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高三,考试科目顺序都按照高考的来,第一天只考两门,上午语文,下午数学。
语文是祁年的强项,也是相对来说时间不太紧张的科目,进场截止最后几分钟,两人气喘吁吁赶到各自的考场。
俞向佑幸运地和祁年同考场,两人一个头一个尾,就连眼神接触的机会也没有。
语文不会的诗词填空题蒙也蒙不出来,作文勉勉强强凑够字数,俞向佑自信满满提前交卷。
从第一排祁年的作为前方路过,习惯地挤着眼睛使了两个眼色。
然而祁年头也不抬,哗啦把手里的卷子翻了个面。
祁哥的填空题少说写满了百分之七八十,逐字逐句检查完了,又拿笔戳着脸颊,轻轻皱眉,搜肠刮肚思索剩下几个空的答案。
“这位同学交了卷就快点出去,不要在考场逗留。”
“哦,好,好。”
俞向佑抓抓后脑勺,弯着腰出去,祁年直到最后也没工夫分给他一眼。
隔壁考场的叶天扬交卷更早,已经在走廊上等了。
每逢考试,他们这个提前交卷的小队伍总能早早抢占食堂,免除排队苦恼,吃到最新鲜热乎的饭菜。
还剩十分钟就考试结束了,走廊上来往的学生渐渐躲了起来,叶天扬奇怪问:“祁哥呢?他还没交卷?”
俞向佑神秘兮兮冲他招了招手。
两人鬼鬼祟祟扒住窗台,探头往窗户里看。
“祁哥真转性了啊,居然还能坚持这么久。”
“失恋有这么大的力量?”
“失恋?什么失恋?”女孩软糯的声音冷不丁插进来。
两人微微一惊,回头。
“嘿,奶茶学妹。”
打完招呼,温昕接着追问“失恋”八卦的来龙去脉。
“外国语的校花?我认识她,不可能。”温昕说,“之所以所有男生都追不到她,答案很简单——因为人家根本就不喜欢男生。”
“不可能啦。她还是祁年学长和周学长的粉丝来着。”
两人荒诞离奇的猜想终于在今天画上了休止符。
叶天扬总结:“说起来还得是因为砚哥啊,最近他不是给祁哥补习吗?”
“对哦,我都忘了这茬了。”俞向佑一拍脑门,“咱们找什么女版砚哥,砚哥本人就在这呢。”
温昕前脚跟小姐妹离开,祁年后脚从教室里出来。
一条走廊上八间教室,他们这间考场正好在楼梯口,从两头陆陆续续走来散考的学生,其中不乏一些熟面孔。
从走廊东头四个考场过来的,基本是几个实验班的学生。周砚辞就在尽头的一考场。
俞向佑和叶天扬还在好奇地问祁年早上的戏剧经历,祁年撑着护栏,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往一考场那边眺望。
没等到周砚辞,先等到周砚辞曾在实验一班的几个旧同学。
“周砚辞考试居然迟到了?你逗我吧?”
“真的,稀奇得很。”
“这次考得还挺难,我走的时候看他还在写。”
“不说迟到,人家就算少写半张卷子也是稳稳的第一名,羡慕不来啊。”
“但周砚辞去了普通班,多少还是受到了些影响吧?上次月考英语那么多140的,他居然只拿了130,这次是迟到,下次可能就是缺考。物以类聚,退步是迟早的事……”
祁年徐徐皱起眉。
俞向佑和叶天扬也将这番议论收入耳里,不约而同噤了声,面面相觑。
好在几人没走到他们这边来,直接拐弯下楼,免除了些许尴尬。
祁年却大剌剌走过去,直接将人喊住:“同学,等一等。”
俞向佑和叶天扬跟在他身后心惊肉跳。
又听他单刀直入地问:“什么叫物以类聚?”
旁人替他脚趾扣地,他反倒局外人一般,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干净澄澈,看人时显得真诚,说话也有种烂漫的天真。
他刻意挑出别人略显刻薄的闲话,语气却像是发自肺腑的不解。
停顿了几秒,等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到自己脸上,他微微一笑,插兜弯腰,与几个偏矮的男生平视,一字一句。
“嗯,帅哥的身边还是帅哥。物以类聚,是这个意思吧?”
俞向佑和叶天扬呆了几秒,不敢置信地反手指着自己,那叫一个受宠若惊,就差泪眼汪汪感谢祁年的再造之恩了。
撩头发的动作都多了几分迷之自信。
实验班同学:“……”
楼梯上的几人哑口无言,祁年仍抄着口袋,自上而下,一瞬不瞬地觑着他们。
他逆着光,立体五官打下浓郁的阴影,目光灼灼,莫名渗出几分强烈的攻击性。
他早说过,他的绅士风度仅限于女生,还得是懂礼貌有分寸的那种。
“嘿,帅哥来了!”
