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寿平侯才自衙门归家,带着满脸倦意。
“这是怎么了,可是又有什么大事不成,”苏夫人赶紧拧了帕子替他擦脸,又匆匆指挥着他将官服换下,才叫他安生坐了。
谢瑄和人小,也插不上手,就把今日学完诗后,母亲奖励他的青梅糕拿了出来:“爹,先吃块点心,别饿着了。”
点心送到唇边,又是儿子的孝心,寿平侯自然不会拒绝。
等用过两块,他自觉体力精力都好了许多,揉了揉谢瑄和的头发,感叹道:“到底是咱们瑄和贴心。”
“还是娘更贴心,”谢瑄和赶紧护住脑袋,“点心都是娘让人准备的呢!”
“你娘自然是你比不过的,”寿平侯笑着弹了他个脑瓜崩,含笑看向苏夫人,“有劳我贴心的夫人了。”
“孩子面前,说什么话呢,”苏夫人面上微红,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又走到近前,替谢瑄和揉了揉额头,“这点心是我叫人做的,却也是你儿子凭本事挣下的,到底还是他有这个心。”
“都好都好,”寿平侯拉住苏夫人的手,“瑄和好,夫人也好。”
苏夫人看了假装玩着装点心的荷包的儿子一眼,到底没舍得松开丈夫的手,只吩咐了一句快把晚膳端上来,就牵着他,推着谢瑄和的后脑勺,坐到了摆膳的桌边。
谢瑄和随着母亲的力道坐到边上,瞧见爹娘亲亲热热的坐到一起,一时有些无奈。
这是不是就叫父母是真爱,孩子是意外?
等到晚膳摆上桌,看着菜量,寿平侯就有些心疼:“不是早说过了,若我回来迟了,你们就自己先用,不必等我。”
“哪里就差这一会儿了,”苏夫人亲自摆好了碗筷,才重新坐下,“这饭食,还是得一家子坐在一处,用起来才香,只我和瑄和两个在,冷冷清清的,哪儿有什么滋味。”
“是啊是啊,”谢瑄和也从鲜美的汤碗里抬起头,附和母亲的话,“爹你回来迟了,娘吃什么都没味儿,也就我还能哄她用两块点心吧!”
看到谢瑄和说着说着,就得意起来的模样,寿平侯不由有些失笑,却也忍不住轻抚妻子的脊背道:“咱们在京中呢,莫怕。”
苏夫人一怔,倒有些不自在起来,只说:“我知道,这不是这么多年过去,成了习惯,一时改不过来吗。”
前些年渝朝周边很不安定,与凌国多有摩擦,时不时就要打上一仗。寿平侯作为驻守在渝朝、凌国交界处的守将,自然常要领兵出征。
苏夫人虽是将门出身,却也不是不担心丈夫安危。只是她身为守将夫人,自然不能因为担心而乱了阵脚,叫民心、军心不稳。这样一来,她难得任性的,也就只有等寿平侯凯旋而归,一起用饭这一桩小事了。
这个习惯一直到现在,一家子从边境回到京城已有数月之久,也没能改掉。
“快别说我了,”苏夫人一个眼神示意,原本守在屋里的金芝也乖觉的出了门,“你今儿怎么回得这么迟。”
“也不是什么大事,”寿平侯想了想,低声道,“凌国边境起了些事端,皇上想着我对凌国了解多些,就多留了我一阵。”
苏夫人一听这话就紧张起来:“不是才把他们打怕了,怎么这就起了事端。打狗打怕了还知道疼呢,这凌国……”
狗都不如!
苏夫人没把话说完,桌上的另两人却都已经领会了她的意思。
寿平侯强压了许久,才勉强忍住唇边笑意,道:“阿琦莫急,这事端和咱们没什么干系,是凌国里头的乐子。只是有大人觉着这是个好时机,皇上便想多了解一番,谋划谋划罢了。”
“那就好,那就好,”苏夫人这才松了口气,恢复成府里人常见那端庄稳重,心有丘壑的寿平侯夫人。
谢瑄和咬着筷子,看了看爹,又看了看娘,最后悄悄对着爹做了个阿琦的口型,才笑起来。
寿平侯老脸一红,伸手夹了一筷子菜,直接送到谢瑄和嘴边,以实际行动践行堵嘴的心思。
谢瑄和鼓了鼓脸,看着面前的筷子,啊呜一口,恶狠狠的将东西全吃进了肚子里。
我说什么了?又没舞到娘面前,爹这个小心眼!
苏夫人静下心,把这父子俩的眉眼官司尽收眼底,却只做不知。
她没去细问朝中是有了什么谋划,而是直接换了个话题,夸起谢瑄和来。
“今儿回来,瑄和便学了一首《边城》,如今已是会背会认了。”
“果真?”寿平侯有些惊喜,看向谢瑄和。
谢瑄和慢条斯理的咽下口中食物,手里勺子还没放下,就先背了一首诗。
赶在爹开口夸赞前,他赶忙开口哄道:“爹,你吃饱了?我还没吃饱呢,咱们先吃完饭再去书房,我给你再读一遍?”
“会背就成,哪儿用你再读一遍了,臭小子,”寿平侯有些哭笑不得,只能又夹了一筷子菜搁到他碗里,“快吃吧快吃吧,吃完自个儿玩儿去,别来打扰我和你娘。”
“娘你瞧瞧,才说我好呢,这会儿就成了臭小子了,您可得给我评评理,”谢瑄和期盼的看向母亲,“我是不是您的好宝啊?”
“好宝好宝,快吃你的吧,”苏夫人说着,也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等谢瑄和心满意足的低头吃菜,她又瞥见了边上正在碗里挑挑拣拣,就是不忘嘴里吃的丈夫,到底忍不住摇了摇头,也给他夹了菜,才见他满意的继续用起饭来。
等用过晚膳,一家子重新在榻上坐下,看着谢瑄和低头解九连环,寿平侯这才开口问起长子:“怎么都这会儿了,还不见老大,他还病着呢?”
谢瑄和拨弄九连环的动作一顿,偷偷看了母亲一眼。
苏夫人面上笑意淡了下来,道:“他病是好了,能跑能跳能玩儿。只是母亲今儿有些不舒坦,怜惜瑄和身体不好,便让我与瑄和都不必过去,说是让昱哥儿替咱们这一房在寿荣堂尽孝就够了。”
她说着,垂下眼睑,只看着地毯上的花纹:“既用过了膳,你我也瞧瞧去?”
寿平侯微微蹙眉:“母亲又病了?请府医看过了没?”
好问题,谢瑄和心道,要是真叫了府医,母亲哪儿还会在正院里安稳坐着。
不过祖母这病,别说府医,就是太医令去了也不成,毕竟只服她宝贝大嫡孙孙这一包药,绝对的药到病除,药走哪儿哪儿都疼!
苏夫人嗤笑一声,也不说话,只挑眉看着寿平侯,其间意味不言而喻。
你自己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