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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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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街灯昏黄不清,狂风乍响,离两人十米之外的老式小区口,男女身影在黑夜厮缠,一声声凄厉的尖叫随清脆的玻璃瓶碎裂声在空中飘荡,刺痛耳膜。

秃顶男人像是在发酒疯,又像是在纯粹宣泄着情绪,薅着女人的头发一下又一下地砸在坚硬石子路面,不顾她痛苦的呜咽和绝望无助的求饶,拳脚没轻没重地往她腰上,小腹,渗血的掌心招呼。

“爸爸,别打妈妈,求求爸爸了,呜呜呜爸爸别打了好不好。”

小男孩哭喊着用尽全力去拉男人的胳膊,换来的却是男人加以蛮力的拖拽和毫不留情的殴打。

头一次看到如此真实的家.暴现场,比影视里的更直观更让人惊惧不已。

“报、报警,对,我现在就打110。”江凌予哆嗦着将书包拉链扯开,手上动作又急又慌,于是干脆将书包整个倒扣过来,蹲在地上翻找着手机。

当下心里就一个想法,就是再不救她她也许真的会没命。

听着女人越来越凄惨的呻吟,江凌予拨号码的手都是抖的,颤抖着拨过去,电话那边却是一阵忙音,她迅速挂断,再次重拨,等待的间隙手指无意识敲着耳廓。

“嘟嘟嘟——”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喂,您好。”

谢天谢地终于接通了!

江凌予调整了一下急促的呼吸,正欲寻求帮助视线却先看到了对面的混乱场面。

“林辙!”江凌予惊呼,手腕失力一松,手机顺势掉到地上发出“啪”一声闷响。

在她印象中,林辙一直是个很沉稳冷静的人,对人对事,他总是秉持着理性思维,理性看待,情绪和他的眸色一般淡,像没有温度的泉水,澄澈透亮。

这是江凌予第一次看到“理性枷锁”束缚的林辙,整个人像是失控了一般,肆意张扬却又弥漫危险气息。

江凌予顾不上捡手机,快步跑到林辙身边。

这边女人显然没有预料到事情的走向,捂着流血不止的额头频频后退,茫然无措地从地上爬起。

而一旁的抽泣声也渐渐平息,小孩站起身,脑袋微垂着,用一双尚未沾染污浊的眼睛打量着眼前的景象,神情呆滞。

男人不知是被林辙的“突然袭击”搞得有点懵圈,还是在酒精作用下大脑神经短暂麻痹,也不反抗,任由林辙揪着他衣领子,拳头一记记地落在他额头,胸口。

“操!”男人爆了句粗口,脑袋彻底清醒过来,“你丫得上赶着找揍呢!”

醉酒的中年男人的力气远比一个瘦弱少年大得多,正面硬碰硬林辙绝对占不了什么便宜,况且他现在。

江凌予看到林辙充血的双眸,意识到他接下来想做什么,心下一横,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撑开双臂挡在他面前,与男人面对面相峙,看着他怒目圆睁的双眼,心脏迸跳迅猛,浑身都在发抖。

怎么会不害怕呢。

她怕得要死,可她得冷静,他们两个人之间需要有一个人保持理智,保持清醒。

过去江凌予总是躲在老江的庇护下,什么事都不用自己扛总会有人替她善后,来到这之后,老太太虽然嘴上总是很嫌弃她但真遇到事也是她帮着处理,护佑她不受伤害。

这是江凌予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大人,该独当一面了,也是第一次生出一种强烈的保护欲,想要保护一个人,不让他受到伤害。

她义正严辞地警告男人:“叔叔,我们是未成年,受法律保护的,你别乱来!”

说这话时嗓音嘹亮,刻意不想被他听到她的颤音更不想让他知道她在害怕。

但男人只是稍顿了一下,拖着不知哪里拾来的木棍,步步逼近,嘴里骂着浑话。

“你想坐牢吗!”江凌予的腿抖动不停,怕男人会突然冲动,怕那根木棍会落到自己头上,怕头破血流。

肯定很疼,她最怕疼了。

“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江凌予垂放在裤缝两侧的手狠掐了下大腿表皮,才勉强稳住快要窒息的心脏强装镇定地说接下来的话。

“你真想搞出事就尽管来!”