剑拔弩张的对峙被俞向佑愉悦的呼声打破。
祁年眨了下眼,那种外泄的压迫感顿时烟消云散。漂亮的眼睛流转间,竟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
叶天扬也喊了声:“砚哥!”
走廊上的人打闹嬉笑着,巧合地挤到了一侧。几人的目光不受遮挡,准确落在人群后那松竹般的少年身上。
“周砚辞~”
祁年说话的语气和刚才更像两个人。
连最熟悉他的俞向佑都头皮一紧,抬手搓了搓鸡皮疙瘩。
身后扎着一道又一道不同情绪的目光,祁年毫不在意,胳膊勾过周砚辞的脖子,晃两晃。
“走吧,一起去吃饭。”
*
吃饭的时间少不了闲谈八卦,祁年侃侃而谈早上抓色狼的英雄战记,俞向佑和叶天扬听得一愣一愣的,眼睛里冒起仰慕的星星。
“对了,砚哥怎么也迟到了?”俞向佑想起实验班那几个说三道四的家伙,隐约从两人的迟到中觉出一丝联系。
“啊……”祁年下意识瞄了周砚辞一眼,语气急转,半吞半吐,“他催我去考试,我当时正抓着变态呢,哪能过去。然后他就过来了。”
“我差点被那个死变态踢到,还好周砚辞来得及时,抡了他一单车。”
祁年并不会将他人的功劳据为己有,实话实说。
但,“抡了他一单车”这种话,怎么听都是夸张的修辞手法吧?
祁年莫名心有余悸,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唯恐周砚辞从那通电话里发现端倪。当时情况迫切,他说话完全没过脑子,现在回想也不知道有没有哪儿露了馅。
好在周辞昱没接茬,默默吃自己的饭。
祁年挑了一筷子酸辣米线送进嘴里。
嘶,好辣。
再尝一口。
嘶。
……
米线吃到只剩红辣油亮的汤底,祁年将餐盘送到指定的回收点,便和几个哥们分头行动,直奔六楼。
到无人的废弃卫生间里,这下他彻底绷不住了,呼呼大喘几口气,犹嫌不够,抬起手在嘴边聊胜于无地扇风,降温。
好辣。
食堂阿姨下手太重,用的可能还是某种人工辣味精,回辣无穷,辣得脑袋嗡嗡痛。
祁年漱了漱口,再洗了把脸。
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脸颊挂满晶莹透明的水晶,透出下方泛红的底色。嘴唇又红又肿,眼睛也红了一圈,像是刚哭过。
没来由有点梨花带雨的意思了。
祁年捋了把微湿的额发,原地转一圈,教学楼的卫生间显然没有贴心的纸巾提供。
他只能草草用手在脸上抹一把,余光透出指缝,落在不远处的小包纸巾上。
骨感的手指再往前递了递。
祁年松开抹眼睛的手,恍然意识到眼前的情景相当容易惹人误会。
他默了默才开口:“你该不会以为我哭了吧?是刚才的米线太辣了。”
周砚辞只说:“那你要不要纸。”
祁年毫不客气地抢过:“要。”
指尖不经意擦过少年掌心,一触即分。
周砚辞握了握拳,敛眸,将那只手藏到身后。
纸巾完全张开,挡住祁年的整张脸。他大大咧咧地左右上下各擦一把,带上碎发,擦得乱七八糟。
如此恣意张扬不拘小节的人,居然也会故意在女生面前逞强。面对身强体壮蛮横无理的变态,其实他同样害怕,否则怎么会没说上两句话就带上哭腔。
祁年擦完脸,用那双兔子似的红眼睛盯住眼前的人,问:“我现在看着还好吧?”
周砚辞直言不讳:“像刚哭过。”
祁年再自己对着镜子看了看:“那我等会儿再出去吧。”
静了几秒。
他扭头看向身旁一动不动的周砚辞,歪了下头,似是在用动作表示疑问。
你怎么还不走呢?
周砚辞正犹豫着,走了半步。
一墙之隔,女厕那边飘来一句:“哎,我听说今天早上……”
周砚辞立刻退回去。
两人无声对视一眼,墙后的讨论仍在继续,在隔音不好的卫生间里清晰地回响。
“我之前也被那个变态骚扰过,每次都抓不着他,这次终于!苍天有眼!”
“祁年学长太帅了呜呜呜。”
“不是还有周砚辞学长吗?听说是他们联手把变态干趴的。”
“真的吗!?”
