?”

她并不等竹西说话,自顾自地说下去:“三天了。这三天里,你就像死了一样躺在这里,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

“其实我早该注意到的……这里不正常,你不正常,我也不正常,大家都不正常。”

医院安静地没有一点声音,整间病房里只有雨水打在玻璃上的震动和越悦的念念有词。

竹西按下心里的波涛汹涌,她循循问:“你……哪里不正常?”

越悦嗓音恍惚,她视线迷离地盯着脚边的地板,“我吗?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很多事情。”

“你有过那种感觉吗?那种,本来应该存在在你的记忆里,或许也是很重要的事情,但是它被隐藏了,就像电脑里的文件被人隐藏了一样的感觉。”

竹西静静地听她讲。

她露出回忆的神色,喃喃道:“楚溪在我面前死的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很难过。”她看向竹西,带着疑惑:“这不是很奇怪吗?我和她没有什么交集,在学校也不对付,她杀我一次我杀她一次不是很正常吗?”

她这几天里总是无端地感到痛苦,像被塞进了一个被抽空了空气的包装袋里,总是觉得喘不过气,无法呼吸。

“我的脑子,”越悦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她闭上眼,紧紧皱着眉,用头抵着身后的墙,“它有时候像要爆炸了一样,总是冒出一些我根本不知道的记忆,像碎片一样忽然就被抖落出一点。”

“有时候是在走路,有时候是在吃饭,有时候只是站着就会想起一些事情……竹西,”,越悦睁开眼,表情平静,目光透着一丝隐忍的疯狂,轻声问:“你会这样吗?”

她看着竹西像是在渴求一个答案。

竹西摇摇头,“我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

越悦露出点失望的表情,她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头,低声说:“我已经不知道我是谁了。到底哪个才是真的我?”

我是谁?谁是我?这是两个永恒的哲学问题,她沦陷进这个无解的漩涡里,过去的一切都化为虚无主义。

窗外的雨像一张巨大的灰色幕布,笼罩在天穹,气压愈低。

竹西神色晦暗不明,她手指下意识颤动,又舒展开。

“如果我说,我喜欢宋别叙呢?”

只那一瞬越悦眼神突然愤恨盯向竹西,她表情狰狞:“竹西,你说什么?你怎么敢喜欢宋别叙?!”

竹西一脸无所谓,“我为什么不敢?”

“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他,你要跟我抢吗?”她虎视眈眈地盯着竹西,似乎只要竹西敢说一声'要',就要将她打入无间地狱。

但竹西并没有直接回答,她反问:“你喜欢他哪里?”

越悦似是被问住了,愣了一会,她又开始变得迷茫,“我喜欢他哪里?我喜欢他……”,她忽然自己也搞不懂了,究竟喜欢宋别叙什么?

一时之间竟然给不出这个答案。论家世,她并不比宋别叙差多少;论性格,宋别叙恶劣冷漠,既不温柔也不体贴;而论外貌,她更不是一个单凭外貌就会喜欢上谁的人,可为什么她会认为自己喜欢,甚至是深爱宋别叙?

她为什么喜欢宋别叙?

她真的喜欢宋别叙吗?

当这个问题出现在她脑子的时候,她又变得痛苦无比。楚溪临死前那个怀念的眼神,和宋别叙的脸她脑中交替出现,她为什么对着自己露出那种表情?

脑子里的记忆纷飞混杂,像煮开的果酱沸腾膨胀,气泡愈来愈大,灼得她生疼。她看到竹西焦急地从病床下跑过来,她在叫她。

忽然之间像是有一道亘古的钟声在她脑内敲响,大脑变得一片空白,所有的痛苦、迷茫和疑惑都失去了情绪色彩,复又回归成虚无。她看见一群翩翩飞舞的蝴蝶向前方远去,振翅的声音带她回到眼前。

雨声入耳,凛冽的风将窗帘在她身后高高吹起。

她微笑着对竹西说:“竹西,你总算醒了。”

