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晨光从不是那种能让人刺眼的光芒，男人沉稳走来，黑色皮鞋在金属楼梯发出“哒哒”的声响。
骆央央这才看出来人是谁。
是李树。
自研究生以来，骆央央见他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而且更为神奇的是，二人还不是在学校碰到的。
听说他也接着读了研还是从李木子口中听说的，还记得好友提起这事时撇嘴撇的快要挂到天上去。
“哎，从此以后再也不能嘲笑他是家里学历最低的了。”嘀咕着摆弄着袖口，她的语气满是不解，“也不知道那小屁孩怎么突然决定读研了，上次问他还说不知道呢。”
“不过也好。”抬眸笑眯眯的，木子喝着酒。“正好你俩也能接着互相照顾了。”
“好啊，记得让他有事给我说。”柠檬汁划入喉咙，骆央央一口答应，“作为学姐和她姐的好友，这忙我绝对帮定了。”
“帮啥帮啊，你俩都没对方的联系方式。”吉他的扫弦声阵阵，木子嬉笑着趴过来。“真是服了你们俩了，认识这么些年了竟然还不加微信。”
后来加倒是加了，可两年多的时间除了新年的问好外竟是再没有多余的言语。
而那唯一的一次见面骆央央记得好像还是研一那年的春节。她和木子两个人都刚从国外回来，约好了一下飞机就去老地方聚一聚，没想到刚出机场就见到了李树。
大冷的天儿那小屁孩就穿了个大衣站在路边吹着寒风，想起了好友话的骆央央直接一招手让他上车。
他却不应，一脸漠然的看着摇下车窗让他进来的自己。
久违的回到海城，湿冷的天气让骆央央冻得不住搓着耳朵。不稀得在等他，骆央央正想让司机师傅直接走的时候，他终于沉默着上了车。
他俩也没啥共同话题，骆央央也懒得和他主动搭话，二人就这么一路无言的到了烧烤店。
到达店里时，木子已经到了。看着他俩一起进来还颇感惊奇，啧啧啧了半天还是让李树落了座。
骆央央平时大多都是吃清淡口的东西。只是读研了以后忙的厉害，回国频率相比本科时要少得多得多，所以一回到海城来就超想吃串串。
东北烤串又辣又过瘾，没吃多久，她就渴了。可烧烤店里只有啤酒和碳酸水，她又不带脑子的在安检时被收了常喝的柠檬汁。
所以只能不舒服的清着嗓子，然后被迫无奈的喝下矿泉水。没有半点味道的水一喝下去，吃串的快乐立刻少了一半。
吃重口的食物或者是没有胃口时，骆央央倾向于酸甜的柠檬汁。可临近过年，周边的店铺三三两两关了一大半，她就只能这么不情不愿的喝着。
几串串下肚，骆央央又被辣的不行了。正当要苦哈哈的咽下白水解辣时，坐在一侧没怎么动筷的李树站起了身子。
“不是吧，那个和我有着血缘关系的学弟竟然要给她老姐我买单了！”李木子夸张的手舞足蹈，“真是老天开了眼啊！”
可谁知少年却直直走向墙角的行李箱，弯腰翻找着什么。
“我就说呢！”故意装作伤心的模样，李木子一口闷下让人快乐的液体面包，随即又哗啦啦重新续了一整杯。
没过几分钟，他回到座位，圆润的指尖一手拿着一瓶饮料，“李土土你可少喝点吧，喝多了婶婶又要说你。”
“喏。”他指了指放在桌上的瓶子，“喝点柠檬汁解解酒。”
“这么酸我可不爱喝。”李木子晃着脑袋凑近瓶身盯着看，半响惊奇叫出声，“哎？正好是央央喜欢的牌子！都给我们宝儿喝，她最爱喝柠檬汁了。”
然后那两瓶还带着体温的果汁到了她的怀里。
酸酸甜甜的柠檬涌入喉咙，骆央央满足的眯了眯眼，果然还是这个好喝。
吃人嘴胆拿人手软，骆央央主动开了话题。“来得匆忙，饮料在安检时被收了。还是你聪明，不像我过了安检只顾着补觉，也忘记在CIBO买几瓶了。”
“你放心学弟，在果城有啥事你都找学姐我，学姐我能帮的一定帮你办到。”
“听你姐说最近你在纠结要不要继续念下去，你要是还喜欢小提琴那就接着读嘛！”难得回了国，又被小甜水开了心，骆央央难得像不怎么亲近的人打开了话匣子。
“你还记得高三那年咱俩的合奏不，那时候我就觉得你拉的真好，是那种真心热爱的人才会有的模样。”抱着瓶子回忆起过去，骆央央垂眸笑了笑，“好想回到那个时候啊。”
不想被回忆过多牵扯，她换了话题。“你在果城也挺好的，都是华人还能互相做个伴......”