“真的真的!我听温昕说,祁年学长差点就被那个阴损的狗逼踢到了,还好周砚辞及时赶到英雄救美,直接一单车给他轮倒了。”
“……单车?轮?”
“莫非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越听越不对劲。
周砚辞英雄救美?
爱情的力量?
祁年眉头紧皱,整个人几乎贴到墙上。他听得专注,心无旁骛,凝住在他身后的那道目光便也肆无忌惮。
“他们考试迟到了,最后是周砚辞骑车把祁年载到学校的。我这里还有照片……”
“啊啊啊啊啊抱了抱了!!”
“谁懂啊,在篮球场上暴扣对手,在单车上娇滴滴搂着哥哥的腰。”
“反差萌我嘶哈嘶哈……”
祁年:“。”
他感觉耳朵受到了污染。
身后周砚辞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可以说与两个女生的脑补毫无关系,冷冷淡淡:“我们最好现在都别出去。”
“嗯?”
“她们可能会以为是我把你弄哭。”
祁年并未留意少年眼底的幽暗,就字面意思理解,兀自愤慨不已。
“你也知道啊!”周砚辞的罪过可谓是罄竹难书,祁年越想越气,“我自打断奶就没哭过了,要是哭了绝对是因为你!”
“……”周砚辞静默一瞬,“祁年,你小点声。”
“嘶——哈。”祁年突然抽了口凉气,自顾自揉揉被辣得红肿的嘴,“不跟你说了,我嘴好痛。”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但已经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
就像感情是双向的,糟糕的隔音效果,墙两面也是双向的。
女生的声音一下拔高了八度,就差尖叫了。
“卧槽!?他俩在厕所里干嘛呢??”
“啊啊啊啊嗑到真的啦!!”
祁年:“……”
黄河改日再跳。
先考试再说。
只要这次考到前十名,他就能光明正大去周砚辞家找国王牌了,将这段时间以来的孽缘一口气了结。
经过卫生间意外,剩下的四门考试都很顺利。
周五下午,祁年走出考场。
考场恢复成各班教室,祁年回教室将自己的课本文具通通归位。
“大家静一静。”严峥嵘走进教室。
在讲台上将公交色狼的事说了,班上一双双敬佩的眼睛投向祁年那桌。
严峥嵘又清清嗓子,肃声告诫:“要是迟到十五分钟,考场你们就进不去了。学校里的考试还好,如果是高考呢?三年的准备全部白费。以后遇到类似的情况,绝对不能这么冲动,知道了吗?”
等到放学铃响,一群女生哗啦啦涌进教室。
“祁年学长!”
领头的正是温昕。
“我在论坛上发了个帖子,才知道原来学校里小一半的女生都遇到过那个死变态,这次多亏了你。我们几个美术生合作画了一面锦旗,送给你们!”
温昕用双手送上一张手绘“锦旗”。
Q版画风的漫画,生动地表现了昨天早上祁年的英勇事迹。漫画到下篇周砚辞才出现,哪怕是Q版小人,祁年也一眼认出了那双黑漆漆的死鱼眼。
刚被过分形象的小人逗笑,祁年再往下看。
作为锦旗,自然少不了酣畅淋漓的标语。
驰骋操场、征服课堂、勇斗色狼。
周祁元素表——一中的骄傲!
祁年:“……”
这什么新时代锦旗,是他落伍了。
抓变态的功劳大半都在他,凭什么周砚辞的名字在前面?
还周祁元素表,学魔怔了吧,不如多吃点年辞枇杷膏。
当然祁年只敢在心里吐槽。
学妹看他的眼神属实有些不对劲。
祁年想到周砚辞的提醒,思来想去,决定开门见山:“学妹……你应该不喜欢我吧?”
他见义勇为解救学妹于水火之中,要是学妹彻底将芳心错付,那可太耽误人家了。
性格使然,祁年到底没将话说得太绝,找了个委婉的借口:“我很感谢你的喜欢,但我现在不想谈恋爱。”
“没关系啊,我们继续做朋友就好了。”温昕笑容明媚,不见一分一毫被拒绝的伤感,她甚至相当善解人意,反过来替祁年考虑,“你可以谈恋爱的,当然可以谈!”
“……?”
不是。
“就当是为了大家的幸福,那也是要谈的。”
祁年:“?”
“学长,祝你们幸福。”
一脸诚恳且郑重地送完祝福,温昕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最后转了圈,便一溜烟跑了。
祁年闭上半张的嘴,手往后抓过黑软的短发,思绪却半天捋不清。
不是。
怎么搞得好像他明天就要结婚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