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陆星鸣,我太喜欢他了,你若杀了他,我就……就殉情!”她若是死了你季行微可就又被封印在魂器里了。
少女一秒入戏,雾蒙蒙的瞳仁如同两颗清透的灰玻璃珠,洇出潮湿的水汽,俨然一副情根深种的模样。
“哦?这样吗?”季行微挑眉,视线落在少女泛红的眼角,指骨如玉轻轻搭上她的肩头,声音酥润,仿佛情人低语。
那人眉睫低垂,轻轻摩挲着她薄衫下的皮肤,动作略显轻挑。
猎物湿漉漉的眼睛正是季行微想看到的。
感受到他微凉的指尖,闻筝狠狠地打了个寒战,下意识想要躲开,谁知那人更加过分,直接捏住了她的肩。
“别动。”
他眉眼含笑,略微弯下腰,动作轻柔,将少女身体掰正,神情专注,像是在欣赏某件罕见的艺术品。
这是考验她演技呢。
闪着金芒的流苏耳饰垂落在少女白皙的小臂上,泛起一阵痒意,距离之近,她甚至可以看清那人玄色衣袍上的暗纹。
感受到季行微的视线,闻筝表演更加卖力,她咬牙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那清凌凌的眸子好歹落下一滴眼泪。
她在为那人流泪。
季行微接住那滴晶莹的泪珠,指尖微颤,有种病态的兴奋。
他附在少女的耳侧,盯着她憋红的耳尖,诱哄:“想殉情?那要不要我帮你?”
哈?
此刻,闻筝内心急得跳脚,又气又怂,她真的很想把对方的头给拧下来。
心里虽然已经有一万只那什么在奔腾,但她还是坚定一个演员的信念。
“你这样违背契约是会遭到反噬的。”少女尾音发颤,威胁的语句显得底气不足。
他会怕反噬?
季行微发出低低的呵笑,随着他身体的震颤,袍上华饰叮铃作响。
他抬袖朝闻筝探出手,只见冷白的指尖,几枚金环错落有致,散发出冰冷的金属光泽。
闻筝退无可退,她早就猜到了,大概率是掐脖威胁套餐。
那人将与少女发丝纠集在一起的红樱发饰拨正, 红缨浮动,仿佛绽放的迷人血花。
他手指顺着她修长的颈项寸寸滑下,按住慌乱跳动的脉搏,感受她的战栗。
还是前摇很长的掐脖套餐。
“怎么样想好了吗。”他轻轻刮蹭着少女颈上细白的软肉,表示自己十分乐意帮这个忙。
此刻闻筝发抖打颤完全不是演的,整日面对这样一个阴晴不定的疯子,她早就习惯自己的这种条件反射。
“你不杀他,我不殉情,你也不会被封印,我们相安无事不好吗?”眼见没了筹码,闻筝的语气更加软和。
“不好,会很无趣。”季行微手上力气加重。
闻筝如鲠在喉,大脑光速旋转,试图找到季行微不悦的点。
“你是不是因为被我的清微铃灼伤生气啊?”少女喉咙被扣住,声音略显沙哑。
听她这样想,季行微觉得有些好笑,手上的力道轻了几分。
闻筝立刻顺杆往上爬,示意他松开手,从袖中掏出一个小木盒,盒身散发出淡淡的药香和木质香:“别生气嘛,我这不是带着烫伤膏看你来了。”
季行微松开手,施然落座,眼神戏谑,静静看着她表演。
她打开木盒递给他,雪白膏体仿佛一块滑腻的山药糕,药香愈浓。
那人没有接过,只是将手腕的伤处凑过去。
闻筝作为一个新世纪的牛马,领导肚子里的蛔虫,立刻会意。
献殷勤,她可是专业的。
闻筝撸起袖子准备大献特献,她将雪白的药膏捂在手心搓热,轻轻涂抹在季行微的伤口上。
若不是少女的表情太过于狗腿,否则两人的互动绝对被标榜为调情。
当然,对面人也不是什么纯情小白花,丝毫不顾什么男女之防,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少女的涂药的动作。
季行微抬眼,只见少女盈盈笑靥,眼角似乎还挂着尚未风干的泪花,耳侧的铜钱发饰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这个骗子……
明明刚才还哭着要给别人殉情,这会儿却又堆着笑给他敷药。
他倒是想看看她能爱到几时,或者说,她能为他做到何种地步。
找到新的乐趣,季行微心中的不痛快消弭大半,他拈起一块桂花糕递到闻筝面前。
少女悻悻然用手去接,不料那人收回了手。
闻筝知道他这是喂食癖犯了,又把自己当成小狸奴投喂了,但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她只能凑过脑袋去,重重咬下一口。
一口糕点,一口茶,少女雪腮鼓起。
那人唇角翘起,手指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桌面,眸光微动,叫人捉摸不透。
此时一道清脆的叩门声想起。
“闻姑娘,你在里面吗?陆公子托我给你送东西来了。”门外传来秀云的声音。
“吱呀——”门扉被少女从里面打开,只见来人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沓厚厚的空白符箓。
不愧是她选中的主角,闻筝感动。
秀云的目光落在房间里男子的身上,只见其一袭玄色长袍,上压暗纹,奢华浮靡,身形修颀,眉如墨,唇似血,浑身上下散发出妖异的气息,尤其是那双秋水浸染过的眸子,勾魂摄魄,壁画里的秾艳男狐大抵如此。
她不觉间看得有些痴了:“这位公子是?”
