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天边云彩被霞光染上了胭脂色,连带着原本湛蓝的天色,也好似添了几分醉意。
主院的葡萄架上已爬了满架青翠的叶子,在微风吹动下,偶尔还能得见其中逐渐成型的果子。
谢瑄和命人在院中支了烤架,正眼巴巴的瞅着人烤吃食。
当寿平侯回来时,他自然也是第一个瞧见的。
“爹,你回来的正好,”谢瑄和跑快了两步,拉着寿平侯的手,把他往里引,“你快看看这个羊肉烤得如何了?”
谢瑄和说着,面上显出几分苦恼:“分明都是差不多的做法,可就是不如爹你烤的香。”
“别急别急,让我瞧瞧,”寿平侯随他走到院中,看了一眼边上的材料,又问了问动手的厨子,就明白了症结所在。
他大略指点几句,又命随自己回府的亲信吕平动手,换下府里的厨子,不多时,烤架上就传出了谢瑄和熟悉的香气。
寿平侯命人割下一小片肉递给谢瑄和:“尝尝,可是这个味儿了?”
谢瑄和就着他的手吃了,眼睛都亮了起来:“就是这个!”
寿平侯笑着把他抱了起来,一同往里去。
谢瑄和抱着他的脖子,对守在院中的青榆道:“青榆姐姐记得等烤好后分一半去寿荣堂。”
寿平侯听得这话,步子略停了一拍,问他:“还记得往寿荣堂送呢?”
“那当然,”谢瑄和歪了歪头道,“总不能咱们吃独食,不给祖母和大哥吃吧。”
寿平侯笑着点点头:“是这个理,但他们只怕是用不惯的。还得是方才府里厨子的做法,才是他们的喜好。”
“啊?”谢瑄和想了想,索性一头埋在寿平侯肩上,耍赖道,“那没办法,调料您都指点过了,味道也换不回去了,再重烤一只也赶不上吃啊!只能请祖母与大哥将就将就了。”
“你小子,”寿平侯拍了拍他的屁股,有些失笑,“府里厨子的做法不好吃吗?”
“也不是,”谢瑄和回忆了一下方才的味道,不自觉皱起了小脸,“好吃是好吃的,只是太过甜腻了些。”
“这才是京城的寻常味道,”寿平侯说着又问他,“方才我新添了调料,又叫吕平亲去上手,你觉着哪一样最有用?”
“自然是都有用了。”
“哦?”寿平侯领他进了门,“细说来与我听听。”
苏夫人见二人有话要说,也没打扰,只亲手拧了帕子递给寿平侯擦脸,才挨着寿平侯坐下。
对于寿平侯的问话,谢瑄和半点不觉得紧张,掰着手指头道:“厨子做惯了京城味道,却不是我要的口味。是爹你先发现了问题所在,调整了调料多寡,才算救回来,这不算有用,什么算有用?”
寿平侯没评价,只等他继续往下说。
“同样也是那厨子常年在京中,经手的都是京城菜式,就算有爹你的指点,也未必能真正叫他领会到意思。”
“所以吕叔亲自出马,才能让爹的吩咐真正落到实处,发挥出最大的效果,我们才能有这么好吃的烤羊肉啊!”
到了这会儿,寿平侯才算真正满意:“不错,正该是相辅相成。”
“烤羊肉如此,用人也是如此,”寿平侯揽着谢瑄和耐心道,“你要做出正确的决策,底下的人才能知道要怎样去做。”
“不同的人,擅长之处不同,做同一件事时,也会有极大的差异。如吕平,就知道你爱用的羊肉要怎么烤,府里的厨子,就更懂得京中的口味要如何做。”
谢瑄和心中一动,口中道:“所以我以后想吃烤羊肉,最好寻吕叔他们帮我,想吃好吃的京菜,就可以直接吩咐家里的膳房。”
寿平侯满意颔首:“是这个道理。”
苏夫人见他高兴,忍不住道:“说了这许多,到底只记住了做什么菜该寻什么人,到底孩子还小呢。”
又说:“赶紧去换了常服来,也能松快松快。”
“无妨,”寿平侯依言起身去了内间,声音却还能传到外头,“瑄和虽还年幼,却是个聪明孩子,一点就透。如今慢慢教着,就算不能全明白,等他大了,不懂也懂了。”
苏夫人听着这话,不自觉将视线落到了谢瑄和身上,犹豫片刻,问他:“这两日多是青榆跟在你身边,你可能用惯?”
谢瑄和眨眨眼道:“青榆姐姐很好。”
苏夫人点了点头,差人唤了青榆进来道:“过会儿你去同金芝做个交接,日后,你专心伺候瑄和就是。”
青榆下意识看了谢瑄和一眼,便应下此事,又特地给谢瑄和行了个大礼:“青榆拜见公子。”
谢瑄和赶紧坐正了,学着爹娘平日的做派,点了点头道:“青榆姐姐你就先跟着刘嬷嬷吧。”
刘嬷嬷从前做过宫女,后来嫁了个百夫长,日子过得本还算不错,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丈夫战死了,她也没个亲生的孩子,就被夫家挤兑磋磨。
苏夫人知道后,帮了她一把,又许诺给她养老,请她做了谢瑄和身边的嬷嬷,如今她也跟来了京城,只是身体不好,不常在外头走动。但谢瑄和房中一应事宜,却都是这位管着。
青榆听得谢瑄和吩咐,面上露出几分惊喜,又上前谢了一回,才高高兴兴的出去了。
寿平侯换上常服出来,同苏夫人笑道:“方才阿琦你还说瑄和小呢,如今就要把单伺候他的分出去了。”
苏夫人不好意思的轻咳一声:“瑄和到底慢慢大了,如今又是在京中,身边也不能只有正院的下人伺候着,该有几个只听他吩咐办事的人了。”
“合该如此,”寿平侯见只有金芝在屋里待命,便道,“等过些日子,都料理干净了,你也挑一两个小子进府。瑄和到底是男儿,身边总不能只有丫鬟。”
苏夫人自然应了,转而又意有所指道:“你已定下了时日?”
寿平侯端起茶盏,浅品一口:“方才我回府后,就被母亲传了去。说是昱哥儿既要进学,也该请名师大儒来教。”
“我问了几句,方知他们瞧中了国子监。便想着,是个好地方。”
苏夫人同他对视一眼,也道:“昱哥儿久不碰书册,要赶上国子监的进度,怕是得下一番狠工夫。看来你得去拜访拜访祭酒大人,请他帮着在昱哥儿身上,多花些心思才是。”
寿平侯以茶代酒举杯同苏夫人轻轻碰了一下:“知我者,阿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