“小心脑袋！”没说完的话被木子的醉酒所打断，骆央央着急忙慌的向前接着好友随意往后躺倒的身子。
还在庆幸着一把接过木子的她没有看到，喧嚣热闹的小店里，有位少年的眼神变了又变。
他向玻璃门外静静望着，略显狂野的发型下，干净修长的脖颈上有一小块印记出现在左侧耳垂下面。
片刻，他移回目光，上挑的丹凤眼里只剩平静。
有人做好了决定。
时光翻飞犹如流水。
再然后就是到了现在。
在记忆中那个一直是个小屁孩模样的男生比最后一次碰面时长大了不少，穿着西装打着领结的他看着完全就是个成熟的大人模样。
换了清爽的短发下的那双凤眼却没怎么变，他斜睥了一眼嫌憎神情还没消的言知，说出的话不咸不淡的。
“倒是不知一中竟还出了你这种没有礼貌地混账东西，对待同校前辈是一句好话都没说。”他从口袋掏出手机，语气凉凉的打开了相机。“言初，要不要让大家都来看一下你是什么样的人。”
“你别。”歉意的看向脸色阴晴不定的言初，骆央央道着歉。“不好意思，他是想帮我才会这样的。”
“如若你没有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拉着李树的手臂，骆央央将他拖到楼梯另一侧，“今天真是对不住了。”
捂住李树还要再说话的嘴巴，骆央央将他挤在拐角，直到终于看到黑色背影消失这才松开手。
“李树，谢谢你。”骆央央弯腰捡起慌乱之中掉到地上的书包，“但不怪他，是我的错。”
身后安静的没有一丝声音，骆央央竭力保持着镇定。“你不知道吧，言知他是因为我才去世的。”
“但我高中毕业时因为生病忘记了这件事。你也知道的，木子她肯定怕我受伤，因此一直辛苦瞒着我不让我知晓。”语气淡淡的，骆央央拍去本子上的灰尘。“直到最近我才想起来这回事，所以这才登门道了歉。”
“你知道么......”抱紧东西起身，骆央央抬起头，“我家和言家就住在隔壁。可这个道歉了无数遍都起不到任何作用的赔罪，却迟了七年。”
“七年真的好久啊。”她呐呐着，“久到我在国外开开心心的读完了本硕，却依旧没有得到任何惩罚。”
“他的哥哥只能躺在冰冷的地下日日见不得阳光，而我却抢走了他的人生日日看着这温暖的日光。”望向李树的眼睛，骆央央扯起一抹笑，“谢谢你阿树，但你没必要为我打抱不平。”
“因为这都是我应得的。”金乌终于完全从云层后现出圆滚滚的脑袋。它的视线所到处，都被温柔的渡上层暖意。
它越发接近了，骆央央却后退着避进阴影里。
“那个我七年前就该感受到的痛苦已经晚了这么久才到来。”阴影的世界里怎么都看不到自己的影子，但骆央央却一点都不怕。
“从现在开始，才是地狱。”
她说。
“我已经准备好了。”