闻筝回头,那人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动作,抬眼望向两人,内里的顽劣残忍不曾走漏半点风声,长睫忽闪,濯濯如春月柳,诱人靠近。
少女干咳了几声,思索着如何解释。
她拉过小丫鬟,凑近她的耳朵,压低声音,贼兮兮说:“咳咳…秀云姑娘,其实他是我的情郎,不瞒你说,我的师兄也就是你们陆公子并不认可我们的感情,所以拜托你一定守口如瓶,万万不要让他知道了去,否则我一定会受罚的。”
少女双手合十,秀云注意到了她眼角的泪痕,又看了看不远处受伤的情郎,有些感慨。
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陆公子素日看起来温润宽宥,没想到对待同门小师妹如此古板,竟还想棒打鸳鸯。
“放心吧,闻姑娘,我们钱府的丫头嘴巴最严了,我今日什么都没有看到。”秀云保证道。
闻筝表面蛐蛐季行微,实则善意提醒:"秀云,若是你那天在府里撞见了我这情郎,可千万不要跟他对视。"他是一个大魔头,吃人不吐骨头那种。
“嗯?”小丫鬟疑惑。
“他会蛊惑你,然后跟你借钱!并且有借无还!你看看他身上那一挂的金饰,可都是从别人手里要的,屡劝不改。”
“还有啊……”闻筝叽里咕噜讲了一堆,真真假假。
越听秀云的表情越精彩。
不远处的季行微丝毫不在意,低低笑了两声后,饮了口面前青瓷盏内的清茶,暗暗感叹少女随口编故事的能力。
两人嘁嘁喳喳,短短几分钟季行微已经身败名裂,小丫鬟迷恋的眼神逐渐变得惊恐。
恰在此时,那段诡异的戏腔再次出现。
一股阴风窜上脊梁,两人同时打了个寒战。
秀云脸上瞬间血色全无,闻筝一眼识别出来对方为自己的同类。
“你也是从昨天开始听到这声音的?”闻筝握住秀云冰凉的手掌。
小丫鬟身子微微一顿,似乎很惊讶有人同她一样能听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戏腔,接着摇了摇头,嘴唇颤抖:“自打小姐中邪卧床不起,我便一直可以听到这种声音,可惜她们只当我也是跟着中了邪,无人相信,所以我才没有向你们提及过此事。”
见她抖得厉害,闻筝没再多问,转而飞了一张传讯符给陆星鸣,独自寻找线索。
门扉开合,房间里只剩季行微一个,他放下手中瓷盏,透过窗格,眸光流连在那一抹绯红上,随后消失在了案前。
少女脚步匆匆,一路小跑,月白的裙裾随风飞扬,恍若一朵绽放的水仙,掀起零落地上的片片海棠花瓣。
她要在戏腔消失前,找到声音的源头,直觉告诉她这是揭开谜案的关键。
闻筝循着声音来到钱小姐房间,只觉一片空寂萧然,雕花窗棂开敞,干花铺了窗前一地,逐渐变得霉黄,散发出怪异的香气,梨木书案上,香炉冷清,残灰堆积,宣纸随风翻飞。
内室的墙上挂了一副雪梅图,素壁之上,梅枝苍劲,雪色簌簌,皑皑白雪与灼灼红梅相映,素雅又不失鲜活。
声音就是从这壁画后方传出来的。
根据她多年看电视剧里的经验,想要打开密室,好像得找到什么机关,给它扣一下才行。
然而,闻筝摸索了老半天也没找到所谓的开关,干脆一张雷符给它劈开,简单粗暴。
密室大门徐徐打开,入眼是一条窄长的走廊,两列设有长明灯,深不见底,里面的空间似乎很大。
由于钱小姐的房间背靠一片槐林,槐林后是一方池塘,池塘有梨树夹岸,而宅子的主道要穿过池塘对岸的梨树林,因此,从外面根本看不清钱小姐房间的实际大小,从而隐藏了这间密室。
什么人皮鬼,不过是调虎离山,掩饰幕后之人手段的障眼法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