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往里进,就见十来个身着白家家徽服饰的少年忙忙碌碌,清扫庭院,修剪枝叶,整挂灯笼,搬抬桌椅……
月朗见此微有些讶异,中州富贵人间,家中多有仆从打理,即便是仙门也不例外。
楚南星从后搭上月朗的肩,“白家没有仆从,门中诸事全由弟子们打理。”
正说着,一位修剪枝叶的弟子,不经意地一抬头,正正好与楚南星撞上,当即便从树上跳下,手里的工具都来不及放下,快步向着楚南星这边走来,嘴里欢欣的叫着,“师哥!”
一石激起千层浪。他这话一出,附近所有的白家弟子,纷纷停了手里的活计,朝这边望过来,一时间“师哥”二字,不绝于耳。
楚南星一边颔首答应着,一边往厅堂里进。进了厅堂,目之所及,桌椅花几皆是熟悉的样式。
楚南星开口向正在侍弄一盆秋菊的弟子问道:“屋里这些摆设,是你们从龙泉带来的?”
那位弟子闻声,急忙从花架后走出来,“师哥许久不回家,我们大家想着给师哥带些家乡的气味。”
“嗯嗯。”楚南星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仿佛从那些死木上,真的感受到了来自家乡庭院的清风。睁开眼,看着那名弟子,玩笑道:“白澜,你们不会将我的床也搬来了吧。”
本是一句打趣话,白澜却是一脸认真,道:“师哥的床跟地板嵌在一起,我们实在搬不动。”
楚南星一愣,随后便是止不住的笑。侧过身,看向厅内厅外忙碌的众师弟,皆是熟悉的人,随即从怀里摸出钱袋,高声唤白洛,“小洛!来。”
闻声,白洛抓着一根抹布,从厅外旋了进来,“师哥,什么事儿?”
楚南星将钱袋递过去,“去街上买鸡鸭,师哥给你们做顿好的。”
白洛接了钱袋,兴冲冲地走了。下一刻,进来一胖乎乎的少年。
楚南星见他满脸踌躇,似有什么话难以开口,遂主动开口,“怎么,在师哥面前也要吞吞吐吐的吗?”说着侧过脸,将一只耳朵递了过去,“来,我们悄悄的说。”
那弟子摆了摆手,后退了一步,“我,我……”
他一直说了好几个“我”,也没吐出下一句来。后面又进来几个少年,见状也不催他,乖乖的站在一旁等着。
那弟子磕磕绊绊地说,“我,我,带了酒。”
“嗯嗯嗯。”楚南星大概明白他要说什么了,但也没替他开口,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我,我自己,酿的,师哥,我们,一起喝酒,可以吗?”
楚南星点头,“可以。”随后提高声音,确保附近的弟子都能听见,“咱们今天喝酒吃肉啊。”
四周立时响起欢呼的回应声。
“刚刚那个叫白皓,幼时生过一场大病,到了三岁才开始学说话,以前呢是吐字不清,后来字吐清了,却不利索。不过他倒是挺乐观的,喜好酿酒,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能酿出让全天下都夸赞的好酒。”楚南星一边带着月朗朝后院去,一边解释起来,“今日来中州的全是家中小辈,白洛年岁最小,今年刚满十四。这几人最大也不过才十六岁。”
月朗,“合着你父亲派了一群孩子来协助你啊。”
“孩子怎么了?”楚南星拾阶而上,进了门就坐下,“没听说过,自古英雄出少年么,我家孩子个个优秀。”
月朗进了门,顺手就将念生放在楚南星膝上,随后在屋内四下走走看看,“哎,我房间在那儿?”
“我隔壁。”楚南星答了一句,转头又对念生道:“如今屋子大,哥哥也给你安排了一间房,不必再跟我挤一张床了。”
念生闻言立即抱紧了楚南星的脖子,拒绝之意十分明显。
”当然了,念生要是不嫌弃,晚上还是跟我同睡。“楚南星说着就将念生放在地上,”好了,去看看这间屋子。听说你喜欢布老虎,你两个姐姐可是准备了不少呢,都藏在这间屋里,快去找找吧。“
听完,念生的眼睛一亮,一扫之前恹恹的神色,好奇的开始在屋子翻找起来。
月朗看完屋子,回到桌边坐下,“我那间屋子跟这间一样?”
楚南星翻了杯子给他倒了一杯水,“也有不一样。我这间屋子床前的屏风,是从龙泉的家里带来的,你要就搬走。”
“那是你的这些师弟的心意,我可不好腆着脸去搬。”月朗从果盘中拿了一个红艳艳的石榴,左右看了下,又放了回去,改拿了一颗黄梨,“后面商哥回来了,住那儿?”
楚南星伸手将月朗刚才放下的石榴拿起来,“我们在此又不久住,他若是回来了,自然是回福满楼住。这石榴怎么不吃?”