果然,生在法治社会,“警察”二字就是一把硕大的保护伞。

听到她说已经报警,男人顿时变了脸色,在距江凌予脸不到10厘米的地方停下,恶狠狠地戳着她眉心,江凌予忍着那股难闻的浓稠劣质酒精的刺鼻味道,平静地与他对视,听到他一字一句的警告,“滚远点。”

“下次见你,弄.死你。”

男人说完随手丢了那根木棍,跑了。

等到男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江凌予才慢慢动了脚步,跑过去捡手机。

不出所料,手机已经熄屏很久了,电话也早在5分钟前便已挂断,江凌予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眸,吸了下发酸的鼻子,扫了眼四周的建筑,组织好语言,拨了号码。

“阿姨,”她俯下身子,将手里的一包纸巾递给卧倒在石柱前的女人,柔声说,“您再坚持一下,救护车马上到。”

女人伤得不轻,微张着口,声音断断续续的听不清,江凌予明白她的意思,努力挤出一丝笑来回应。

做完这一切之后,江凌予回头去看林辙。

他的目光正绕过她肩侧长久而专注地放在她身后的小男孩身上,在她叫了声他的名字时,才往她这看。

江凌予向他那走,“我们……”

走不下去了,大脑在一瞬间空白。

林辙哭了。

一颗接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沿着少年紧致下颌,滚落至脖颈,泪痕蔓延。

江凌予第一次看到如此脆弱难过的林辙,看到他深红的眼圈,像是渗着血,睫羽潮湿,每扇动一下鼻头都会皱缩一分,彼此凝望的时候,江凌予的心口也开始闷痛,有些喘不过气。

她猜他一定有很多话想说。

可江凌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抚慰他,所以什么也没说,只是走过去,走到他面前。

然后轻轻抱住他。

事实上,一个简单的拥抱要比千言万语来得真切,直抵灵魂。

林辙冰冷的躯体和意识在少女灼热的体温下渐渐苏醒,在迟疑了两秒之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抚上她的肩颈,用带着鼻音和泣音的声线叫她的名字。

“江凌予。”

她在他怀里点头,“嗯。”

“你会对我有好奇吗?”

关于他从前的一切,关于他经历的种种,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老太太家,她从没问过。

江凌予抬起额,看他,眨了眨眼。

“我想告诉你一些事。”

“关于我的事。”

两人在路口的路缘石处坐下。

“小时候阿婆告诉我,两个相爱的人才会结婚,才会生小孩,她说每一个孩子都是父母相爱的凭证,是怀揣着幸福长大的。”

“可是等她去世之后我才终于明白,”林辙肘骨抵着膝,垂眸无声地吸了口凉风,“爱是囚笼,而我,是我妈摆脱不了的枷锁。”

江凌予侧额看到林辙再次波动的眼眸,没有言语,静静地听他说。

“阿婆说我爸以前是个画家,画画很有天分,我妈很喜欢他身上的艺术气质,所以在认识他不到半年的时间里两人就结婚了。”

林辙抬起头,遥望对面黑漆漆的夜幕,“但这段关系压根经不起时间的考究。”

“从他失业待家起,抽烟酗酒家暴这些烂事,我爸一件没少干,每次放学回家,我都会数一数茶几上的杯子有没有少,墙上的画框有没有缺,如果少了一个,缺了一幅,那就说明她今天又受罪了,身上的疤痕又多了一道。”

江凌予忽地想起初次见林静的场景,那时候天很热,但她仍旧身着长衫长裤,包裹的严严实实,就像在。

遮盖什么。

“我很想保护她,很想像他那样冲上前保护自己的母亲。”林辙斜了斜脖颈,江凌予顺着他的视线看到正帮女人用纸巾小心擦拭血渍的男孩。

“只是我那时太小,太懦弱,只敢躲着哭。”

林辙收回目光,自嘲地笑了下,“现在看,那时候我跟他一样,也是个烂人,挺该死。”

“不是,你从来不是……”江凌予摇头,竭力否认他的话。

“以前我不懂,为什么他在打过我妈无数回之后她仍然对他不离不弃,”林辙接着说,“后来阿婆去世那天,我爸解答了我的困惑。”

“他告诉我,他很感谢我,感谢我的出现,感谢我的眼泪和软弱,是它们留住了我妈,让他可以一次次肆无忌惮地伤害她却不用担心她会离开。”

“真正亏欠她的,亏欠她更多的人,是我。”

江凌予轻轻擦拭掉林辙额角的眼泪,咬了咬唇,才不至于让自己的泪也掉出来。

“所以在我爸进监狱之后,看到她慢慢走出伤痛遇到真正值得托付的人之后,我想离她远一点。”

“湘青有对我很好相熟的长辈,也有认识很久的朋友同学,但对她,只有充满伤痕的过去和不堪的回忆,所以我希望她可以离开这,去另一个有温暖的城市,而我,也可以不再当她的拖油瓶。”

最后一句话,林辙是在笑泪中说出口的。

“林辙。”

江凌予擦掉他最后一滴泪,揽上他的脖颈,再次抱住他,告诉他,“你从来不是拖油瓶。”

“世界上优秀的人有很多,谁也不是最出色的一个,但谁都是独一无二的那个。”

江凌予松开他的脖子,捧起他的脸,用最温柔最坚定的话语说。

“林辙,你是世上仅有的一个林辙,是最好的林辙,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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