-

一场秋雨一场寒,树上的银杏叶已经被打落得差不多,地上的渗水砖里滚落着大大小小的银杏果以及残枝落叶。

路过的便利店里,电视上的天气预报正在播报接下来的天气,近来温度急剧下降,未来一个月全都有雨。

每天都是昏暗的,潮湿的,身体即便没有被雨水打湿,也像是浸泡在了水里一样,呼吸粘稠。

竹西穿上了温暖的外套,她撑着伞走过长长的街道,跟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在保安的微笑示意下走进明德高中的大门。

来到教室里,将伞具收起放在教室后门收纳处,她走到自己座位上。

简月莹和越悦的位置都是空的,宋别叙倒是来了学校。

他像往常一般,散漫坐在座位上,一只手支着胳膊,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在玩窗台上不知从哪落下来的一朵芙蓉花。竹西从他身旁走过,带起一阵轻微的风和湿气,他抬起头挑挑眉。

在座位上坐下,竹西将东西放好,随后转身,双手放在自己的凳子靠背上,也不说话就这么注视着宋别叙。

宋别叙被她盯得莫名有点心痒,他啧了一声,放过那朵可怜的芙蓉花,支着手抵住脑袋,说:“怎么这么看着我?”

竹西收敛着表情,仍旧不说话。

“……”

“好吧好吧。”宋别叙摊开手,无奈地叹口气,身体往后靠:“你想问什么?”

“放学后,等我。”说完竹西似是觉得这个说法有点奇怪,她又加上一句:“你知道的,我想问你一些事情。”

宋别叙无有不从地点点头,“行。”

-

傍晚放学,或许是天气不好,教室里的学生并没有在教室里久留的打算,都急着回家。

人来人往的期间竹西一直在座位上佯装学习,时不时有人走时在身后跟宋别叙打招呼告别。她听见宋别叙语气懒洋洋地一边回话,一边不知道在背后鼓捣什么,桌子晃来晃去连带着她的椅子也跟着动,让她没办法专心学习。

她握紧自己的笔,忍无可忍,一个转身将试卷拍在宋别叙的桌子上,“你!教教我这道题……”

唉,尊严事小,高考事大。

宋别叙没忍住侧头笑了两声,他把卷子拿起来,揶揄道:“这就是你要问我的事情?”

竹西讪讪道:“……这不是人还没走完呢嘛。”

宋别叙的声音在讲题的时候是清晰温和的,他自成一套逻辑,能够很快地发现竹西思维上的误区和易错点,一阵见血地给她指出来,这让她理解起来事半功倍。

等讲完几道题后,人也差不多走完了。

讲台上的时钟走到6:30,竹西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她把试卷收起来,好整以暇地开口:“宋别叙,我是想问——”

“咚!”

当那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时,竹西瞬间僵住。

天杀的,她怎么忘记了教室里还有这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东西!

宋别叙见她忽然止住话头,有点疑惑,“嗯?你想问什么?”

“咚!”

“我……呜,宋别叙,”竹西下意识抓住他放在桌面上的袖子,声音瑟瑟:“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她正用充满希冀的眼神看着自己,宋别叙几乎是一瞬间就知道竹西在想什么。

——她在再次向自己确认,他是否是她的盟友。

但很可惜。

“什么声音?”他的声音平静且残忍。

竹西松开他的袖子,伴随着那道声音的再次响起,她抖着手快速把书包收拾好,“宋别叙,我们还是先出去、或者下次再说吧!得早点回家才是……”

宋别叙没有反对,跟着她起身往外走。身前的少女似乎是怕他觉得奇怪还在嘀嘀咕咕地瞎扯,他视线落在讲台那处,那里露出一角校服裙摆,在黑暗里格外显眼。

走到楼下,两人打开伞从教学楼底一前一后穿行而过。

雨水在连廊两侧像悬河般涔涔流泻,所有声音都被吞没在雨里。

竹西在前面转过头,柔美的脸被黑色的伞映衬地更加白皙,她挠了挠头,“宋别叙,要不我——”

“砰!”

一声闷响,有什么残影快速从她身边擦过,坠落在她脚下。大量的鲜血和肉块炸裂出来,她的脸颊晕出几朵红色的花,微张的嘴唇也沾染上些许鲜红。

眼神惊颤,她像木头人一样僵在了原地。

宋别叙的视线始终落在竹西脸上,他似是疑惑竹西话怎么说到一半,不解地问。

“要不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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