月朗借杯子里的水,随意冲洗了一下黄梨,“这梨子放的太下面了,拿了石榴才发现它。”
“哦。”楚南星微用力将石榴掰成两半,转头冲在屋里寻宝的念生道:“念生,来吃石榴了。”
过了一会,念生才左右各挟抱着一只布老虎走出来。
楚南星举着石榴朝他仰了仰下巴。念生摇摇头,走过来将布老虎放在桌上,月朗顺势将手里咬了一半的梨,递到他嘴边,让他咬一口。
念生吃了一口梨,又满心欢喜的找布老虎去了。
月朗擦了擦手,将桌上的两只布老虎排成一排站着,“虎食五毒。这布老虎瞧着也不像是中州的样式啊。”
“你管它是那里的样式,念生喜欢就成。”楚南星又翻了一杯子,开始剥石榴籽。
月朗吃完了梨子,从杯子里捞了几颗石榴籽,丢进嘴里嚼了嚼,直接连核一道吞下肚,“这石榴味道不错。”
楚南星默默将杯子移的远些,另从盘子里拿了一颗完整的石榴,放在月朗面前,“自己动手,吃的饱穿的暖。”
月朗,“那你剥给谁吃?”
“给……”楚南星的话刚出头,白知礼的声音就远远传来,“哥,初家来信!”
“自然是给我家阿礼吃咯。”楚南星将刚才没说完的话补全,下一刻,白知礼就进了门,一手将信递给楚南星,一手直接将满满一杯的石榴籽端走,说了一句“谢谢哥。”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月朗虽是拿了石榴,却迟迟没开,只拿在手中上下抛玩,用眼瞅着楚南星,见他看完了信,才问道:“都到眼皮下了,这初老头还写什么信。”
“看字迹不像是初舍行的。”楚南星说着将信纸递给月朗,“也没写什么,说送了两筐新鲜的水果,以及若干猪牛羊肉等等,还约了明日午时见面。”
月朗展开信纸,见上面的字迹纤细娟秀,这样的字很明显不会出自一位老人之手,“这写信的是位女子啊……哦对了,这初老头还有个孙女。”
楚南星眉头微蹙,困惑道:“孙女?没听说过阿。”
月朗把信折好还给楚南星,“你不知道也正常,知道初老头还有个孙女的,没几个,恐怕连你父亲也不知情。”
“这初舍行将人藏的这么严实。”楚南星吃惊道。
月朗在掌心凝冰,然后化出一把匕首,在石榴上划了几刀,“我也是查初家二子时,无意得知。即是这位初姑娘写的信,想来明日赴约的,八成也是她了。”
楚南星又将折好的信展开看了看,“平日里藏的无影踪的人,这初舍行是搭错了那根筋,才会让她来赴约。”
月朗小心扒着石榴皮,尽量的避免碰碎一颗石榴籽,“谁知道呢,明日见面了,不就知道是这初老头卖的什么药了。”
楚南星收了信揣好,“快到吃饭时间了,我去看看白洛回来没。你也别剥石榴了,一起来帮忙。”
月朗不情不愿地把只剥了一小半的石榴放回盘子里,“楚南星,我在你家,该算是客人。”
“既然是我家,你是客与否,自然由我说了算。”楚南星说完,扭头朝里间喊着,“念生,哥哥要去前面,你要一块吗?”
念生这下出来的很快,几乎是话音一落,就出现在楚南星视线里。
楚南星牵着念生往厨房的方向去,远远就听见吵吵闹闹的声音,走近一看,不大的厨房里挤满了人。
“哟,这么热闹啊,打算做什么呢?”楚南星站在门口问道。
屋里的几人头也不回,各自低头忙着,却又齐声的回答:“包饺子!”
“噢。”楚南星一只脚跨进门里,在几人中巡视了一圈,“白洛还没回来?”
“还没。”
楚南星看了看,感觉自己也插不进去手,于是将跨进去的腿收了回来,“初家送的礼都在那儿?”
“两筐水果,阿意师姐安排去了。肉的话,一半在厨房,一半还在门口栓着。”
“噢,在门口……”楚南星点头的动作一顿,捕捉到话中的疑点,“这初家送来的,还有活的?”
白澜抓着一把葱,一边择一边走到门口,“羊,初家送了五头羊。一只产奶的母羊和一只小羊羔。”说着他低下头,看着念生道:“小师弟不仅有羊奶喝,还有一只小羊羔呢。”
闻言,楚南星明媚的表情,立时沉了下去。白澜此时一颗心都在葱上,没注意到他的变化。
“这初家送的礼,还真是贴心。”月朗冷笑一声,抬头看着楚南星,“大的小的,倒是都考虑到了,很懂礼貌啊。”
楚南星低下头,见念生正仰着头,眨着一双乌黑的眼睛,关切地看着他,一脸的懵懂天真。沉默了片刻,将念生往月朗身边一推,一言不发,转身跨进厨房,从白皓手里夺过菜刀,扭头就朝厨房外走。
门口的白澜见他提着菜刀,背影不知为何透着一股决绝,急忙小跑出来,跟在楚南星身后,“师哥,你拿着菜刀要去干什么?”
楚南星语气平直的吐出两字,“宰羊。”
“啊?” 白澜被这简短的“宰羊”,怔愣了在原地,一时间竟怀疑起自己是否听错了,不然这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开始要宰羊了呢?
月朗牵着念生,从后走到白澜身边,伸手拍了拍他肩,“去烧些热水,再叫几个师兄弟过来帮忙。”他说完就走。
白澜看着他的背影,依旧是懵懵的不知原委,一边回想着方才与楚南星的对话,一边慢腾腾的回到厨房,照着月朗刚才说的话吩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